流量世界的規(guī)則是:可以搞笑、嚴肅、夸張、悲情、殘酷、美好,但是不能中庸。中庸代表特色欠缺,中庸是流量之敵。
小吳成了2018年互聯(lián)網的一個驚喜。
大方臉,關公眉,丹鳳眼,厚實的嘴唇。眉頭緊皺的時候,圓潤的發(fā)際線配合著五官,讓整張臉釋放出幾分難解的喜感。哭笑不得的維權“慘案”讓渡于主人公臉部精彩的情緒表達,不該笑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圖片來自@杭州租房小吳
18歲的小吳(吳正強)憑借在一檔新聞民生節(jié)目《1818黃金眼》中的“歪頭控訴”,成為被流量選中的新一代紅人。
“我這頭也理的太貴了”
小吳遇到的事情并不少見,商戶林立的大學城,總會有幾家逮著剛進校的學生欺負的理發(fā)店,一定有人先踩雷,損失個幾百塊上千塊,才能在同屆學生中打出“口碑”,某某路上的某某店,去不得。
剛從浙江東陽到杭州打工的小吳,還不具備這樣的經驗。他偶然挑中了杭州大學路的一家理發(fā)店,要求簡單提發(fā)際線、修眉,理發(fā)期間被3個人圍著簽下一張“免費體驗項目清單”,結賬的時候卻成了一張4萬的賬單,店家打了個折,告訴小吳收費18000元。
“我這頭也理的太貴了,天價啊。”視頻中的小吳無奈苦笑。隨后小吳報警,警方協(xié)調后,價格立刻從18000元降到了2500元,前后差價達到7倍。
但小吳對繳納的2500元仍然感到困惑,找到了當?shù)氐碾娨暸_到店里對峙,意料之外的事是,節(jié)目播出后,物價檢查所人員介入,2500元退回,小吳開通抖音、微博認證號,分別積累近40萬粉絲,“走紅之后我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從“真香”王境澤、小吳再到信小呆,流量普惠年代,總有普通人一夜成名。而這一切都帶著點命中注定的味道。前兩位合體上一次《快樂大本營》,能把預告片送上熱搜。
意外捧紅小吳的《1818黃金眼》是浙江當?shù)匾粰n知名的民生新聞節(jié)目,創(chuàng)辦歷史超過14年,因為選題接地氣,采訪角度刁鉆,《1818黃金眼》實際上早于小吳成名,在B站上也有定期的節(jié)目放送。
很多網絡經典畫面出自《1818黃金眼》,最著名的包括但不限于天德池丟東西、人工智能二蛋等,網上搜索會有很多的推薦。
在小吳的視頻中,他質問店長時的歪頭,陳述遭遇時逐漸消失的笑容,店長耍賴的回答,都被毫無保留地放入了新聞視頻中。這是節(jié)目一貫的處理方式,事件有時候并不是最重要的,當事人各異的反應比事件本身更精彩。
新聞視頻通常不能傳達強烈的情緒共鳴,除了大災大難時當事人放聲痛哭等特殊畫面,觀眾通常不會再看到更多的情緒釋放。
《1818黃金眼》卻把重點放到了鏡頭描寫,捕捉當事人一切有意思的語言、情緒、肢體表達。乍一看很滑稽,但又帶著市井生活的真實,人的情緒在鏡頭前赤裸裸地傳遞了出來,得體的、失態(tài)的節(jié)目組照單全收。
可以傳遞情緒的鏡頭,剛好迎合了當下年輕人的喜惡。觀眾從熟悉的生活場景中,看到了不常見的家長里短和情緒釋放,有趣并且真實。
另一邊,從《1818黃金眼》涌來的流量,被微博接住了。很快,微博、抖音等聯(lián)系到事件當事人,開通了認證號。
雖然小吳在前期采訪中不斷表達:是真的不太想走紅;不會進軍任何娛樂圈。但小吳的認證微博賬號,刪掉了更早期的私人微博,僅保留了工作信息——無數(shù)的租房廣告。
中庸是流量之敵
他抗拒被人調侃長相,理發(fā)事件觸怒他的不止是收費,還有毫無效果的修眉,“之前的眉毛同學都說有點兇,做完這個以后,我感覺比之前還兇”。
他不喜歡別人那樣說,卻并不能阻止紛紛到來的調侃聲,家里人、朋友也跟著翻看網友的評論,整晚捧腹大笑。
或許是沒有惡意的調侃,讓小吳放下了原來的戒備。他逐漸放下了自己的包袱,開始在微博上主動和“眉粉”互動,他貼出最新的無濾鏡自拍,絲毫不介意再為大家表演一次“緊皺眉頭”。
粉絲數(shù)量一漲再漲,微博37萬粉絲的小吳,已經成了一個具備商業(yè)價值的網紅。連趙麗穎馮紹峰結婚,都會發(fā)條微博,蹭個熱點,表達自己的祝福:希望有情人可以終成眷屬。
北京望京地鐵站貼著小吳新拍的手機廣告,紫色的背景燈光,更粗的眉毛,權志龍同款眼線,小吳絲毫不介意讓鏡頭切過眉毛。他實現(xiàn)了最快的商業(yè)變現(xiàn)。
和明星們不一樣,小吳不會唱歌、跳舞、演戲,也沒有專門的舞臺經驗,他成名只靠一張老天爺賞飯吃的臉,流量世界的規(guī)則是:可以搞笑、嚴肅、夸張、悲情、殘酷、美好,但是不能中庸。中庸代表特色欠缺,中庸是流量之敵。
