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員的身份面前,他沒有名字,這張隱沒在人群里,難以被輕易釣上來的臉,注定屬于電影,甚至臉上每一道縱橫的溝壑,都在訴說故事。
成泰燊(shēn),一個連名字都需要查字典的演員,卻是中國第六代導演的御用男演員,從王小帥到賈樟柯再到王全安,每一位導演都給予他高度的評價。
深沉的內(nèi)心世界,以及對文字的敏感與熱愛,讓他成為一個極有魅力的演員,而在千百種角色中,他粉碎了自己,讓它們有了光,也有了生命。
作為蜚聲國際的影帝,美國知名雜志《村聲》將成泰燊評為“世界百佳演員”,而他也是唯一獲此殊榮的中國演員。
然而,對他來說,名利早已如浮云,人生在世,選擇一條路,不退讓,不更改,一直走到盡頭,才是一件幸事。
一、瘋與魔
1971年,成泰燊出生在山西省交城縣,父親是一名煉鋼工人,母親則在家務(wù)農(nóng)。
從城西走到城東不出半小時的縣城,是他自小對世界的全部認識,而父親總掛在嘴邊的,引以為傲的工人身份,讓他很早就預(yù)見了自己的未來。
身材單薄,寡言少語的他,幾乎沒有朋友,大多時候,他自顧自地坐在草垛上,望著天邊發(fā)呆,偶爾,腦子里還會蹦出關(guān)于生死之類的奇怪問題。
而唯一讓他感到興奮的,就是藏在枕頭下的幾本書,他尤喜歡沙俄文學,崇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還拜讀過莎士比亞和巴爾扎克的文學著作。
這些書就好像一根加壓電泵,讓他的靈魂久久顫栗,也讓他無限憧憬成為一名作家。
所以當自己的寫作能力被時間驗證平平無奇后,他感到極度失望和絕望。
18歲時,父親早退下來,讓兒子頂替自己的工作,成為一名煉鋼工人,盡管成泰燊掙扎過,猶豫過,但在高考的獨木橋面前,這卻是最保險的出路。
來到太原之后,他再也沒有抬頭看過天,每天低著頭,穿著厚密的阻燃服,臉上戴著防高溫面罩,一雙牛皮勞保鞋,叉著腿站在幾千度的剛爐前,揮汗如雨。
18歲的天空下,撲面而來炙烤的熱氣,融掉了他全部的幻想,一爐燒得滾燙的鐵水,卻點不燃他冰冷的心。
于是,每天凌晨4點,他就換上短衫,繞著鋼鐵廠一通長跑,足足跑上4個小時才罷休,他總安慰自己,“比起那些命運多舛的讀書人,你幸運多了”。
后來,他給自己報了許多藝術(shù)學習班,干勁十足地一頭扎了進去,舞蹈、素描、話劇,半數(shù)日子他都在文化宮度過。
終于,癡狂的他,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世界。
1990年,在文化宮學習時,他意外被話劇《夢的衣裳》選為主演,從此,表演的種子在他心里萌芽,通過姊妹藝術(shù)來靠近文學,也不失為一條捷徑。
同年,成泰燊進入山西省話劇院及山西省文化藝術(shù)學校,開始接受正規(guī)的藝術(shù)教育。
然而,眼見自己力保30多年的鐵飯碗,就這樣被兒子砸得稀碎,父親心痛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兒子心如磐石,再難開化。
3年之后,成泰燊又考入了中央戲劇學院表演導演混合本科班,成為一名大學生。
但在他的心里,卻根本沒想過當演員,按他自己的話說,考中戲只是權(quán)宜之計,一切只為接近文學,當作家才是最終目的。
剛?cè)雽W,他就迫不及待跑去隔壁文學系蹭課,還跟人家要來一份文學系必看書清單,每天泡在圖書館里如癡如醉地啃書,大學4年,他讀完了別人8年要讀的書。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shù),正是這份對閱讀的熱愛,讓成泰燊在表演的道路上如虎添翼,他敏銳如鷹的洞察力和共情力,讓他所塑造的人物張力十足。
甚至,大部分角色非他不可,只有他才有“成泰燊”的味兒,這是演員難得的個人魅力,而觀眾就認這個感覺。
二、在文藝片領(lǐng)域叱咤風云
1997年,大學畢業(yè)之后,成泰燊被分配到西安電影制片廠導演室工作。
可以說,這是個盛產(chǎn)名導的好地方,比如張藝謀、陳凱歌、顧長衛(wèi)、姜文等知名導演,都是來自西影廠,而它也被譽為中國第五代導演的藝術(shù)搖籃。
