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的電影看多了，總覺得千篇一律，提不起興趣。Netflix也讓你知道其實全世界的網大電影，總體上水準也都差不多。于是偶爾回看電影大師的作品是非常必要的，比如本周，我看了比利·懷爾德的《日落大道》。
非劇照，《日落大道》四位主演
雖然一上來就是游泳池漂浮的尸體，但這不是個懸疑犯罪片。懷爾德最初就想拍一部關于好萊塢的電影，這個決定本身就是冒險的。必定他人在電影圈，故事中少不了對現實的諷刺和鞭笞。而最終，電影的內容果然是非同一般，講述一個年過半百的過氣默片女明星包養一位失意男編劇的故事。
01 過氣默片女演員
比利·懷爾德想拍一些有點難度的電影。他之所以選擇好萊塢的故事，是因為他發現那個時候的好萊塢還沒有被認真討論和研究過。
最初的想法是一部喜劇片，懷爾德想過找默片時代紅極一時的梅·韋斯特（Mae West）來出演女主角，故事是關于默片明星和一個作家之間的故事。但韋斯特拒絕出演，后來找過瑪麗·碧克馥（Mary Pickford）也行不通。曾和卓別林傳出過緋聞的波拉·尼格麗（Pola Negri）也曾是候選演員之一。
默片時代女明星梅·韋斯特
但最終懷爾德找到了最佳人選葛洛麗亞·斯旺森（Gloria Swanson）。據他自己回憶，這個演員應該是導演喬治·庫克給他推薦的。而斯旺森已經是個過氣明星，成為現在所謂的“票房毒藥”，給派拉蒙影業賠了不少錢，正是這個現實經歷給了懷爾德帶來了創作靈感。而且他不擔心斯旺森的過氣，甚至把這一點當成影片的賣點。
斯旺森扮演的諾爾瑪·德蒙斯特
在試戲的過程中，斯旺森就表演了這個角色最核心的戲碼：怒吼著堅持自己還是個大明星。這樣一來，她扮演的主角諾爾瑪·德斯蒙德的代入感很強，因為她基本上就是在演她自己。斯旺森輝煌時期曾主演過導演埃里希·馮·施特羅海姆的電影《女王凱萊》。了解到這一點的懷爾德，又靈機一動，邀請了施特羅海姆來電影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
斯旺森在《女王凱萊》中的造型
這個角色，觀眾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是以諾爾瑪的男仆身份出現的，隨著神秘面紗被逐漸揭開，他會說出自己在故事中的前史，他是諾爾瑪的第一任丈夫，同時也是拍攝她第一部電影的導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施特羅海姆和諾爾瑪的現實境遇相似，他當時也真的被有些制片人從導演位置上撤了下來，說他作為默片時代的導演已經跟不上有聲電影的步伐。
施特羅海姆在《日落大道》中的造型
由于這樣的時代背景，影片上映后，必定是引起軒然大波，除了震驚，很多人還用粗魯、滑稽和黑暗來形容這部電影。但懷爾德無所謂，他甚至有些得意，因為這部影片不但緬懷了默片時代的逝去，還影射了當時的好萊塢，同時還意外地預言了未來。
02 威廉·霍爾登成為男主角
而本片的男主角，也就是創作遇到瓶頸的編劇，懷爾德想到的是外形帥氣的蒙哥馬利·克利夫特。1948年，克里夫特剛主演過霍華德·霍克斯導演的經典西部片《紅河》。懷爾德覺得他應該是最佳人選，但是在開拍前三天，克里夫特還是變卦了。
估計是知道了故事的設定，才讓他拒絕出演的。克里夫特的女經紀人給懷爾德打來電話，告訴他克里夫特與紐約的一位女明星相愛了（后來證實是利比·霍爾曼）。霍爾曼比克里夫特大了十幾歲，而《日落大道》的人物關系也是類似的，會有影射之嫌，克里夫特不想因為出演這部電影而傳出風言風語。
這樣的事情對懷爾德來說再正常不過，演員是沒有那么順利就能定下來的，他和主創團隊開始在派拉蒙的演員名單中尋找男主角，他們就是這樣發現威廉·霍爾登的。他當時很活躍，一年會出演多部電影，曾經用過的名字是比多，霍爾登是后來改的名字。
《日落大道》中的霍爾登
在此之前，懷爾德對霍爾登主演的那部成名作很欣賞，那就是1939年的《金童》。霍爾登在當天下午一點收到《日落大道》的劇本，在下午三點就和懷爾德見面表示他非常有興趣出演這部電影。與霍爾登合作很愉快，懷爾德發現他是一位被低估的演員。于是他們未來還一起合作過《戰地軍魂》《龍鳳配》和《麗人劫》。
03 諾爾瑪和喬
電影中，過氣女星諾爾瑪與編劇喬的相遇很有意思。喬當時正在躲避債務，沒成想開車時被警察追捕，如果被追到，他的車就會被拖走。于是他在高速公路行駛時躲進一處神秘的看起來像是廢棄的豪宅，同時發現這里是藏車的好地點，就這樣因為好奇而走了進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就此改變。
