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輩子演了上百部電影,卻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有的人一輩子只演了一部電影,就被觀眾記在心底多年,直到如今還念念不忘仍被提及。
有位粉絲朋友留言多次,訴說了自己對老電影《枯木逢春》的喜愛。
也訴說了對劇中“冬哥”的扮演者徐志驊先生的記憶猶新。
徐志驊就是位一生只有一個角色的“電影人”。
在“冬哥”之前,他是名牌大學重點專業的大學生。
在“冬哥”之后,他是位用青春點綴祖國大山深處的無名科研人。
講一講《枯木逢春》前后的故事,也講一講與徐志驊有關的故事。
讓粉絲對自己喜歡的演員了解更多,讓更多的朋友與我們一起聚焦時代明星。
找心中的演員是個難題
說起來《枯木逢春》的題材與我們現在的社會背景有些相似。
都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擾亂了一方安寧;同是堅強的生命與嚴酷的疾病頑強抗爭。
中國電影資料藝術影院于2020年7月24日恢復營業時。
館里將“鎮館之寶”《勞工之愛情》搭著《枯木逢春》作為復映后首度推出的長片。
不僅讓當天前來的100多位觀眾感受到了經典的魅力。
其中的激勵與精神鼓勵意味不言而喻。
老一輩的人對這部電影可能至今印象深刻。
王煉
《枯木逢春》原本是上海人民藝術劇院王煉編劇寫的一部話劇劇本。
50年代曾在舞臺上和群眾們見過面。
后來被導演鄭君里看中,他找到王煉,懇切地請他將其改為電影劇本。
“江南農村徹底消滅血吸蟲病是個奇跡,是世界人都為之震驚的真人真事。我想用影片的形式把它記憶下來,體現中國人的堅強與生命的偉大?!?/p>
話劇劇照
鄭君里在30年代是紅極一時的知名演員。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員自我修養》前兩章就由他翻譯。
后來翻譯版本傳開,這本表演體系理論書便成了演員入行“必讀品”。
后來他還翻譯出版了《演技六講》等書。
演而優則導,做了導演的鄭君里更加優秀。
《一江春水向東流》《烏鴉與麻雀》《我們夫婦間》《光榮的創造》《宋景詩》《聶耳》……
這些電影被封神至今,即使有的沒有臺詞,也被時代深深銘記。
鄭君里
將《枯木逢春》的拍攝任務制定下來,選角嚴格的鄭君里開始挑選演員。
定下上官云珠與副導演錢千里擔任劇中的夫妻“方媽媽”“方老爹”。
找來仲星火出演“李大爺”,劉鴻聲、蔣天流化身“羅舜德”“李根香”。
“趙二嬸”“秦文佩”給到智世明、吳云芳,其他配角也全部到位。
可就是年輕的“苦妹子”和“方冬哥”沒有著落。
仲星火
找了不少青年演員前來試戲,據仲星火透露。
鄭君里覺得演員“演”的痕跡太重,對待苦難的真情流露中總有些“裝模作樣”。
這樣一來,與其找專業演員后期艱難改變他們的演戲習慣。
不如找沒有接觸過電影行業的“白紙”現場教學。
正巧錢千里帶來一個上海院校要合作辦文藝匯演的消息。
帶上幾位主演一起坐在觀眾席上,鄭君里要求他們好好看,將覺得有人物感覺的學生記下來。
就這么從頭看到尾一合計,每個人給出的答案里大多有個人——尤嘉、徐志驊。
尤嘉
女孩尤嘉是上海師范學院代表隊的出演人員之一。
在詩劇《畢業之前》中感情充沛,唱與演雖然都尚顯青澀,但小姑娘動靜間的姿態十分符合“苦妹子”的形象。
徐志驊是上海交通大學理工系的學生,在當天的短劇表演中并不是十分出彩。
但來自江南的男孩渾身上下有股優雅又得體的氣質。
可能因為所學專業的緣故,他在大方中還有股沉穩的味道。
一眼就相中這兩位演員,接下來謝千里就去與其接觸。
尤嘉對演電影很感興趣,但徐志驊卻更想要埋頭學習。
眼見小演員要堅持自我,導演鄭君里“釜底抽薪”直接找上了上交大的領導。
“這個小演員是我給學校簽了保證書,說一定會全須全尾把人帶回來,也給他爭取了回校后有老師為其補課才爭取到的?!?/p>
白紙樣的演員畫出濃墨
演員到位就要開始拍攝了。
一大波人背著自己的行囊,與工作人員拉著裝備和器材開拔出發。
下面的壓力都給到導演鄭君里與老演員身上。
“我們之前沒有和零經驗的小同志打過交道,他們年輕又熱情,很容易被故事情節帶動,展現出我們想要的狀態。但在表演上要如何把這種狀態以最好的形象、姿態自然過渡出來才是難題?!?/p>
好在重頭戲壓在身上,尤嘉和徐志驊也非常能自我調節壓力。
面對資深演員在旁心中不懼,也十分愿意向他們學習,聽其建議和指導。
有時候好幾個人在一旁與其搭戲,感覺到位后膠片立馬放上開拍。
