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紅三部曲之藍》是導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探討自由的一部電影,電影一開始朱麗葉·比諾什飾演的婦人朱莉即在跟丈夫、女兒出游的途中,因為一起意外的車禍喪失了她的先生和女兒。
突然她變得只身一人,沒有責任義務,又有一筆不小的財富,好像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她看起來獲得了自由,實際上依然受到亡者的影響,甚至可能比他們活著時影響還大。
一開始,朱莉極力想要擺脫悲傷的陰影,她先是在醫院自殺未果,出院后清空家里物品,并打算將房子土地出售,將丈夫為歐盟所譜的曲稿領出來扔掉,拒絕丈夫友人要給她的有關丈夫的私人物品,搬到新的公寓生活(指名公寓內不能有小孩),好像只要遠離那些能令她回憶到過往的事物,她就還是可以好好活著。
可是她依然將女兒房間那盞藍色流蘇燈帶到新家,生命中有些東西,是你無論如何想要割舍拋棄,都無法成功的。朱莉后來跟她母親說過:「我不想再擁有,不想再回憶。朋友、愛情、牽掛全部都是陷阱。」
不過,那些你擁有的、你的經驗、你的情感,即使傷人,卻是最寶貴的生為人的證明。只要是人,就會愛恨,就會和人發生關系,可能會導致痛苦的結果,卻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可以觀察到電影中有幾個對朱莉有決定性影響力的角色。第一個是她丈夫的友人兼合作對象奧利維爾,他喜歡朱莉,甚至在她喪夫后義無反顧地追求,卻被潑了幾次冷水。最后迫使朱莉主動去找他的,反而是他在電視節目上揭露朱莉丈夫生前外遇的女友和他打算繼續完成那首為歐盟所譜的曲子。
這正是導演厲害的地方,如果朱莉一開始接受丈夫友人給她的東西,早就會發現丈夫瞞著她交了一個女朋友,這件事也不會在電視上曝光(若朱莉沒跑去脫衣舞酒店幫助鄰居也不會剛好看到節目);她也可能一拿到就把東西銷毀,這樣她就永遠不知道這件事了。
在選擇、巧合、機緣下所發生的不可逆的事件,一直都是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想要表達的。她跑去找他告訴他,他沒有權力替她丈夫完成作品,到后來愿意協助他一起完成的改變,也呼應了她從一開始的逃避到后來愿意去面對過往的轉變。
其他幾個對朱莉有影響的人包括她失智的母親,她是朱莉在整部片中唯一可以放心說出心事的對象;唯一一位目擊車禍現場的男孩,他在車禍現場撿到一條十字項鏈,后來拿去交還給朱莉,我們知道那條項鏈是她丈夫送她的,但朱莉決定不收回,把項鏈留給男孩。
還有她丈夫的女友,她直接跑去法院找她,還撞見了《藍白紅三部曲之白》開頭的法庭戲,她發現她懷孕了,并確定她丈夫是真的愛她(她帶了那條十字項鏈)。
這是促成朱莉改變最重要的一場戲,她決定取消要出售的大宅,贈送給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沒有忌妒或仇恨,而是將自己和丈夫擁有的房子送給她,作為決斷,也是解脫。
還有朱莉搬到新公寓時認識的一名鄰居,從事色情行業并在公寓大樓里接客,原本全公寓的人都聯屬要她搬走,只有朱莉不愿簽名影響他人生活,使她可以繼續留下來住。
她來感謝朱莉,成為她在電影中唯一的好友,她也是電影中唯一一個,既跟朱莉原本的生活毫無關系,也跟車禍事件沒有直接關系的角色,所以朱莉跟她在一起時可以不必談論過往。而這樣的一個角色,卻通過幫朱莉清掃房里的老鼠(通過照顧孩子的老鼠可以表現出朱莉的失子之痛),而安撫了她的心靈。
電影也探討了創作者的身份以及隱私問題,電影開始沒多久,一位女士想要采訪朱莉,問了朱莉一個問題:「你丈夫的曲子都是你創作的嗎?」朱莉因為剛失去家人的悲傷而拒絕接受采訪,電影之后也沒有直接觸及這個問題,但根據朱莉對于丈夫音樂的了解,可以猜測曲子可能是夫妻二人共同創作的。
而這位女士之后又出現了一次,就是在上述提及的電視節目跟奧利維爾對談的主持人,她在節目上說,像佩崔斯(朱莉丈夫)這樣的名人,是屬于大家的,意思是沒有所謂的隱私。
這讓我想到,如果朱莉有參與丈夫的作曲,卻沒有署名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為她不想成為被關注的對象?但后來,奧利維爾跟朱莉共同完成創作時,奧利維爾則表明朱莉必須列于共同作曲者之一,也代表著朱莉的轉變之一,畢竟誠實地接受自己的條件限制,誠實地接受自己跟他人的關系并承擔它,可能才是最接近自由的。
電影最后,響起完成好的《歐洲協奏曲》曲子,畫面移轉在那些對朱莉有重大影響的人身上,唱起了「信仰、希望、愛,僅此三項得以流傳,其中愛是最偉大的」。
歌曲結束即電影落幕之際,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又用他優秀的攝影、配樂、劇本、演員表演,做了一次近乎完美的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