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國劇《底線》迎來大結局。
這部劇由靳東、成毅、蔡文靜主演,取材于多個熱度極高的真實案件。
穩(wěn)坐同時段收視冠軍。
但爭議聲也隨改編劇情甚囂塵上。
改編后的「貨拉拉跳車案」,就激起了劇情魔改的質疑。
為增強人物性格特征,受害者女生變得暴躁偏執(zhí)。
在車上言辭激烈,與司機起了爭執(zhí)。
但原案中司機周春陽的采訪回答卻并非如此。
不僅如此,司機的形象也被改動。
角色加入沖突性回答,刺激了悲劇發(fā)生。
甚至為了增加案件懸疑性,讓司機私藏毒藥擾亂調查。
雖在劇情中是為盡孝,無奈滿足病重父親的自殺愿望。
但一系列改編仍遭到原案當事人的抵制。
除此之外,「江歌案」中為女奔波的母親改成了丈夫。
「吳謝宇殺母案」中的母親,被塑造成了自殘以控制兒子的病態(tài)形象……
備受爭議的改編劇情,讓討論熱度進一步升溫。
確實,知名案件,改編難度極大。
輿論紛擾,眾意難合。
到底如何改編,才能拍出「神作」?
20多年前,就有一部國劇給出了教科書級示范。
同樣是改編自轟動全國的真實案件。
豆瓣9.3,至今仍是許多人心中警匪劇的巔峰。
咱們就借此來看看,大案改編的門道——
《12.1槍殺大案》
《12.1槍殺大案》取材自12.1特大殺人搶劫案。
主犯董利前后槍殺十數(shù)人。
鮮血累累,駭人聽聞。
警方歷時良久才將其捕獲,當年轟動全國。
劇中設定最真實震撼之處。
莫過于劇中參演民警,均由當時參警干事本人飾演。
鏡頭處理粗礪真實。
世紀末西安街頭的景象不加修飾的袒露于觀眾眼前。
劇中每個人物生活氣息濃厚,完全「不像演員」。
讓人時常忘記這是一部藝術修飾過的影視作品。
1997年末, 冬季肅殺。
一輛駛向西安的大巴,突發(fā)事故。
車上一位便衣警察在醫(yī)院醒來后驚覺:
配槍丟了!
丟失槍支,后患無窮。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西安市內就有槍聲響起。
受害者是一名出租車司機。
頭中兩槍,當場斃命。
干脆利落,可見殺人者冷血兇狠。
而兇器,正是那把丟失的手槍。
幸運的是,此案有目擊者。
可惜,血噴在兇手臉上模糊了面容。
眼見暴徒舉槍來殺,目擊者大腦空白瘋狂逃竄。
線索也隨著目擊者模糊的記憶中斷。
警方走訪后得知,受害者平素為人耿直。
明里暗里沒少得罪人,隨即懷疑是仇殺。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
真正的兇手董雷,只是隨性為之。
劇中董雷的原型,正是12.1真實槍殺案的主犯董利。
但案件歷時久遠,細節(jié)早已難辨。
能查詢到的西安年鑒史料,也只是記述案件結果。
并無兇手犯案原因和心理狀態(tài)。
這就要求改編者,在尊重原案的基礎上,進行合理的細節(jié)填補。
西安年鑒上的12·1槍案案情
與真實情況一致,董雷是一名民工。
白日里討薪未果,還被暴打了一頓。
工友石頭將其救下,還埋汰董雷勢弱還逞強。
誰料一句話,喚醒了董雷的罪惡之心。
是夜,董雷邀請石頭「看一場好戲」。
他們攔下一輛出租,默聲駛入窮巷。
下車不由分說,「砰砰」兩槍,司機斃命。
上一秒還瞧不起董雷的石頭,當即嚇傻了。
此一殺,一是泄憤,二是證明,三是拉石頭入伙。
由此,觀眾對董雷的性格也可窺見一二:
記仇,好面兒,狠辣,狡猾。
這樣的性格特點貫穿全劇。
借助基于原案的改編情節(jié)逐一展現(xiàn)。
比如董雷再次犯案,正是因為報仇。
董雷吃飯時,遇到一位貨車司機。
并非深仇大恨,只是曾經(jīng)拒載。
董雷就動了殺心,當即尾隨設局。
他以拉貨之名,將司機騙到荒嶺槍殺。
事后更是心思縝密。
只拿走少量現(xiàn)金,放著更值錢的貨車棄之不顧。
成功干擾了警方判斷犯罪意圖。
兩次命案,似乎讓董雷更為嗜血。
此后愈發(fā)猖獗,接連殘害了數(shù)條人命。
他殘暴狠毒,一段順口溜,讓其在影視悍匪排行榜上臭名昭著。
不管是在現(xiàn)實中,還是影視劇里。
董雷及其原型都是十分「經(jīng)典」的殺人魔。
而想要刻畫好這樣一個形象,并不簡單。
逐一呈現(xiàn)其暴行,會讓角色單薄刻板。
所以,改編的豐富性就十分重要。
畢竟,連環(huán)殺人犯這類形象歷來是對人性幽暗的極致體現(xiàn)。
劇中就通過多處細節(jié)改編,完整了人物性格。