剛進廠,成泰燊就在導演黃建新的影片《睡不著》中擔任導演助理、場記與配角演員。
然而,作為一個新人導演,在論資排輩的西影廠,機會少之又少,再者,很多混出名堂的導演,都跑去外面拍電影,廠里的效益越來越差。
大多時候,成泰燊都無事可做,這讓胸有丘壑的他,郁悶不已。
1999年,成泰燊辭去西影廠的工作,背著一個蛇皮袋,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想去那里碰碰運氣。
出入京城的那幾年,他住過地下室,睡過天橋墩,常常把蛇皮袋鋪在地上,拿兩張報紙當被褥,蜷縮過夜,餓了,他就舔著臉去朋友那兒蹭吃蹭喝。
這窘迫的日子,一度讓他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他不敢給家里打一個電話,誰也想不到一個堂堂大學生,竟然混得比燒鍋爐的還差。
2000年,踩著29歲的尾巴,他被導演朱文找到,邀請其參演自己的熒屏處女作《海鮮》,而曾是司爐工出身的朱文,也同樣是一名“文青”,兩人一拍即合。
一個有人格分裂的縣城警察,讓成泰燊一舉拿下法國南特三大洲影帝的桂冠,而這部電影還榮獲了58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評委特別獎”。
無奈,由于該片內(nèi)容較為敏感,未能在國內(nèi)上映,除了影帝頭銜,成泰燊還領(lǐng)了3個月的片酬,勉強解決了溫飽問題。
2004年,在老鄉(xiāng)賈樟柯的邀請下,他又接拍了電影《世界》,劇中與他談戀愛的是演員趙濤,后來成了賈樟柯的媳婦,三個山西人開啟了一段電影之旅。
“他的表演沒有痕跡”,在小眾文藝片里,賈樟柯尤愛成泰燊,他那張樸素的臉,寫著底層人民的故事。
電影中,他還叫“成泰生”,一個首都世界公園“艾菲爾鐵塔”上執(zhí)勤的保安,雖身處大城市的中心,卻仍擺脫不了農(nóng)民身份,無奈又卑微。
這部電影,讓他提名了第61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男主角,后來,王小帥的電影《左右》,又讓他提名第5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男主角。
在電影《左右》里,成泰燊飾演枚竹的丈夫“老謝”,一個善良且懦弱的男人。
當妻子決定與前夫偷偷生子,救自己患白血病的女兒時,老謝默默妥協(xié)了,他笑著去樓下買了一包煙,笑著接受了一切。
成泰燊將中年男人的隱忍與克制,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光芒甚至蓋過了張嘉譯飾演的男主角“肖路”,讓觀眾印象深刻。
在文藝片領(lǐng)域,屢獲國際大獎的成泰燊,在業(yè)內(nèi)名聲響亮,奈何因為電影受眾太小,國內(nèi)觀眾對其所知甚少,事業(yè)陷入瓶頸期,這讓他有些絕望。
三、演藝之路
2005年前后,成泰燊的情緒非常差,一方面事業(yè)不如人意,另一方面,因為自己飾演的角色,大多是灰色人物,性格陰暗扭曲的“憤青”,而入戲太深的他,常常感到痛苦不堪。
在人生的困局里,他聽從朋友的建議,研讀了大量儒釋道的經(jīng)典之作,像是《金剛經(jīng)》、《道德經(jīng)》和《六祖壇經(jīng)》等,并開始精心禪修,這讓他逐漸頓悟,不再與自己較勁。
豁然開朗的他,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職業(yè),戲路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變。
2007年,他在黃文利執(zhí)導的抗日劇《狼毒花》中飾演中共地委書記“甄一然”,自此成為觀眾心目中的有勇有謀的“甄書記”。
后來,他又出演了很多令人熟知的歷史人物,像是文人墨客、清官雅吏,而創(chuàng)作這些正向人物的同時,他也治愈了自己的精神內(nèi)耗。
2008年,在電視劇《天地民心》中,他飾演三代帝師“祁雋藻”,曾為道光、咸豐、同治皇帝做過老師,是著名的文學家和政治家。
