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代人的記憶里,
于藍就是永恒的江姐。
這個17歲就投奔革命圣地延安的女青年,
多年以來塑造的銀幕形象無數。
于藍是東北人,1921年出生于遼寧岫巖。
童年和少年時代,她叫于佩文。
小的時候,于藍的家境還算不錯,
她的父親任職于舊政府的地方法院。
如果不是日本人覬覦東三省,于藍的人生可能又會是另外一種模樣。
10歲以前,她去過哈爾濱,也去過張家口。
那時候于藍的父親,已經擔任地方法院的院長了。
九一八事變后,于藍一家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隨后,他們全家來到了當時的北平。
于藍在北平上學了。
她就讀過北平的教會中學,也曾在天津女子師范附中讀書。
在那些日子里,于藍閱讀了國內外大量的文學作品,
為將來從事演藝事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然而彼時的中國,并不適合躲在象牙塔里讀書。
東三省等地已然被日本人占領,中國大半的土地淪陷敵手。
多少有志青年,都紛紛走出書齋投筆從戎。
那時候,延安就是全國各地青年最為向往的圣地。
15歲的時候,于藍參加了一二九學生運動。
這是她第一次放下課本,真正意義上地接觸社會和了解抗戰與革命。
兩年后華北告急,古都北平的街頭,
日本人的裝甲車和巡邏憲兵肆無忌憚地出現了。
多年以后,于藍回想起1937年,一切都歷歷在目。
為了收聽國內的廣播,每次打開收音機之前,
她得用棉被把窗戶堵上,以防外面的日本人聽到。
每天,日本人在街上橫行無忌,
于藍的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如果說10歲的時候背井離鄉,那她對于社會和國家等概念還不太懂。
現在日本人又來了,難道她還要繼續逃亡嗎?
已經長大了的于藍,不準備逃亡,而是決定抗爭。
她想和同學去延安。
然而此時的北平已經淪陷,黨組織的活動更加隱蔽。
于藍是一個中學生,想要去延安,難度很大。
為了尋找革命隊伍和組織,于藍曾經兩次離家出走。
這期間,她甚至一度被日本憲兵抓住過。
雖然此時的于藍還沒有參加革命,但日本人對她這樣的年輕人防范甚嚴。
后來還是靠著家里人四處打點,于藍才成功脫身。
雖然差一點命喪日本人之手,但她的決心始終沒有動搖。
出獄之后的于藍,繼續尋找組織。
第一個找到的聯絡點,是位于北平德勝門附近的積水潭東岸。
這里住著一位革命家屬。
楊學詠在平西抗日根據地的隊伍中。
她的母親就在北平城里做聯絡員。
老太太曾經化裝成不同身份的婦女,
為抗日根據地運送過很多物資,
也護送過很多人成功出城。
于藍后來就是通過老太太的幫助,成功離開北平城并穿越了敵占區。
那時候,和她一起的是同學趙路。
從北平到延安,輾轉的路程一千多里還不止。
這中間,他們還得穿越被日軍封鎖的波濤洶涌的黃河。
歷經波折兇險,終于在1938年的10月24日,
于藍遠遠望見了寶塔山。
就是在這一年,她正式改名為于藍。
來到延安的第二天,在登記信息的表格上,
于藍看到了表格上左右兩邊醒目的鉛印字:
中華民族優秀兒女,對革命無限忠誠。
那一刻,于藍的內心仿佛受到了感召。
不到半年時間,她和其他十幾名年輕人,便一起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來到延安后,于藍先后在抗日軍政大學和中國女子大學學習。
說是學習,在彼時艱苦的條件下,更像是半工半讀。
從教室到宿舍,再到使用的墨水、紙張以及所穿的衣服,
都是和她一樣的青年學子們,親自動手完成的。
最初在學習的時候,于藍的理想是理工科,
她希望將來能夠成為一名建筑工程師。
不過,當時延安所有的學校,并沒有理工科課程。
而且到了1940年春天,魯迅藝術學院到女子大學挑選演員。
平日里喜歡看戲看電影的于藍,就被挑走了。
當時學校排演了話劇《先鋒》。
于藍在話劇中,飾演了女學生沙紅。
她的氣質和激情,一下子就被臺下觀看演出的實驗劇團的負責人看中了。
彼時,魯藝實驗劇團的團長叫田方,是一個目光深邃的年輕人。
田方說于藍的身上,沒有城市小姐的派頭,而且氣質很不錯,
建議她直接調入魯藝。
田方當時沒有明說的是,他在內心也看上了她。
而當時在學習的于藍,內心多多少少也有點苦惱。
其中一位給他們上課的老師是艾思奇。
他那一口濃重的方言,常常讓于藍在課堂上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在田方的建議下,于藍欣然加入了魯藝。
她也直接從原先的理論學習,轉變成為了舞臺表演。
此時,不光田方對于藍有好感。
事實上,之前看過田方表演的于藍,對他的印象也不錯。
很快,兩個人從同事和戰友,又變成了戀人。
1940年的秋天,于藍和田方就正式結婚了。
1945年抗戰勝利,于藍和田方返回了東北。
隨后,他們接管了偽滿時代的電影器材和人員,
并在隨后創建了長春電影制片廠的前身,東北電影制片廠。
此時的于藍,擔任制片廠訓練班指導員。
上級領導覺得于藍的長項是表演,不久之后就讓她重回舞臺。
1949年,于藍第一次登上了銀幕。
她拍攝的第一部電影作品叫《白衣戰士》。
影片主要描述的是戰爭中的醫務人員。
1950年,于藍被調入北京電影制片廠。
這一年,她參演了電影《翠崗紅旗》。