可演著演著就不受控制,一條膠卷拍攝中途出了錯,一卷也就算是廢了。
這樣造下去資金就成了個非常大的難題。
“大學生嘛,非常有禮貌。自己沒演好下來就很愧疚,直說對不起。能說什么呢?我們要包容這些成長中的人,畢竟他們也很想做好?!?/p>
只是成本問題不能視若無睹。這時候鄭君里導演的魄力就顯現出來。
如今拍戲,一個情景分成好多鏡頭,有點問題只用補拍其中一條,工作效率提高不少。
而在1960年,鄭君里是第一個這么做的導演。
和攝像、后期制作的工作人員商量許久,覺得此法可行。
他就將尤嘉和徐志驊的鏡頭分成一分鐘,甚至30秒內的小鏡頭。
每場戲都有成熟演員在一旁看著,幫忙引導,為其講解。
從家鄉被吸血蟲災害彌漫,方家二老將兒子“冬哥”和童養媳“苦妹子”拉著逃往浙江雙塔鄉。
到新的居住地也被吸血蟲病覆蓋,一家之主慘死,其他人四地分散。
“苦妹子”用一個“苦”字貫穿前半生。
一人流落之下的艱難求生,思念親人不知道牽動了多少人的心。
而為了生活下去,她將自己嫁了人。好不容易趕上好時候可以用勞動創造新生了。
始終沒擺脫掉吸血蟲病的陰影,丈夫病死,她也被感染,生命似乎不堪一擊。
當演到病中的“苦妹子”與剛調到此地開拖拉機的“冬哥”再次相逢的鏡頭時。
尤嘉的喜極而泣是實打實的真情流露,徐志驊的喜出望外也是從心而發。
兩人用眼神的對視和面上的笑容,將久別十年后重逢的氣氛烘托到極致。
站在不遠處觀看的上官云珠忍不住眼淚直流,喃喃地說“太不容易了,真好!”
可這個場景拍攝完畢轉入下個場景。
剛還感動不已的上官云珠“方媽媽”附身,先是和“苦妹子”相對流淚心肝肉疼地摟著。
一家團圓的欣慰與心結已結的暢快很快被如影隨形的病情打碎。
一邊是苦求醫生為自己治病的“苦妹子”。
一邊是健康的,還愛著“苦妹子”的兒子“冬哥”。
流著淚的“方媽媽”為了兒子的健康勸兒子走。
可即使后來心上人在母親的要求下演了一場拒絕的戲,有情有義的“冬哥”依舊不愿離開。
別看徐志驊在戲外文質彬彬又溫雅,演起“倔頭”也是有模有樣。
好在疾病在國家各方力量的共同努力下,采取標本兼治的方法被消滅。
江南地區人們用生命譜寫戰歌,而“苦妹子”與“冬哥”有情人終成眷屬,從此人生幸福。
整部影片拍攝的時間稍長,而拍完后給主演人員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后來尤嘉說:“通過演電影走完角色的一生,記錄時代的印記,向觀眾傳遞能量,傳遞希望。這是這部電影教會我最有價值的東西,我想要繼續下去,做一個真實的傳遞者。”
創造經典與記住經典的對碰
1961年,經過后期制作,電影《枯木逢春》正式上映。
業內人士評價說,這部電影是鄭君里在藝術上最為成熟的一部作品。
因為服道化、演員、全劇中的音樂,對中國傳統的文、畫、樂進行了完美的詮釋。
壓抑的黑云與黑云下難民被迫分塊成列前進相呼應,壓迫感撲面而來。
抓壯丁下的逃亡與人們的爬行躲避,在音樂的烘托下悲哀更深。
而好時代來臨,水動花綻,田地成排,就算是黑白畫面,人們也能感覺到枯木真正逢了春。
不管業內人怎么評價,只看1961年上映后多少觀眾跟著“苦妹子”哭。
多少觀眾跟著重逢的一家歡笑就知道,這部電影成功且受人喜歡。
而劇終人離散。
各地調來的演員回到了各地,該演戲的演戲,該演話劇的演話劇。
兩位新人小同志名聲大噪,一些電影制片廠和劇團找上門來做好了吸納人才的準備。
尤嘉回到學校報道之后,半工半讀與天馬制片廠合作。
徐志驊雖然也對表演產生了不小的興趣,但他更感興趣于學業,希望用自身所學報效國家。
回到上交大成了名人,拒絕不顧周圍人的圍觀與攀談。
銷了假他就找到老師埋頭補課。
關于徐志驊后來的消息,僅停留在他離開上海,放棄背后的繁華與曾經可走的演員路。
像無數愛國志士一樣,用激情擁抱祖國貧瘠的地方。
在原重慶市江津縣夏壩鎮的國營晉江機械廠(5057廠)里。
在那個尚顯偏遠,人煙稀少的山林中,成了保密單位的一名煉鋼工程師。
用青春揮灑自己的歌,在當地人口中的“桃子溝”里沒有姓名地默默工作。
仔細算來,徐志驊如今應該也有80歲了。
一部《枯木逢春》,時隔60多年依舊在屏幕上緩緩地唱。
一段故事直到今日還在觀眾的記憶中回蕩。
電影中的一朵花,一片葉都有感情;一束光和一片云都有創作者的深意。
人不在眼前,但任時間流淌,始終不變的情誼卻愈發珍貴。
能演出讓人不住回憶的電影的人,能將曾經的電影一遍遍回憶的人,都是可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