理論上說,互聯(lián)網賦予了每個人平等的表達機會,只要注冊個賬號,誰都可以在網上分享自己不違反法律法規(guī)的一切觀點,但互聯(lián)網的注意力分配是不公平的,熱點會得到更多的關注,傳播者與受眾的邊界不再清晰。
戴錦華是北京大學比較文學研究所的一位教授,近期,她在一次公開分享中在提到過“作者死亡”的說法:“它卻是一個在網絡媒介的雙邊互動意義上的基本事實:我們不再能在嚴格意義上區(qū)分作者與讀者,不再能清晰劃定文本的邊際,不再能如舊日那樣討論互文關系。”
這種互動性爆發(fā)了新的創(chuàng)作能力,任何人都有機會接過熱點再創(chuàng)作,傳播的節(jié)點并不固定在某一些人手上,至少從可能性上來說,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一個大的傳播節(jié)點。互動性的增強,讓二次創(chuàng)作成為了一個極具想象力的市場。
比如同人文、同人影視作品、吐槽文化以及表情包的誕生,都可以視作典型的二次創(chuàng)作產品。小吳的走紅,與移動互聯(lián)網強大的互動性,對傳統(tǒng)傳播路徑的顛覆有密切的聯(lián)系。
小吳在視頻中變化的表情,莫名逗笑的眉毛,被細心的網友截圖制作為了可傳播的Gif,這些作品同樣轉化為流量,落到小吳的各種賬號上。
表情包已經成了當代互聯(lián)網表達的重要方式,小吳并不是第一個受益者。
演員周杰早期在《還珠格格》中的表演,也在近20年后被人重新制作,加工為了新的“語言”,接受被調侃的狀態(tài),成了明星的必修課,周杰和小吳的做法一樣,轉發(fā)自己的表情包,以示“與眾樂樂”的大度。
小吳只屬于這個時代
從電視臺到微博、抖音,小吳的走紅從一種媒介傳播跨越到了另一種媒介,最近他又重新回到了電視媒體,并出現(xiàn)在中國國民度最高的綜藝《快樂大本營》中。
2018年的秋天對小吳來說,恐怕一生難忘。
過去這樣的情況只會出現(xiàn)在唯一的一個節(jié)目中——春晚。80-90年代的春晚,被節(jié)目選中的表演者如果運氣夠好,獎勵就是一夜成名。比如早期的歌手費翔、演員陳佩斯、朱時茂,最近的舞蹈家邰麗華、小品演員小沈陽。
但隨著新媒介的出現(xiàn),流行文化變得更加多樣,圈層現(xiàn)象明顯,一個平臺一檔綜藝就能夠為特定的用戶提供可消費的流量明星,只要吸引到特定的用戶,平臺和明星,都有機會生存。
以至于,為了提升平臺流量,現(xiàn)在的綜藝有了新的追求——出圈,讓節(jié)目的內容打破圈層的束縛,成為國民綜藝。
小吳只屬于這個時代。普惠的技術平臺,給了更多普通人表達自己的機會,比如快手、火山、西瓜等視頻平臺,快手上出現(xiàn)的千萬級網紅,常常在另一個群體中失聲。
圈層隔閡與代際隔閡是相似的,父母在KTV永遠點過去的歌,80后也常常回味港臺藝人還在發(fā)片的時代。
當下,信息高速流動,交匯的每一個節(jié)點,就會表現(xiàn)為一個被某圈層追逐的熱點,這種節(jié)點的出現(xiàn)頻率,大大高于過去電視媒體的時代。新浪微博的熱搜榜,每分鐘都在變化。
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一個全無“欣賞”價值的普通人,成為網紅,人們在被動接受了信息的同時,也有機會參與制造熱點。春晚或者一個大型的熱播劇、電視節(jié)目、報刊,不再是唯一的熱點輸出窗口,信息傳遞的節(jié)點,從機構又細化到更小的個人手中。
世俗生活的真相,有機會通過普通人的表達成為熱點,突破圈層,實現(xiàn)信息有意義的流動。
小吳不是第一個小吳,小吳也不是最后一個小吳。平臺賦予普通人以表達的機會,但這種賦予也是有限的,當小吳開通認證抖音、微博賬號的時候,他就不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他開始擁有優(yōu)于普通人的表達機會。
平臺就像是過去的大媒體,由上而下,施加影響力。時代當然變了,更多的小吳有了發(fā)聲的機會,但時代也創(chuàng)造了另一個輿論的優(yōu)勢方——平臺,沒有永恒的平等,只是更靠近一個理想狀態(tài)的信息流動與交互。
小吳成為了一個更大的傳播節(jié)點,他從剛開始的遲疑、拒絕,到現(xiàn)在的坦然接受,主動運營,參演綜藝,普通人的故事,總是突然出現(xiàn)在時代的漩渦中。
【來源:刺猬公社 作者:鐵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