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頻主打玄幻，女頻主打言情”，這一度是文學網(wǎng)站乃至影視作品遵循的基本守則之一。
但如今，這一默認定律，似乎正在被打破。
不久前，《西出玉門》開拍四月還未殺青的消息登上熱搜。相比于男女主的粉絲大戰(zhàn)，更多圍觀路人的關(guān)注重點在于，“能不能多拍一些這種不只講愛情的女頻劇？”
有這樣的懇求，不算稀奇。作為一部在晉江文學城被歸類于言情頻道的作品，《西出玉門》打動讀者之處卻并不是愛情。劇中女主角葉流西，對于愛情的觀點是，“有那個精力放在男人身上，無不無聊，要是我……就去稱王稱霸”。
與男頻IP環(huán)顧回首滿是荊棘不同，從2011年《步步驚心》熱播后，屬于女頻IP的大好時光便隨之而來。那一年，“網(wǎng)絡小說改編元年”的說法隨之流行。緊接著，《甄嬛傳》《何以笙簫默》《花千骨》等一系列女頻影視劇開始席卷熒屏。
但十一年過去了，今時不同往日。過去，觀眾渴望在女頻IP中看到幻想愛情；如今，愛情反而要為更宏觀的世界、更獨特的人生、更理想的追求讓路。
女頻IP到底為何出現(xiàn)了這樣的改變？在這些改變背后，觀眾的心理又有哪些變化？當愛情不再是主心骨，女頻IP又還能拍什么呢？
女頻IP變奏
如果把時間線倒回到2015年，我們能看到一個幾乎被女頻IP壟斷的市場。
據(jù)《IP轉(zhuǎn)化的產(chǎn)業(yè)偏好與創(chuàng)作特征》統(tǒng)計：“2015—2019五年間排名年度的熱播網(wǎng)劇中IP劇的數(shù)量恰好占50%，且隨年份呈增長趨勢。晉江文學城貢獻了最多的IP資源，古裝奇幻劇和都市愛情劇是其中占比最高的類型。”
女頻IP的影響力毋庸置疑。但并非所有的IP都是爆款，在其席卷市場的這些年里，又分為三個較為典型的階段。
其一，大女主時期。
《甄嬛傳》效應持續(xù)發(fā)酵，資本涌入尋找大風口題材，年輕女性觀眾自我伸張需求爆棚。2015年開始，劇集市場上涌現(xiàn)出大量以女性為主角的作品，之后兩年，大女主成為市場公認的香餑餑。有媒體統(tǒng)計，僅在2017年間，就有超過20部大女主劇播出或立項。
從題材來看，大女主基本上花開兩枝。一枝開在大內(nèi)深宮，比如《甄嬛傳》《如懿傳》《延禧攻略》，不過，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以及內(nèi)容紅線的收緊，這一類大女主劇逐漸淡出市場。
一枝則處江湖之遠，比如《有翡》《錦繡南歌》，包括如今流行的仙俠劇，也可看為這一類題材的變種。
它所講述的，依舊是以女性視角為主的愛恨與成長。與大女主類似，如今的仙俠劇也在經(jīng)歷著高度同質(zhì)化的窘境。五年前《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白淺在誅仙臺縱身一躍，五年后《沉香如屑》中的第一個小高潮，是顏淡跳了無橋。
《蒼蘭訣》的爆發(fā)，或許也正是觀眾對于這種現(xiàn)象的反抗。不論是大魔王與小仙女的cp設定，還是霸總和仙俠的嫁接，亦或是濃厚的喜劇色彩，《蒼蘭訣》都與以往的仙俠劇做出了差異。
其二，甜寵劇時期。
相比于大女主的大投資、大營銷、強制作等特征，甜寵劇無疑是低投資高回報的典型代表。
2017年暑假，《雙世寵妃》開播，這部堪稱“天雷滾滾”的小成本古偶劇，硬生生憑借著清新高甜的風格，在廝殺激烈的暑期檔中，創(chuàng)出了一條獨一無二的甜寵路。古裝甜寵之外，當代題材的《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致我們暖暖的小時光》《親愛的，熱愛的》接連出圈，將甜寵劇這一品類進一步發(fā)揚光大。
