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結婚嗎？錢？攢錢就行了。房子？等攢下一大筆錢，不就可以買房了嗎？公寓？現在談公寓是不是太過分了。跟你結婚不行，就當你沒答應。”
韓劇《蘇里南》開篇，就上演了一出“窮男人求愛記”。這個一事無成、家境貧困又養著弟弟妹妹的長兄，厭煩了獨自承擔生活的重擔，意圖通過婚姻來改變當下困境：即使傍不到一個富婆，也讓我互有偎依吧，不想再獨自受苦了。
不可否認，這是一種很難在如今國產劇中出現的“老式浪漫”了。騎著自行車、抬著兩頭豬就去求親的行為，在如今的國產劇大環境中是要受到嘲笑的。
看過這部劇的讀者清楚，《蘇里南》是一部契合男性審美的劇，也就是所謂的“男性劇”。客觀地說，男性劇本質上是一個偽命題。依據主體受眾性別給影視作品貼標簽，這本就是互聯網入局影視行業之后產生的新玩法。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所謂的女性劇就是家庭倫理劇，也就是婆婆媽媽們愛看的偶像劇；所謂的男性劇，指的就是以歷史劇、諜戰劇、軍旅劇為主的“精英”劇，觀眾多是中年男性。年輕一代，對國產劇往往是不屑一顧的。
只不過，隨著女性觀眾數量的不斷提升，女性劇這一說法也逐漸成為了主流。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女性劇的潛力也差不多到頂了。2020年盛行的女性群像劇，今年已經沒多少人看了。今年暑期檔熱播的幾部古偶劇，仔細一瞧云合的脫水播放數據，仍然停留在常規范疇，離播放量的百億俱樂部其修遠兮。影視市場需要開拓新的路徑。
“男性劇”或許是一條新路。前幾年，都說男性不是影視市場消費主體，這一群體的訴求是被忽略的。但在全面趨冷的大環境中，縱是星火之暖也要搶占。
這里插句題外話，從某種意義上講，視頻網站男性用戶的重要性，與電影票倉里的一線城市觀眾是相似的。打開貓眼專業版的用戶畫像指標，能發現多數電影的一線城市想看用戶占比只有10%。由于一線城市的票價較貴，轉化成票房數據可能會再高一點。
可是有的電影，就能將這一數據提高到13~14%，比如《戰狼2》《流浪地球》《隱入塵煙》。而諾蘭的《信條》，一線城市想看用戶幾近20%。大多數劇集也是如此，女性觀眾占比高達70%。而有的劇，則可以將男女比例掰成1:1。
今年4月，優酷內容開放平臺曾連續發表三期《男性用戶劇集內容偏好洞察報告》，從消費行為、內容偏好和分賬劇三方面對男性用戶進行了深入剖析。這也是近兩年我關注到的，影視行業為數不多的靜下心來深掘男性用戶的舉動。
基于優酷平臺大數據誕生的《報告》，簡單明晰地顯示了男性觀眾的訴求。排在男性用戶劇集故事元素喜愛第一位的，是愛情元素，且以一線城市用戶為主。這或許和大多數人料想的有所出入——浪漫愛情，不是女性觀眾的特定訴求嗎？
有意思的是，今年的影視市場上，恰巧有幾部拍給男性看的倚重“愛情元素”的劇。
最典型的是港片《還是覺得你最好》、網劇《我叫趙甲第》和臺播劇《東八區的先生們》。它們的豆瓣評分很有意思，分別是7.7分、4.4分、2.2分。在我看來，這恰好對應了男性劇的三個級別：波峰、中位數、谷底。
三部作品中，藝術性最高的自然是《還是覺得你最好》；審美最低級的是《東八區的先生們》；但觀看人數最多的，則是分賬網劇《我是趙甲第》。
有些數據值得注意。首先是這三部劇的用戶畫像性別占比。貓眼專業版顯示，《還是覺得你最好》的男性觀眾占比達到了44.5%，遠高于近期的一眾影片。在其之上的，也只有男性偶像古天樂主演、機甲題材的《明日戰記》了。
其次，《東八區的先生們》的男性觀眾并沒有想象中多。藝恩數據顯示，這部劇的用戶畫像男性占比只有21.6%，絕大多數的觀看者（或許是抱著吐槽目的），依舊是女性。而《我是趙甲第》用戶畫像的男性占比，則高達73.5%。
作為一部排片量不高的港片，《還是覺得你最好》能讓這么多男性走進影院，本質上是它滿足了一種最基本的男性幻想。用現在網絡的流行語來說，它是一部典型的“男性凝視”影片。里面形形色色的舉動，多數都是為了滿足男性幻想。
