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康對實在域的論述中,“斷裂”一詞出現頻率極高,而“斷裂”恰恰也是拉康對主體實在結構的最好隱喻。
正是原始場景本身的斷裂,使得主體從“創傷”出發。這是一種無意識的心理活動,并且這種精神性創傷會將會無限反復在主體的夢中。
《情書》中,各角色主體在重復性創傷事件中與實在域相連,在被語言世界切割的剩余現實中感知死亡與缺失,試圖在現實的裂痕中摸尋主體的存在。
死亡線索與缺席出現
當現實的完整在主體面前發生斷裂,便預示著主體的形成過程將因此發生改變。實在是一個前象征的位置,這種實在需要經人類個體來體驗,當它作為一種符號進入生活的辭說中時,此時原本的發源位置便以需要性的形式闖入現實。
影片中眾多的死亡與缺席線索,都暗示實在斷裂發生的源頭,這一切線索都在象征著現實的缺失與空無。
“逝去的人總是會被遺忘的。”
這是藤井樹(女)的母親在談論起她去世父親時說的話。喪禮作為一種讓死者盡快離開人間的儀式,符號秩序催促“死者”接受它的命令,回歸虛無。
它讓眾人接受一個人死亡的命運,并盡可能地遺忘死者絕大多數的事情。此時的哀悼僅作為一個能指,其內容卻是空的,并不指向任何東西。
在藤井樹(男)三周年葬禮現場,故事展現出了人們對于逝者的不同態度:藤井樹父母表現出對追悼儀式的厭倦,父親被迫應付,母親則裝病坐在博子的車上準備回家;藤井樹(男)的朋友們借追思會開了一個玩笑;生前一起登山的朋友尾熊留在他遇難的山峰上照顧前來的登山者。
這看似漫不經心的行為,具有將喪禮作為“遺忘機器”的功效,但在另一方面卻又產生了對抗遺忘的結果。
而在兩位女主角身上,她們的表現截然相反。面對缺席,一個沉湎于過往,一個逃避過往。博子抵御這種遺忘,試圖將消失的空無延續至現實當中,依然處在藤井樹(男)去世的陰影里,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藤井樹(女)對于父親的死亡一直表現出回避態度,初中時面對少年樹的愛意也始終視而不見。影片中,角色在實在界的原始認知表現在,博子因藤井樹(男)的離去產生了不完整的自我意識,試圖對抗遺忘,否定現實。
當博子在翻開藤井樹(男)的畢業紀念冊的時候,這一過程已經開始,而紀念冊上的地址,指向藤井樹(男)的故鄉——小樽。
于是博子寄去信件,這一行為我們可以闡釋為博子抗拒藤井樹(男)已死事實的慣性,但信件傳達的必然失敗又成為博子接受死者死亡的媒介。
信件奇跡般地得到了回復,對博子來說這是來自天堂的奇跡,但這一奇跡毫無疑問是空無的。
到達小樽后,博子面臨著自我身份的缺席,使其一直處在“我”是誰的困惑中,這一缺失加劇了其自我意識的殘缺。
博子在發現藤井樹(女)時,她發現了他者,真實空間的“我”在那個地方映照出了虛擬空間的“我”,出現鏡外我與鏡中我的對視。
這種我與“我”的對視導致她的回憶出現裂痕,為亡夫編織的想象王國瞬間崩塌,后續的劇情也由此轉變。
與此同時,在追求回憶的過程中,觀者看到的一是夾雜著理想憧憬的主觀感受,二是通過碎片化記憶拼湊出的假想形象。博子不能正確的定位自己,也不能區分自己和另一朵雙生花,因此在實在界的主體性是還不存在的。
在藤井樹(女)身上,死亡作為與藤井樹(男)回憶中的敘事主干,藤井樹(女)父親的形象在電影中不斷以片段浮現,都是圍繞著他死于肺炎的場景。
父親之名的缺席——真實父親與父親身份的缺失和死亡相聯系。此時的“父親”是不在場的,并無限缺席于家庭和自我人生中。