董雷首次殺人時,僅18歲。
他痛恨翻臉不認人的包工頭,隨即痛下殺手。
常人的道德約束和恐懼,董雷卻十分缺乏。
最樸素直接的惡,也能反映出他性格的極端。
除此之外,董雷十分好面子。
更「安全」的殺人手法,他瞧不上。
哪怕鋌而走險,也要「殺個大的」。
同時,好面子讓董雷隱約享受被叫「大哥」的快感。
他在現(xiàn)實社會生活中屢次被人瞧不起。
只有在殺人后才能被重視,被尊敬。
這似乎成了他自我證明最有效的途徑。
而多次成功犯罪,以及僥幸逃脫的經(jīng)歷。
也讓董雷十分輕視辦案人員。
如此種種,都暗示著董雷最終的命運。
果不其然,他因為爭強斗狠,頂風作案。
事后又因自負本事,明明已經(jīng)逃竄又再度折返。
才最終狼狽被捕,落入恢恢法網(wǎng)。
不僅如此,劇內甚至展示了這一世紀暴徒短暫的「善良」。
人有七情六欲,也有惻隱之心。
買槍時,董雷看到兩個年輕民工膽小怕事,其中一個還因為偷槍摔斷了腿,便主動多給了20塊錢。
九十年代,20塊錢不算小數(shù)目。
在外吃飯看到老板打伙計,他也會出面制止。
或許是如今的優(yōu)越感,讓他自覺可以做一回英雄。
而董雷逃竄半路后的折返行為,也有了「人味兒」。
合伙作案,成了董雷的「兄弟情」。
但改編真實案件,最大的難點之一正是尺度。
犯罪就是犯罪,底線就是底線。
片面模板化的角色塑造不可取,可將身負命案的犯罪者洗白就更是兒戲。
在《底線》劇中殺母一案里。
唐嘯云的母親,通過傷害自己來控制孩子。
唐嘯云沒有考好,母親就狂打自己耳光。
但除此之外,并未更完整地呈現(xiàn)母親的心理狀態(tài)。
反而用各種令人窒息的臺詞,制造出一個絕對的壞人。
真正下殺手的犯案者卻因此得到諒解。
不僅對受害者不公,對活著的家屬更是二次傷害。
彈幕中讓人驚心的「殺得好」,想來也并非劇集的初衷。
劇集改編尺度不該凌駕于法律是非之上。
就像董雷雖有閃爍不定的善良,但確實罪責難贖。
本身的極端性情和殘暴手段也是既定事實。
「兄弟情」看似仗義,其實遠抵不過自身利益。
所謂的義舉,也經(jīng)不起任何挑戰(zhàn)。
一點小小的懷疑,就又點燃了血腥的火苗。
其實,觀眾對真實案件改編劇總是懷有巨大期待。
《底線》的爭議,恰好可以證明這一點。
因為真實,所以有力量。
也正因為影響甚廣,所以更該謹慎。
《12·1槍殺大案》的成功之處正在于此:「不溢美不藏惡,不歪曲不神化。」
正如劇中對辦案過程的呈現(xiàn),就一點也不「爽劇」。
反而十分繁瑣,經(jīng)常「線索中斷」,各種無功而返。
但也正因如此,辦案民警形象沒有被神化。
單調繁瑣的查案過程,就是他們的日常。
相對應的,破獲如此重大案件的難度也由此可見一斑。
除此之外,改編下筆慎重也因真實案件背后,有真實的血與淚。
就像「江歌案」本身,歷時良久,爭議點重重。
母親喪女是實實在在的傷痛。
又或貨拉拉案,確有悲劇釀成。
劇內也仍有案件在二審進程中。
改編手法越是謹慎,越有助于體現(xiàn)對死者與生者的尊重。
同時,原案本身的許多細節(jié),是普通觀眾難以觸及的。
而《12·1槍殺大案》主演王雙寶老師的精彩演繹,卻可以令許多人對這起案件印象深刻至今。
這也就意味著,「改編自真實案件」雖然寥寥數(shù)字,卻也影響深遠。
其實,對于普通觀眾而言。
比劇情中的對與錯更重要的,是案件本身帶來的思考。
同樣取材自真實案件的《掃黑風暴》去年就曾破圈。
很大程度歸功于,劇集對于案件的改編與呈現(xiàn)懂得取舍。
案情再現(xiàn)相對克制,討論點著重在事件引發(fā)的思考之上。
正如改編自現(xiàn)實中「孫小果案」的部分劇情。
就引發(fā)了網(wǎng)絡上對于「裸貸」等社會話題的再度討論。
高分臺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同樣由真實事件改編。
最后都未曾交代兇手李曉明殺人的具體動因。
卻保留了善惡之間的思考空間。
轉而對兇手家屬、死者家屬、乃至司法、媒體進行全面思考。
不去強調惡,卻能讓觀眾認知到那就是惡。
因為生者有悲痛與眼淚。
也沒有避諱正義的雙面,兇手家屬的困境也原本展現(xiàn)。
如此,正義才有空間在你我心中生長完善。
也許,呈現(xiàn)真實案例已是勇敢的嘗試。
但在定音的木槌敲響之前。
改寫人物的筆,或許還可以再謹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