導演是在美國專門留過學的張駿祥。
于藍的這次參演,跟著張駿祥學到了不少東西。
她了解了電影內外景的區別,
同時也了解了視覺效果、鏡頭和角色之間的關系。
有一場戲,是于藍拉著孩子的手,思念丈夫。
她問導演,在這個過程中,自己需要想什么或者做點什么。
張駿祥告訴她,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看向遠方即可。
于藍當時并沒有理解導演的意圖,
她還責怪導演不重視表演。
但是過了幾天后,張駿祥卻告訴她,
演員在鏡頭前做太多的動作,反倒會失去真實感。
于藍這才漸漸明白,舞臺表演和電影表演的區別在哪里。
從那之后,她學會了克制,不再做過多的動作和面部表情。
這部戲,于藍成功塑造了一個農村勞動婦女的形象。
緊接著在《龍須溝》和《林家鋪子》里,
于藍又成功塑造了兩個城市底層的女性。
一個是北京大雜院里的程娘子,一個是江南小鎮的張寡婦。
雖然兩個角色的戲份不重,但于藍演繹出了人物的精氣神。
之后焦菊隱稱贊于藍,她飾演的程娘子,
比話劇舞臺上的形象更有感染力。
而在飾演張寡婦的時候,
趙丹更是對于藍,在一個鏡頭里就能掀起戲劇高潮的能力,
佩服得五體投地。
1961年,于藍憑借電影《革命家庭》,
獲得了莫斯科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獎。
1962年,41歲的于藍,當選新中國22大電影明星。
于藍的演藝事業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但是她演藝生涯中的重量級角色,還沒有來到。
六十年代,小說《紅巖》風靡全國。
還在1961年的冬天,于藍因為生病住院,
無意間她在報刊上讀到了《紅巖》的連載。
于藍立刻被小說里的人物形象深深打動。
她決心要把這部小說搬上銀幕。
正式開拍之前,于藍曾經多次前往重慶和貴州等地走訪調查。
她見過《紅巖》的作者,也見過江姐生前的戰友。
光是整理出來的資料和采訪筆記,就有二三十萬字。
這期間,于藍還在渣滓洞監獄內待了一個多星期。
大部分時間呆在陰暗潮濕的監牢里,除了短暫的放風時間。
于藍吃的飯菜,也是稀飯和咸菜。
之后根據整理搜集的資料,開始劇本的創作。
中間經過了幾次大的修改,但是劇組對于劇本的整體還是不太滿意。
最后經過北影廠廠長的努力說服,
夏衍答應完成接下來的文本創作。
在新的劇本里,夏衍將江姐創作成為了主要人物。
他曾經叮囑于藍,江姐既不是劉胡蘭,也不是趙一曼。
因此在表演上,于藍要飾演出江姐的獨特性。
此時的于藍,對于江姐角色的研究,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
她也逐漸捕捉到了江姐穩重沉靜的性格特點。
在正式開拍的時候,于藍重點突出了江姐的優雅和知性。
尤其是和許云峰共赴刑場的那場戲,
國際歌的旋律中,江姐的目光平靜而堅毅。
從那之后,于藍就成了江姐,江姐也成了于藍。
《烈火中的永生》,也成了于藍表演的巔峰。
但令人遺憾的是,這也成了于藍的謝幕之作。
1971年,因為在勞動中摔傷面部留下后遺癥,
此后的于藍,再沒有出現在電影鏡頭中。
1981年,于藍60歲了。
但這一年,她卻接到了一項重任。
這一年,國家決定組建成立兒童電影制片廠。
在廠長的人選上,最終決定讓于藍擔任。
就這樣,本該是退休的于藍,又開始了緊張的工作。
在正式上任之前,于藍剛剛做完乳腺癌手術。
剛開始,兒童電影制片廠的辦公地,
就在北影廠傳達室后面的幾間平房里。
條件簡陋不說,而且什么設備都沒有。
即便如此,于藍還是決定,一邊進行廠房的籌建,一邊拍新片。
身邊的很多人都覺得于藍異想天開。
這樣的條件下,根本沒辦法拍電影。
但于藍并不這么想,在確定了電影劇本后,立刻開始籌拍《四個小伙伴》。
僅僅半年時間,影片便拍攝成功。
上映后不但贏得了孩子的喜歡,
而且在1982年的意大利國際兒童和青年電影節上,
還獲得了最佳榮譽獎和共和國總統銀質獎章。
首戰告捷,此后的兒童電影制片廠,
以每年兩部電影的速度,又拍攝了一系列優秀的作品。
1983年冬天,于藍還在制片廠的平房里辦公。
可有一天,那扇破舊的門的彈簧突然斷裂。
瞬間彈回的門板,夾住了于藍的右手。
后來經過診斷,她的一根手指被夾斷了。
醫生表示需要做手術,術后也得休養將近一個月。
于藍說時間太長,希望能采取最快的治療措施。
醫生說,要是不彈鋼琴,直接縫合傷口就行。
就這樣,于藍沒有接骨頭,只是簡單處理了傷口。
雖然那根斷指后來也逐漸愈合了,但是斷裂處卻永遠的畸形了。
正是憑借著這股勁頭,于藍在廠長的位置上,又干了整整20年。
一直到80歲,于藍才正式退休。
退休之后的于藍,多年來依舊關注著兒童電影事業。
相關的活動只要身體沒問題,她幾乎都會參加。
1995年,于藍獲得中國電影世紀獎。
2009年,她獲得金雞獎終身成就獎,
以及中國國際兒童電影節杰出貢獻獎。
她的兒子田壯壯在長大后,也成為了國內知名的導演。
2020年6月28日,99歲的于藍在北京去世。
江姐走了。
這個當年只身赴延安參加革命的青年,
見證和經歷了新中國電影的成長。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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