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人情如做戲,有真心假意地,從前從前如夢去,太多的不堪記,無人無人能做到,這一生都趣味,悲悲喜喜常換轉(zhuǎn),有一些都優(yōu)美,Ah Ah Ah Ah……青春總失去莫名。”
20多年了,這首歌的調(diào)子一起,我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哼唱。
這是出自TVB經(jīng)典劇《難兄難弟》的同名主題曲,隨著調(diào)子響起,我們的記憶,總會被拉回到那部片子里。
劇中的人物,許多帶有原型,其中就有本文的主角原型:蕭芳芳!
蕭芳芳息影20多年了,早在1997年,拍完《麻雀飛龍》后,她便淡出了大小熒幕,全身心地放到了她的“護苗基金”上。
從此,娛樂圈中,再難看到她的影子,只有她的曲子,還在一代又一代人耳邊回響。
01、“拍一天戲”,改一個名字
蕭芳芳,原名蕭亮,小名明明。
她出身于書香門第,父母親在上海頗有名望,她的父親蕭乃震畢業(yè)于著名的柏林大學,博士出身,母親成豐慧和傅雷是摯友(也有說是傅雷的學生)。
按照書香門第的路子,蕭芳芳被按照知識分子的方向培養(yǎng)的概率很高。
可惜,這中間有了反轉(zhuǎn),她的“書香門第”小姐夢,碎了,而她也成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兒”。
年幼時,她的父母帶著她離開上海到香港發(fā)展,拿筆桿子的夫妻倆,轉(zhuǎn)行拎起了算盤,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移居香港的第二年,她的父親便撒手人寰,留下蕭芳芳和她的母親二人,在這動蕩飄零的陌生亂世掙扎求生。
為了活著,她的母親成豐慧改行做了設(shè)計師,但收入撐不起母女倆的生活,母女倆吃了上頓沒下頓,交不出租還得四處挪窩。
那時候,有位朋友提醒成豐慧:有部戲《小星淚》正需要一個小女孩,讓明明(蕭芳芳的小名)去拍一天戲,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吧。
“拍一天戲”就能解決當前的吃飯問題,蕭芳芳聽懂了這話的意思,所以她在母親的陪同下,做出了新的嘗試,客串了鐘小玉一角。
第二年,蕭芳芳考入香港中聯(lián)影業(yè)公司,改了個名字,參演了第二部電影《梅姑》,算是正式入行,成為一名小小的童星。
在《梅姑》之前,她還不叫蕭芳芳。
這個名字,來自于母親的朋友,是那位朋友算出來的。
當時,那位朋友問成豐慧:求財?求名?還是求什么?
成豐慧答:求名。
幾天后,朋友捎來了她的新名字,叫蕭芳芳,甚至斷言:用了這個名字100天就會見效——揚名,但必須多寫多叫。
多叫,由媽媽負責,多寫由她自己負責。
在這之后,蕭芳芳時??梢月牭綃寢尳谢晁频慕羞@個名字,而她自己也在一遍一遍地寫這個名字。
折騰到101天,母女倆接到了一個消息,有人過來打聽一名出演《梅姑》,名字叫“Fon Fon”,獲得了東南亞影展最佳童星獎的女孩。
不管是不是這個名字見效,至少在《梅姑》之后,蕭芳芳的電影明星路,算是正式開啟了,而她的這個名字,再也沒改過。
02、11歲的一首名曲,唱響了兩個世紀
1958年,蕭芳芳搭檔胡蝶主演《苦兒流浪記》(1960年上映)。
《苦兒流浪記》里的冬天,是雨夾雪,帶著北方風味的寒冬,為了拍雪,劇組選擇在日本積雪最多的山上開鏡。
當時,長達5天半的戲,全是在零下30度拍出來的,雪深過膝,演員王引帶著蕭芳芳和兩條狗,一只猴子在雪山上來來去去。
那寒風一遍遍地猶如刀刃落在蕭芳芳身上,風聲呼呼地刮著,小小年紀的她,嚇得直哆嗦,卻硬生生扛住了一遍遍的NG,從日出到日落的戲份,熬了下來。
演員王引更慘,他帶著一個孩子,一只猴子,兩條狗,就這么演了一年多的對手戲,處于幾近崩潰的狀態(tài)。
直到多年后想起來,蕭芳芳仍覺得這一幕很有趣也很無奈。
《苦兒流浪記》是一部典型的黑白悲情片,是中國第一位“電影皇后”胡蝶的復出之作,更是蕭芳芳的成名作。
可若說這部電影的最大貢獻,還是那首已經(jīng)唱響了兩個世紀,已經(jīng)紅了近70年,被全國人民都記得的曲子——《媽媽好》(又名《世上只有媽媽好》)。
《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誰不知道呢?