一臉嚴肅的男仆馬克斯把他領到諾爾瑪的房間，他們把他當成了來送棺材的人，原來諾而瑪的猩猩死了，需要棺材來下葬。喬就這樣陰差陽錯地和諾爾瑪相識。當后者知道喬是編劇的時候，她希望對方能為自己寫的劇本《莎樂美》提意見，并希望他晚上就住下來。這相當于給正在四處藏身的喬提供了非常及時的避難所。雖然他覺得這件事不靠譜。
但之后他發現自己被囚禁起來，他的行李被男仆取到豪宅。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他也更深入了解到諾爾瑪的處境。她是個深陷幻夢中的過氣電影明星，還認為自己是默片女王，每天活在白日夢中。
漸漸地，喬也不僅僅是幫他改劇本的編劇，而是成為年輕的戀人、寂寞生活的陪伴者。諾爾瑪的行為完全是在包養他，給喬買各種衣服和生活用品。喬本來是為了逃避追債，但他也逐漸厭惡了這種生活。在他落難時，以為這是天上掉餡餅，但時間一長，他才發現這個餡餅已經變成了陷阱。
諾爾瑪對喬的依戀是長久的，只要她自己不感到厭倦，她可以養喬一輩子。而喬呢，只是因為自身處境的困難而產生短暫的依靠，但他有自己的生活，他不愿意被囚禁在一個老女人的豪宅中度過余生。所以當他決定離開時，悲劇就發生了。
04 諾爾瑪與馬克斯
諾爾瑪的真實面目逐漸展現在觀眾面前，但另一個角色背后感覺還藏著秘密，那就是男仆馬克斯。因為從年齡和對諾爾瑪的熟悉程度來看，他們應該更像一對夫妻。在事態不斷朝著不可控的情況游走的時候，馬克斯向喬透露了一些秘密，他承認自己就是諾爾瑪第一任丈夫，同時也是她第一部影片的導演。
這第二層身份和現實中的基本吻合，前面已經提到，諾爾瑪的扮演者斯旺森曾主演演施特羅海姆（馬克斯的扮演者）的電影《女王凱萊》。而諾爾瑪在電影中的感覺，也是把自己當成曾經的女王，其實巨星早已隕落，她一直深陷自我欺騙的游戲中。
顯然，她的孤獨不僅僅是靠馬克斯的扶持就可以滿足的。她希望更年輕的異性給她帶來安全感，希望有男人繼續為她瘋狂，這才是她想掌控喬的原因。馬克斯是比較矛盾的，他非常清楚諾爾瑪的傷痛，畢竟他見證過，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是他給了諾爾瑪帶來過成功。
馬克斯的內心是充滿惋惜之情的，于是一直陪諾爾瑪繼續墮落，不想揭穿，一味地服從，等待諾爾瑪被喚醒和重新振作的機會。在他看似冷靜的外表下，其實也一樣有著瘋狂的行為。否則他怎么能看著一個年輕男子走進諾爾瑪的生活而無動于衷呢？
當事情因為諾爾瑪開槍殺害喬而落幕，一切秘密都不能被掩蓋了。電影結尾是個非常經典的場面，諾爾瑪從樓梯上傲慢地走下來，身邊都是記者和警察。心情復雜的馬克斯和他的扮演者施特羅海姆在這一刻完美重疊，他以導演的身份指揮著攝像師將鏡頭對準緩緩走下來的諾爾瑪，因為此時不開機拍攝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05 喬和貝蒂
促使諾爾瑪最終槍殺喬的，不僅僅是他的離去，也包含著之前的“背叛”。雖然諾爾瑪曾因為喬的外出不歸而割腕，但喬也知道這是非常荒唐的一段關系，他可不會像馬克斯那樣服服帖帖。于是當他幾次接觸到對他很欣賞的崇拜者貝蒂之后，他決定答應這個姑娘一起創作劇本。
這就形成了有趣的對比。最初被諾爾瑪留在家中，正是對方想讓喬來給自己改劇本。但喬逐漸喪失了興趣，因為諾爾瑪不允許他做大的調整，之后也證明那劇本是不可能拍成電影的，他被留下也算是諾爾瑪的另一種“計謀”。而這回，他選擇了自己愿意合作并產生好感的貝蒂。
他本來就是一個有過業績而陷入瓶頸的編劇，本以為諾爾瑪的看重是一個機會，但卻發現其實是自己一時糊涂。于是，他終于在諾爾瑪以為自己要重現銀幕而瘋狂整容的階段，經常在夜晚外出和貝蒂商討劇本。一來二去，本來已經訂婚的貝蒂，向喬表達了自己的愛意。在此之前，喬就曾吻過貝蒂的鼻子，兩人關系已經非常貼近，就等著這層窗戶紙戳破，兩人再次熱吻起來。
好事不會順利發生，嫉妒心如此強的諾爾瑪把電話打到貝蒂家中。喬意識到自己其實不配得到貝蒂的愛，于是干脆把電話搶過來，告訴貝蒂此處的地址，讓她來找自己，當面向心愛的女孩解釋這一切。他變得灑脫和從容起來，當著貝蒂的面拒絕了她的感情，言語中把自己說成一個負心漢，一個甘心被包養的、不可靠的男人。他覺得貝蒂還是應該選擇自己已經訂婚的新郎。
讓貝蒂徹底死心后，諾爾瑪很感謝喬對自己的情感。但她誤解了，等貝蒂離去，喬就馬上回到房里收拾行李，決定永遠離開這個本來就不應該走進的空虛而奢華的封閉“監獄”。也正是這個舉動讓傷心欲絕的諾爾瑪用手槍打死了喬。
喬的尸體趴在在游泳池的水面上，這就是影片開頭的場景。這讓人回想起當貝蒂找上門來，喬帶她去看過這個游泳池，他曾點亮夜晚的燈光，本來是故意炫耀那奢侈的泳池，卻沒想到是給貝蒂提前展現了自己即將殞命的“墳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