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生存的灰色人群
在市場經濟轉型的影響下電影的敘事形式也在發生著改變,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對電影的束縛與以往相比已經放寬了許多,于是“第六代”導演電影中的個人敘事也就出現了。
隨著“第六代”導演的生活閱歷逐漸豐富,邊緣人物的形象在他們的電影中出現的也越來越頻繁,除了處在社會底層的打工者,一些具有特殊性質的群體也出現在他們的電影中。
這類所說的特殊人群是指一些特殊職業者,他們不被主流社會所接受,終日游蕩在社會的邊緣,我們把這一類群體稱為灰色人群?;疑巳阂恢笔恰暗诹睂а葭R頭下重點的關注對象。
他們游離于社會主流邊緣,是主流價值觀視野中的負面角色或反面角色。這類人群在“第六代”導演的電影中具體表現為——小偷、罪犯、特殊性取向者等。
這類人物在傳統的電影中從未被當過主要角色在銀幕上呈現,因此他們的生活、情感、工作在宏大的集體意識下顯得微不足道。但是他們被主流價值觀念所遮蔽的困惑和個人承受的痛苦成為了“第六代”鏡頭下鮮活真實的題材。
賈樟柯電影《天注定》的蓮蓉是一名孤身帶著孩子的妓女,在工作過程中她與服務員小輝暗生情愫,但是生活的重擔又迫使她必須在這個復雜的環境中繼續工作,她沒有選擇自己感情的機會。
就像是蓮蓉對小輝的回答:“我有孩子,需要錢來照顧。”“即使離開這里,不過是換個工作環境,該做什么還是做什么。”日漸繁重的壓力使蓮蓉無法擺脫生活的泥沼,她只有繼續地從事妓女工作來撫養孩子。
導演以蓮蓉的情感生活和工作為切入點,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想要改變生活卻又迫于無奈繼續沉淪的妓女形象。
而婁燁電影《推拿》中的洗頭妹小蠻卻是另一種妓女形象:洗頭妹出身的小蠻在復雜的社會環境中并沒有迷失自己,她會因為小馬的執著追求而感動,也會為了自己的愛情而改變自己。
無論是《天注定》中的蓮蓉還是《推拿》中的小蠻都是被主流文化所排除的,是難以融入主流社會的。“第六代”導演以她們的現實生活為原型進行創作,以揭示現實和反映人性為目的,展現了導演對生活本質的思考。
賈樟柯另一部電影《小武》為觀眾講述了一個“手藝人”——小武的故事:小武是游蕩與城鄉之間的小偷。在汾陽縣城游蕩的過程中,小武先失去了與靳小勇的友誼,接連又失去了與歌女胡梅梅的愛情。在情感與現實的重壓之下,小武在繼續作案中被抓。
導演通過小武的故事向觀眾描繪了一副小城底層人們的生活版圖,揭示了底層人們的生活愿景與現實之間的矛盾。
其實導演想告訴觀眾的是像小武一樣的社會底層的灰色人群是中國城市化進程中的現實縮影,因為他們的身份無法得到認同,沒有辦法在社會上獲得真正的“發聲”權力,所以他們的生存處境往往是被主流社會所忽略的。
而“第六代”導演將這一類灰色人群作為自己電影中敘事主體,有助于觀眾能夠全面地了解這個真實的世界。
情感壓抑的非異性戀群體
如果說先鋒藝術家引起人們注意的是他們離經叛道、不拘一格高度張揚的藝術理想,那么非異性戀群體則是主流文化霸權下苦苦掙扎的被壓抑的情感與靈魂。中國性別學家李銀河認為非異性戀是相對與主流文化的邊緣文化,是一種亞文化類型。
她以弗洛伊德的觀點為基礎指出非異性戀與疾病無關,與道德無關,每個人都具備與同性發生戀愛的可能。
然而在當下社會,非異性戀群體依然是被主流社會排斥在外的弱勢群體,因為他們的生存空間和文化空間受到了嚴重的擠壓,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向社會、向公眾傳遞出自己的情感訴求。
正如“第六代”導演電影中所刻畫的非異性戀群體,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精神上,他們都往往忍受著難耐的孤獨與寂寞。
張元于1996年所拍攝的影片《東宮西宮》中的作家阿蘭就是這樣一個非異性戀者。在代表主流話語權利的警察小史看來,阿蘭所做的事情是那樣的骯臟齷齪。就像主流社會對于非異性戀的看法一樣,非異性戀行為是見不得光的,每一個人都有義務與非異性戀者保持距離。
而非異性戀作為城市亞文化的特殊存在,是常常被傳統道德觀念和倫理綱常加以過濾的敏感話題,理解他們的少之又少。在影片中阿蘭作為非異性戀群體中的一員,他勇敢地正視自己的情感,當警察小史讓阿蘭穿上女人衣服時,阿蘭說道:“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不是這個?!?/p>
其實阿蘭渴望的是這個社會能夠真正接受他作為非異性戀的身份,而不是具有女性化身份的自己。非異性戀渴望的是主流社會可以客觀理性看待他們,不再以異樣的眼光注視著自己從而能夠獲得身份的認同。
張元導演在這部電影中以平民化的視角,尊重的態度去深切感知非異性戀內心的情感世界,而觀眾在阿蘭身上感受到不僅是極度壓抑之下的畸形心理和被主流排除在外的孤獨,還有在文化建構中權力機制與邊緣個體情感訴求之間的矛盾。
婁燁所拍攝的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是一部同時涉及非異性戀與異性戀的影片,與《東宮西宮》中的阿蘭不同,婁燁將《春風沉醉的夜晚》中的非異性戀者當作生活中普通人來進行塑造,但依然改變不了非異性戀者被主流社會排擠在外的困境。
在影片當中,兩名男非異性戀的情感表現得并不張揚,盡管在街上同行也表現得小心翼翼,只有在擁擠的人群當中跳起交誼舞的時候才能夠光明正大地牽起手來。
但當他們的戀情被妻子發現,他們的情感終于承受不起主流社會所帶給他們的壓抑,一個選擇用終結生命來擺脫歧視,另一個則以孤單歸于沉寂。
在西方電影當中,非異性戀題材是一個比較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但是在中國卻是一直不被傳統道德和倫理綱常所接受的。
現如今,隨著社會生產力的快速發展,價值觀念逐步呈現多元化的發展趨勢,對非異性戀的寬容程度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為衡量社會人權水平的標尺。而“第六代”導演借用非異性戀題材在很大程度上蘊含著自身的價值訴求以及拆解權力話語的意旨,從而引發觀眾對此社會現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