唱這首歌的時候,蕭芳芳只有11歲,已經(jīng)入行5年了。
在《苦兒流浪記》之后,蕭芳芳一炮而紅,戲約多了,上學的事,就這么被耽擱了下來。
可那時候,蕭芳芳對上學并沒有多大的興趣,所以算不上有什么遺憾,不用去面對那個一板一眼假正經(jīng)的修女老師,她反倒挺開心。
尤其是,演戲的時候,有媽媽陪著,劇組的人哄著,娘倆都能吃飽喝足,別提多暢快了。
當然,這是小孩的想法,知識分子出身的成豐慧顯然不是這么想的。
從1957年到1968年,短短10年的時間,成豐慧給她找了22位老師,除了課本內(nèi)容、除了英語,還在沒戲拍的時候,安排她學了不少其他東西。
包括京劇、舞蹈、禮儀、國畫、唱歌、書法……
那時候,傅雷常常給她列書單,讓成豐慧給她買,又或者寄碑帖讓她練毛筆字。
成豐慧問他:“芳芳打三槍也放不出個屁來,吃電影這行飯怎么會有出息?!?/p>
傅雷卻回道:“芳芳沉默寡言其實像乃震,演電影的少女有此性格是一種安全,你千萬別怪怨她……這種做學問的‘沉默’和‘莊重’確實應當鼓勵的?!?/p>
這種帶著肯定的話,讓蕭芳芳渾身充滿了求知的欲望和感動。
她尤其愛讀傅雷翻譯的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
甚至是他的《傅雷家書》,蕭芳芳也尤為喜歡。
03、被放養(yǎng)的歲月,磨出了她的自信和獨立
出道的十年間,蕭芳芳是肆意張揚的,雖然一邊學習,一邊拍戲的日子很苦,但她卻玩的游刃有余。
事實上,打從16歲的時候開始,蕭芳芳就放飛自我了。
下戲之后,她的母親總樂的放手讓她自己去玩,那時候,約朋友、打保齡球、看電影、去“夜總會”跳舞……
“夜總會凌晨3點打烊,我到家4點,媽媽從不甩臉子,還準備好夜宵陪我一起吃?!?/p>
可以說,她的性子很野,但卻又有分寸,媽媽的“縱容”反倒激起了她的羞恥心和愧疚,自此以后,“乖了”許多。
可成豐慧不僅僅是“縱容”她的肆意,同樣也對她的其他方面十分講究。
比如:坐立言行守規(guī)矩、干活學習得盡力、結(jié)婚之前不失身。在家必須說國語,一說粵語,上來就給我吃個栗子。
那些年,母女倆的相依為命,母親對她張弛有度的教育和早早在社會這個大熔爐磨礪的經(jīng)歷,反而逐漸磨出了蕭芳芳一點點探索,往外闖的獨立和自信。
她和那個時代的女孩,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借著《苦兒流浪記》,蕭芳芳的戲路越來越寬,在武打片十分狂熱的時候,她憑借著自己的舞蹈功底,拍了不少武俠片,以及其他類型的片子。
從1953年開始,到1968年的時間里,她出演了整整209部電影。
遇見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對于“祖師爺賞飯吃”的這種表象下,麻木的表演越發(fā)煩躁,想去上學的心,一日比一日強烈。
尤其是在跟著名導演楚原的合作后,蕭芳芳算是真正明白“演技是需要技巧的”,所以,她篤定了地做出了放棄現(xiàn)有的一切,出國留學的決定。
她的母親沒說什么,直接爽快地退還了8部電影的訂金,成全了她的留學夢。
在這之前,蕭芳芳才剛跟有“渣男鼻祖”之稱的謝賢(四哥)分了手,干脆利落的對那段戀情,沒有半分留戀。
和謝賢相識,是在《窗外情》的劇組里,當時已經(jīng)31歲的謝賢,完全沉浸在蕭芳芳的魅力中,被這位年僅20歲的女孩,迷的神魂顛倒。
《窗外情》里的那一場吻戲,算是蕭芳芳在60年代的最大尺度戲份,這樣“香艷”的鏡頭就,終歸是給了謝賢敲開蕭芳芳內(nèi)心的契機。
只不過,一個愛玩的老男人和一個上進認真的小女人,注定不會是一路人,戀愛也不過一年的時間,兩人三觀上的不合暴露無遺,爭吵不斷。
蕭芳芳曾問他:“你現(xiàn)在生活這樣好,為什么不學英語、不讀書?”