晉江文學城CEO黃艷明曾在采訪中表示，“耽美IP的這個領(lǐng)域里，只有大神能賣著錢——只有那幾個最大的大神，其他人很難。但是言情的話，多小的作者都有可能賣掉。”
不過，隨著甜寵劇的泛濫，屬于它的霸屏時代也正在逝去。在今年八月，愛奇藝在分賬劇專題交流活動上宣布，今后甜寵劇將交給分賬劇板塊，平臺的自制劇、定制劇及版權(quán)劇會逐步退出這一賽道，并把已經(jīng)儲備的優(yōu)質(zhì)IP分享出來跟分賬劇制作方共創(chuàng)。
這意味著，曾經(jīng)流水線式的甜寵作業(yè)，或?qū)⒅饾u淡出舞臺。接下來，甜寵劇到了靠優(yōu)質(zhì)內(nèi)容博弈的階段，創(chuàng)作者們想要再打造一部甜寵黑馬，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其三，耽改劇時期。
如果說，大女主和甜寵劇分別滿足的是女性觀眾對于獨立意識和美好愛情的幻想；那么以男性角色為主導的耽改劇，則對準了女性觀眾對于男色文化和禁果敘事的獵奇心理。
它的爆發(fā)，比大女主和甜寵劇來得更為猛烈。在2021年之前，殺青、籌備及拍攝的耽改劇多達80部，耽改101的盛世仿佛即將到來。
但與以上兩種類型的“長花期”不同，從《鎮(zhèn)魂》《陳情令》到《山河令》，耽改劇短暫地爆發(fā)，又迅速地隕落。在收緊的紅線之下，那些還未能與觀眾見面的耽改劇，重見天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回首來看，大女主落了幕，耽改劇觸了線，仙俠劇泛了濫，甜寵劇的未來難斷。于是，新的疑問出現(xiàn)了：接下來，女頻劇到底還能拍什么？
愛情之外
在今年上半年播出的作品中，《天才基本法》和《星漢燦爛》是較為特殊的兩部。雖然在晉江二者都被歸類于言情頻道，但它們的核心落點，卻并非是言情IP傳統(tǒng)的愛情母題。
前者以雙時空為主線，講述數(shù)學天才林兆生（雷佳音 飾）與女兒林朝夕（張子楓 飾）、高智商少年裴之（張新成 飾）之間的親情、愛情及奮斗故事。后者則聚焦于“留守少女”程少商（趙露思 飾）的成長。
過去，女頻IP雖然類型多樣，但每種類型都有一套自成系統(tǒng)的故事題材、核心矛盾、結(jié)構(gòu)特征乃至審美趣味。然而，從如今觀眾的反響來看，這些約定俗成的套路，似乎不再奏效。他們愈發(fā)渴望的，是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即便已經(jīng)跳脫出傳統(tǒng)的言情敘事，但《天才基本法》仍然難逃爭議。而爭議的核心點則在于，劇版將親情與愛情放大了。
作為一部融合了穿越、平行時空、數(shù)學、懸疑等元素的作品，《天才基本法》的改編難度毋庸置疑。而在平衡多種元素時，導演沈嚴最終將親情放在了首位，愛情次之，最后才是數(shù)學。
在沈嚴的設想中，《天才基本法》的氣質(zhì)與《當幸福來敲門》極為相似。在《天才基本法》里呈現(xiàn)的父子、父女親情是沈嚴的執(zhí)念，“作為父親，我想通過這部劇，跟孩子進行一次對話。”
這也是原著粉與劇集粉最根本的矛盾。如果按一部普通劇集來看，《天才基本法》的優(yōu)點顯而易見。雖是一部超現(xiàn)實的奇幻劇集，它真正做到了落地，有獨特的親情，熱血的激情，也有青澀的愛情。
但在原著粉看來，《天才基本法》的魅力，在于其所呈現(xiàn)的普通人向著天才世界奔赴的努力，是對于專業(yè)領(lǐng)域的熱愛，而不應該被降格為親情或是愛情。
在原著中，作者長洱這樣寫道：“這個世界上永遠有比你聰明的人，與其在天賦或家境不如你的人身上尋求快感，不如抬起頭看看那些比你更強大的人，追逐人類歷史上無數(shù)天才的腳步，那才是真正的快樂，遠比鄙視弱者要快樂得多。”