《還是覺得你最好》好在哪兒，好在它敢于塑造一批失敗的男性。好在它在塑造失敗男性的同時，又塑造了一批相對完美的女性。好在它讓這批相對完美的女性，與這群不成功的男性聚成了一個家庭。哪怕只是在一個幻想世界中。
《還是覺得你最好》里黃子華飾演的大哥，是一個只知道借鑒的色盲攝影師。雖然沒詳寫他的收入情況，想必也并不樂觀。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已故父母留下的作坊。現實生活中，這樣的男性想與喵喵（林明禎 飾）這樣的女性結合，儼然天方夜譚。
喵喵這個角色，代表的是男性傳統觀念中的完美女性。放在武俠小說里，她就是張無忌的小昭、韋小寶的雙兒；放在傳奇話本里，她就是《西廂記》里張生的紅娘，《紅樓夢》里賈璉的平兒。不爭、不妒、不鬧，善良而歲月靜好。大抵是編劇也覺得這樣的女性過于稀缺，所以給她加上談過18任男朋友的設定。
可以說，影片滿足了男性觀眾最基本的幻想：給予失敗男性擁有美好的權利。
賈母說，富家千金愛上窮書生的故事，都是窮書生寫出來的。曹雪芹表示，平兒這樣的女性，也只會嫁給賈璉。但現實生活中，后者已經發生了太多了。在影視劇中，出現一個不嫌大哥老、不嫌大哥窮的喵喵，想想還挺美好的。
《東八區的先生們》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過于美化男主角。
男性對游戲、小說是有代入感的，但他們很難將自己代入張翰的臉。他們或許會在喝嗨了時對異性品頭論足，但很難接受張翰們對隔壁桌的異性品頭論足。《東八區的先生們》全搞砸了。
所以這部“拍出‘下沉’市場男性‘烏托邦’幻想”的作品，沒幾個男觀眾愿意看。同樣是“徐鳳年”，放到小說里，就是頗具魅力。如果原樣放在熒屏上，就是罪大惡極。
一部劇想要受到異性歡迎，關鍵一步不是塑造完美的自己，而是塑造完美的異性。當完美的異性，遇上了不完美的主角，才能產生一種反差的快樂。
這一特征，在女性劇上早就呈現出來了。《蒼蘭訣》里的男主角，就是完美無缺的。而女主角，只能說挺可愛的。根本原因是，《蒼蘭訣》是拍給女性看的，女性看了很滿意，所以在播放數據與大眾口碑上，它都表現不錯。
《我叫趙甲第》最值得稱道的地方，是把格局變小。
男主角從小縣城來到大城市，雖然剛到這邊奶奶就給了他別墅鑰匙。高考也只考了570分，上的是“三江學院”，連校長都知道這人，說明570分在這所學校已經算高分，肯定不是頂級名校。雖然他見誰愛誰，但總是被女的拋棄。
這樣的男主角，是接地氣的，更容易受到男性觀眾的歡迎，提供一種強代入感。典型代表就是港片《古惑仔》。《古惑仔》流行的時候，《教父》已經上映20多年了。本世紀初，身上紋龍的古惑仔數不勝數，又有幾人將自己視為“教父”？
它實現了男性劇需要具備的另一個特征，提供一種恰到好處的爽感。
古偶劇里那種“三界最強沉迷戀愛”的行為，在多數男性觀眾看來是不能理解的。都成了至高了，為什么還要談戀愛？誰成了迪迦奧特曼不去拯救世界？
沒幾個人會將自己代入魔君、神皇，也沒幾個會覺得自己會受到神女的青睞。但大多數人，都幻想過與隔壁校花、班花來一場甜甜的戀愛。
這里插一句豆瓣評分。豆瓣對女性劇的要求已經沒那么嚴苛了，今年暑期檔的幾部古偶劇，大多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對男性劇則依舊嚴苛。
這不僅僅是因為豆瓣主要活躍用戶以女性為主，而是即使是男性豆瓣用戶，也多輕視“下沉”市場的審美。甚至，他們對古偶劇的接納程度，都遠高于“男性劇”。否則，以《我是趙甲第》表現出來的姿態，理應取得一個及格的分數。
男性劇與女性劇，本質上都是為了迎合觀眾而存在的，是一種無需建立略高的審美價值門檻就能愉悅接納的影視作品。
這類作品中的喜與悲，都是簡單化的，觀眾不用經過太多形而上的思考，就能與之同頻共振。既然我們能用幾年時間，熟練掌握女性觀眾心目中“白月光”的拍法。接下來換個賽道，想必并不困難。
【文/馬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