謝賢卻道:“書你來讀,我還是享受我的人生?!?/p>
決定出國后,她一句分手,給兩個人的關(guān)系劃上了休止符。
謝賢曾回憶道:那天他正駕車載著蕭芳芳去游玩,途中對方突然指示自己在某處讓她下車,同時告訴他分手的決定,語氣態(tài)度十分堅定,以至于謝賢想挽留卻說不出任何話。
這是謝賢第一次被甩,算是“天道好輪回”了。
04、留學遇故人,借苗翠花走進內(nèi)地市場
1970年,蕭芳芳出國留學。
這一去,便是3年,她用了3年的時間,修完了大眾傳播學專業(yè)4年的學分,拿到了學士學位回國發(fā)展。
留學期間,她重遇童年故友。
“我15歲被一個長輩強女干……從此我就像一塊又臭又爛的臟布……”
故友的經(jīng)歷,她的痛訴,一點一點地敲擊著蕭芳芳的心。
聽著她的這些話,看著原本陽光、自信、愛笑的女孩,變成了如今焦慮、抑郁,信仰完全崩塌,歇斯底里的女人,蕭芳芳心底深處,像是被揪著一樣。
此時,蕭芳芳還不知道,故友的這個經(jīng)歷,會無意間敲開了她未來的第二扇門,她還沒想過,未來自己會因為故友的經(jīng)歷,而走上一條跟自己的演藝事業(yè)截然不同的路。
當然,這是后話。
1974年,蕭芳芳學成回國并受邀參演電影《廣島廿八》。
男主角高大英俊,風流倜儻,有著“花心查理”之稱。
這個男人,叫秦祥林。
瓊瑤曾說:“秦祥林漂亮的不可思議,他只用站在那里,就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事實也確實如此,蕭芳芳和秦祥林兩人因戲生情,第二年,便攜手走進了一段并不長久,也不算圓滿的的婚姻。
秦祥林的的確確是個“風流人物”,即便已婚,仍是緋聞不斷,跟林青霞,秦漢的三角戀糾纏,更是上了不少報紙頭條。
1978年,蕭芳芳率先喊停,終止了這段婚姻。
不久后,秦祥林跟林青霞走到了一起,而蕭芳芳則嫁給了電視臺工作人員張正甫。
接下來的十年里,蕭芳芳曾短暫息影,跟著丈夫,帶著兩個女兒移居國外。
幾年后,重回香港,開始嘗試轉(zhuǎn)型。
那時候,她一邊拍戲,一邊主持綜藝,并嘗試做編劇,執(zhí)導筒,1988年,她主演了十分成功的喜劇電影《不是冤家不聚頭》,算是邁出了角色形象轉(zhuǎn)變的第一步。
那幾年,她的事業(yè)家庭都算是平順,唯一的困擾,是她的耳疾愈發(fā)嚴重。
從50年代入行開始,蕭芳芳演了數(shù)百部戲,拿過不少的最佳女配,最佳女主的獎項,可真正稱得上代表作的,很少,真正讓她被內(nèi)地觀眾熟知的戲,也還沒來。
90年代初,屬于她的事業(yè)巔峰,緊趕慢趕,算是趕上了。
1993年,蕭芳芳46歲。
這一年,她搭檔李連杰,出演《方世玉》中苗翠花一角,成了李連杰的“母親”。
飾演前,作為這部戲的策劃之一,許鞍華給她捎了一本《方世玉傳》,她一看,嘿,苗翠花這人還挺有意思。
在她的理解中,苗翠花這人有些喜感,身為“方世玉”的母親,當然得有點架勢,為此她找劇組商量,提早飛北京進組練功。
劇組有位女教練跟她很投緣,十分耐心地教她練拳,她也將自己“禁閉”了起來。
那幾個月里,除了練拳、壓腿、打坐、琢磨苗翠花、其他的,啥事也不干,甚至連酒店門都沒踏出半步。
跟李連杰搭戲的時候,她撒歡地演、這才有了大熒幕上那位武功高強、好打抱不平、做事魯莽卻又機靈、行事跳脫的苗翠花。
《方世玉》大獲成功,香港票房就高達3000多萬,而蕭芳芳借著苗翠花一角,前后拿下了6個最佳女主角獎。
此外,“苗翠花”還直接將蕭芳芳推向了內(nèi)地,真正地被內(nèi)地觀眾熟識。
05、成柏林影后,為護苗基金跪謝那英
借著《方世玉》事業(yè)再上一層樓之際,蕭芳芳趁勝追擊,主演了許鞍華的《女人四十》中,“阿娥”一角。