此處場景體現的缺失暗示著,藤井樹(女)所處的生活與歲月同樣存在缺口,她并非是一個幸福完滿之人。在電影開始前,父親缺席作為死亡的
陰影纏繞著她,她看似寧靜的生活也有缺口存在。
父親離世導致她無限逃避現實,藤井樹(女)從而產生家庭破碎的印象。再者是藤井樹(女)告別初戀時的羞澀失語,面對鏡中他者藤井樹的突然缺失,所展現的是掩蓋藤井樹(男)缺席后的失落與逃避。
其中,影片出現了“反復的感冒情節”,藤井樹(女)借由感冒拒絕郵差的告白,在早餐桌旁對母親的回答和忽略爺爺的反復要求等,表現了主體面臨現實的缺席。
藤井樹(女)無法從斷裂的現實中搭建主體,雖然表現為遺忘,但卻是實在域內一種精神上被迫的記憶屏蔽,而非象征介入后主體意識下的遺忘,此時的藤井樹(女)在實在領域也不存在真正的主體。
創傷體驗與主體錯位
創傷具有一種精神性,是在外部的刺激下,由于主體無法理解并掌握這種沖突從而引發。在創傷的影響下,人類個體在真實與想象中感受到了其無法理解的東西,而這段無法同化的記憶將會被壓抑和遺忘,以等待日后在某個時間通過些許無關緊要的事件重新將其帶回現實意識。
同時,創傷是“實在的”,它無形的充斥在實在領域中,因為它是始終無法象征化的,并且是處在主體中心的一種永久的錯位。創傷阻礙著象征化的運動,并使主體被迫固著在一個焦躁的發展階段上。
記憶被主體銘記,并使其感知強烈的心理紊亂與精神痛苦,且無論他試圖怎樣去合理化并表達這段記憶,它都會不斷地返回并重復著痛苦。
在《情書》中,我們同樣可以尋找到這種遭受創傷的“病人”。藤井樹(女)在少女時期,由于父親的突然去世,以及感冒致死的打擊,而深陷感冒的困擾中,并且對醫院和藥物帶有著深深地恐懼之感。
然而單純的心理恐懼并不足以構成創傷的全部,現實中藤井樹(女)每每遇到生活的重大轉折,都會不自覺的引發一場感冒,出現生理上的發燒、暈眩、幻覺的癥狀,甚者直面死亡。
藤井樹(女)深深的陷入這種疾病折磨中,創傷使她將語言統治下的現實同想象分離。也正是這個創傷,能夠使藤井樹(女)在現實中更為清晰具象的感知到無形實在域的存在。
現實的死亡和離席是在現實中讓主體崩潰的客體,而這份客體上加之象征指代,便成為了主體所經歷中稱之為疾病的存在。
具體來說,藤井樹(女)第一次的創傷是重感冒后在醫院產生的幻想,這揭開了藤井樹(女)久久感冒復發的原因。
當她在幻想的回憶中目睹父親在擔架上空洞的眼神,與母親和爺爺焦急的催趕后,鏡頭突然閃現出與藤井樹(男)最后一次相見時的鏡像。
這也說明了藤井樹(女)的創傷在于目睹父親的離世,同時也疊加了的少年樹的離席。此時,快速閃過的泛白的鏡頭象征著幻想的虛幻,左右搖晃的鏡頭也在顯示著主體在現實世界崩塌后的錯位與不安。
藤井樹(女)在直面死亡中迎來與實在域的交錯相遇,自此她便無時無限的被實在包裹著,持續的陷入感冒困擾中。在拉康看來,實在域中的創傷感知將是主體中心的一種永恒錯位。
主體在醒來之時,面對實在表象的歸返,重新面對現實,同時又在不斷地自我說服,編織自己的意識。此時的主體在意識與無意識之間錯位并分裂。
實在表象的歸返,是一種無意識的實在域的返回,當藤井樹(女)回到現實,身上的感冒癥狀無法消退;從另一角度來看,她擁有的意識又可以知曉自己剛產生的幻覺,但她只能通過想象來遮掩自身的分裂癥狀,這便是來自實在域的凝視。
在凝視中,主體窺覬了自身欲望與主體欲望間的空洞,主體形成于其中并深陷其中,凝視一步步刺激著主體的錯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