這部劇里,成泰燊身上完全看不見戾氣,眼神清亮,十足的讀書人模樣,而此時他已經(jīng)禪修了很久,心態(tài)平和。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部劇中,宋佳出演他的畢生所愛,14年之后,兩人又在《人世間》中,扮演一對夫妻。
還有反腐廉政大劇《于成龍》,有著清朝“第一廉吏”之稱的于成龍,一生清廉,居功至偉。
該劇從開播至今備受好評,作為央視歷史大戲多次被重播,而成泰燊飾演的“于成龍”,形神具備,簡直就是角色附體,讓觀眾非常喜愛。
有意思的是,成泰燊與于成龍都是山西呂梁人,似有一種命中注定之意。
2016年,陳凱歌的《貓妖傳》,特地邀請他出演“惠果大師”,就是劇終說服白龍放棄執(zhí)念的高僧,而成泰燊身上那種通透、開化,與人物不謀而合。
2017年,在電影《柳青》中,成泰燊飾演當代著名作家柳青先生,圓了自己多年的文學夢,而這次表演更像是一次朝圣之旅,讓他徹底釋然了,不再執(zhí)著無妄的夢。
再之后,《巡回檢察組》里人狠話不多的大佬“米振東”;
《革命者》中一代梟雄“張作霖”;
《白鹿原》里隱忍糾結(jié)的“白孝文”;
《大浪淘沙》中的愛國斗士“陳獨秀”……
今年年初,央視開年大戲《人世間》火遍全網(wǎng),而成泰燊飾演的落魄詩人“馮化成”,讓觀眾既同情又憎惡,成泰燊也因這個角色,真正走紅。
而劇中還藏有一處小彩蛋,當馮化成在北陀寺遇到困難時,他寫了一首《北陀寺的風》,因為這首詩,他才渡過難關(guān),而這首詩正是成泰燊親手編寫。
在表演世界里,成泰燊將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打碎,又重構(gòu),只為無線接近角色,讓他們的一生被完整的呈現(xiàn)出來,在他看來,這是一種使命,也是一份責任。
四、這大概是幸福吧
在事業(yè)上,一路勇進的成泰燊,同樣擁有一段幸福的婚姻,與圈外妻子結(jié)婚15年,相濡以沫,感情甜蜜。
在人生低谷時期,妻子走入成泰燊的生命中,從事文化藝術(shù)工作的她,與自己頗為有緣,兩人在一起話題不斷,而個子高挑,皮膚白皙的她,還是一個大美人。
2007年,兩人于北京低調(diào)完婚,后來貸款在北京買了房,這才有了一個安穩(wěn)的小家。
第二年,兒子成昊軒出生,小名“翰寶”,小家伙長得天庭飽滿,高鼻深目,非常帥氣,37歲當?shù)某商觯褍鹤赢敵尚念^寶,每每提及都會樂開了花。
然而,當年妻子懷孕時,自己正在山西拍攝《天地民心》,沒有時時陪伴在妻子身邊,對于這一點,成泰燊至今仍然十分自責。
兒子出生時,成泰燊非常激動,還特意寫下一封長信,記錄自己的心情,和對寶寶的希望,每年兒子過生日,他都會給小家伙寫一封信,愛子之心深切。
父子倆感情非常好,兒子還是爸爸的忠實粉絲,對爸爸出演的影視作品,如數(shù)家珍,甚至很多劇中臺詞都可以倒背如流,還能熟唱劇中的歌曲。
當年,拍攝《于成龍》時,成泰燊帶著9歲的兒子回到家鄉(xiāng),來到于成龍的墓前祭拜,以示對先賢的崇敬之情。
這些年,只要一去外地拍戲,成泰燊不管忙到多晚,都會與妻兒視頻,道別“晚安”之后才會入睡,每一次回家,都會為家人精心挑選禮物。
為了支持丈夫事業(yè),妻子默默退守家庭,把家里打理得緊緊有條,讓成泰燊毫無后顧之憂地拼事業(yè),可以說,成泰燊的成功有妻子一半功勞,而他也十分感激妻子的付出。
不拍戲時候,他拒絕任何應(yīng)酬、酒會,專心陪在妻兒身邊,接送兒子上學,給妻子做頓家常飯,而這些生活中的小事,讓他感到踏實又幸福。
如今,他被網(wǎng)友笑稱是“兒子奴”,經(jīng)常在社交平臺上分享兒子的日常生活,小家伙的“出浴萌圖”,上學趣事等等,兒子也越長越帥氣,妥妥一枚小正太。
2016年,兒子還參演了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劇中飾演葛優(yōu)的兒子,第一次體驗爸爸的生活,他感到欣喜又激動,未來,父子二人同臺飆戲也不是不可能。
最后,祝福成泰燊老師生活幸福,事業(yè)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