蕭芳芳曾經(jīng)在采訪中說:“對于我而言,人生的三個身份中,妻子和母親的角色永遠是凌駕于演員之上的?!?/p>
她將妻子和母親的角色,平衡的很好,這是許鞍華看中她,選擇找她出演“阿娥”最關(guān)鍵的原因。
《女人四十》被公認為是許鞍華蟄伏4年的翻身之作,也是她最好的一部文藝片,其中,蕭芳芳的功勞可想而知。
“阿娥”是一個很典型的中年女人,她每日疲于工作和家庭之間,被無數(shù)的生活小事拉扯,為孩子家庭操勞,嘴上有諸多抱怨,卻又從未想著放棄,而是咬牙堅持。
那些平淡,瑣碎的日常中,當“阿娥”走上天臺收衣服,看著天臺上的一大群鴿子在那兒,她緩緩回頭,那一瞬,像是浸染在希望和憧憬中。
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角色,這也是助她拿下最多獎項的角色,金馬獎、金像獎、金紫荊獎,甚至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女主角獎。
因為“阿娥”,她成了張曼玉之后,第二位華人柏林影后。
所有人都驚嘆于她的成功,卻沒多少人知道,在這光環(huán)背后,她的演藝生涯,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
拍攝《女人四十》的時候,她的耳疾已經(jīng)非常嚴重,甚至出現(xiàn)了耳鳴的狀況,有時候,耳朵里就像有一百只蟬在鳴叫,那種噪音的痛苦。
日漸薄弱的聽力,讓她只能看著對方的唇語和對方搭戲。
1997年,蕭芳芳幾乎喪失所有聽力,她只能淡出演藝行業(yè),跟趙文卓合作的《麻雀飛龍》,是她的最后一部作品。
1998年,蕭芳芳徹底失聰,在這之前,她已經(jīng)創(chuàng)立了護苗基金會。
不能演戲了,蕭芳芳便將所有心思都放在“護苗基金”的工作上,護苗基金的宗旨,是“保護兒童免受性侵犯”。
之所以將目光聚焦在這個方面,原因跟當年那位故友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也跟之后那些年里,她接觸的一些受害孩子有關(guān)。
2014年,蕭芳芳籌辦了一場慈善音樂會,為護苗基金籌款,歌手林憶蓮、張惠妹、蔡健雅、那英等人無償前來助陣。
音樂會接近尾聲的時候,蕭芳芳下跪向她們致謝:“我不知道用什么語言感謝你們幾位,請你們受我一拜,我只可以用這個表達?!?/p>
結(jié)尾
蕭芳芳的演藝人生,對比于許多老戲骨,并不算長,但她對影視上的貢獻,是無法衡量的,因此才會被授予金像獎終身成就獎。
圈內(nèi)人對她的評價極高,張國榮將她奉為自己的女神,王晶盛贊她是演技最好的女演員,就連黃霑,都曾經(jīng)評價她:可以絢爛,可以平淡,幅度之廣,友人之中,以她為最。
蕭芳芳這一生,要說受誰的影響最深?
除了她的媽媽,那便是傅雷,傅雷給她的書,她會反反復復地看,從中找到堅持追夢的力量和動力。
傅雷對藝術(shù)家的定義,也是蕭芳芳的一生的藝術(shù)目標:“做藝術(shù)家先要學做人。藝術(shù)家一定要比別人更真誠 ,更敏感,更虛心,更勇敢,更堅韌,總而言之,要比任何人都less imperfect?!?/p>
去年,蕭芳芳接受采訪的時候,仍然可見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即便失聰,但她內(nèi)心而發(fā)的自信樣子,對新事物保持著很好的好奇心和探索欲,看得出來,即便不拍戲,她依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