普通人的努力、熱愛、探索和成長，這正是原著被命名為《天才基本法》的主要原因。
這種看點的偏移，也發(fā)生在了《星漢燦爛》身上。
相比于《天才基本法》中所呈現(xiàn)的“成神”之路，《星漢燦爛》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雖然趙露思和吳磊的“吳露可逃CP”炙手可熱，但《星漢燦爛》最讓觀眾念念不忘之處，是曾經(jīng)天真活潑、愛鬧愛笑的小娘程少商經(jīng)歷了三次拋棄后，曾一度掩蓋本色、泯然眾人。
過去，大女主劇的賣點，是低開高走。
女主角在男主角的扶持下一路開掛，文能齊家治國平天下，武能俠義心腸闖江湖。但《星漢燦爛》則不同，從阿母口中沒規(guī)沒矩的小女娘，到穩(wěn)重可靠、循規(guī)蹈矩的程宮令，程少商成長、獨立、反抗的代價實在過于慘痛。這也讓觀眾看到了大女主褪去光環(huán)后，一直被隱藏在爽感下的另一面。
女頻還能拍什么
曾經(jīng)，男女頻IP涇渭分明。豪門虐戀、女強萌寶、快穿團寵、高甜純愛是女頻IP的固定套路，贅婿躺贏、戰(zhàn)神無敵、腦洞神豪、神醫(yī)鑒寶是男頻IP的制勝法寶。但如今，男性和女性讀者的閱讀偏好已經(jīng)在潛移默化中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去年年末，北京大學中文系網(wǎng)絡文學研究中心聯(lián)合番茄小說協(xié)同發(fā)布了一則《2021年番茄小說年度閱讀數(shù)據(jù)報告》。報告顯示，相較2020年，女性讀者對古代言情題材的偏好度明顯下滑，對于玄幻、懸疑的偏好則在逐年上升。其中，女性讀者對于懸疑題材偏好度更是高于男性。
女性讀者閱讀題材偏好
歸根結(jié)底，時代變了。
女頻IP雖然依舊是大勢所趨，但發(fā)展至今，市場上各種類型和風格的女頻類型也已經(jīng)飽和，不論是讀者還是觀眾，都需要更加新穎的作品出現(xiàn)。
在待改編的女頻IP中，最炙手可熱的選手，非尾魚莫屬。
作為以構(gòu)建奇特世界觀見長的作者，尾魚筆下的故事更加混合，一如她在《怨氣撞鈴》的文案簡介中的自我調(diào)侃，“我實在在晉江的文章屬性里找不到合適的分類”。因此，她也常被讀者戲稱為“懸疑小說中愛情寫得最好的，言情小說里懸疑寫得最好的。”這一點，早在去年的黑馬劇《司藤》中有所呈現(xiàn)。
事實上，雖然尾魚的書中不乏極為精彩的感情線，但其更出彩的，是主角們的人生際遇和性格色彩。
《怨氣撞鈴》中，女主角季棠棠身為路鈴掌鈴人，踏上了化解怨氣之路，一路從嬌滴滴的小公主成長為能夠獨擋一面的背包客；
《西出玉門》中，故事背景被定格在無人區(qū)羅布泊，一身匪氣的暗黑勢力領(lǐng)袖葉流西，與因失去了未婚妻和隊友而隱世的昌東一起，重回玉門關(guān)，探尋神秘之地的秘密；
到了《龍骨焚箱》，更為新穎的人設出現(xiàn)，女主角孟千姿是在嚴酷的訓練和冷漠的情感之中成長起來的千年老家族“山鬼”的王座，哪怕直面生死也毫無恐懼。
綜合當下的市場審美來看，尾魚的作品生逢其時。但另一個層面來看，這也意味著，以晉江為核心的女頻世界，正在經(jīng)歷一場翻天覆地的變革。言情不再是女頻IP絕對的核心，親密關(guān)系的想象與世界觀的設定并駕齊驅(qū)，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說，后者超越了前者。
曾經(jīng)一度落寞的男頻劇，等來了《慶余年》《贅婿》等劇的“破圈”。如今走在關(guān)鍵變化節(jié)點上的女頻劇，正在迎來嶄新的改變。不過，變化總歸需要時間，我們也要對這種變化持以期待。
【文/拾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