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小偉》最初的片名是《慕伶,一鳴,偉明》,也就成為目前電影的章節名。這是青年導演黃梓自編自導的唯一一部長篇電影。他憑借此片在上海國際電影節和香港國際電影節上都獲得提名,更是在第二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上獲得了“發展中電影計劃”最佳導演獎。
從電影結尾,黃梓和父母一家三口自拍的真實段落可以看出,這部電影是黃梓根據自己父親去世的真實經歷改編的,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來自真實的故事,多少是虛構的情節。對于現實題材為主的獨立影片來說,這類電影的虛構和非虛構的界限本就是模糊的,但這不會影響你去判斷一部電影的好與壞。
細心的觀眾可以看到開頭和結尾電視里錄像的呼應。影片開始時,妻子在給丈夫焗油染發的時候,對面電視里的錄像被妻子關掉了,那正是丈夫彌留之際他們三口去旅行時拍攝的視頻。但其實這個段落也有一些超現實。畢竟三個人都出現在鏡頭中,那拍攝者又是誰呢?
黃梓在那一刻的導演身份含蓄的“暴露”出來。而結尾在丈夫去世后,兒子一鳴和母親慕伶整理房間時,電視里仍然放著的這段外出拍攝的視頻。只是觀看的人里,已經沒有父親偉明的身影。其中一個細節就是一鳴看到開心處,回頭習慣性地看向身后的沙發,他的笑容隨之消失,因為沙發上父親常坐的位置上只有兩個靠墊,沒有人坐在那里,暗示著偉明的離去。
整個故事由一個事件引發,就是肝癌晚期的父親給一個家庭帶來的改變。影片工整地分為三個段落,首先由母親慕伶開始。對于住院期間的丈夫,他唯一能做的事是隱瞞,她本來想連兒子也一起隱瞞,但依照兒子的性格,他還是去直接找醫生去問個究竟的,慕伶知道瞞不住,于是母子倆要共同保守秘密。
特別是有一場戲,表現了他們為這個秘密做出的努力。在準備出院時,偉明接到一個化驗單,上面寫著的是肝癌,他自己念了出來。慕伶有些慌,她馬上拿著單子去找護士,讓她重新打印一個肝硬化的單子給她,好去安撫老公。但他們回家后的某天晚上,偉明還是吐血了。所以身體發出的信號,其實已經逐漸讓偉明產生懷疑。
慕伶面對家庭的突變,心情是低落而無序的,她不像其他人觸及這個傷痛,但偏偏就會遇見某個人。在醫院里,她碰到以前的老同學,看到她手里的單子,知道是化療用的藥,對方說自己的妻子之前也吃過這種藥。這位男同學想給予她安慰,甚至掏出名片給她希望保持聯系,慕伶卻匆忙拒絕一溜煙兒地下樓逃跑了。當然,我們看到影片之后她也釋懷了,和這位同學在咖啡館約見過一回。
到了一鳴的段落,則表現他在學校的狀態,以及他收到國外大學錄取通知書后的復雜心情。在這里面會有他和兩個男同學之間無聊而叛逆的生活,也有和女同學之間的曖昧關系。看似沒有表現偉明的病癥,但父親的癌癥晚期,早晚是要離開他的,身邊的同學也會這樣提醒他。越是這樣,他越是糾結是去國外上大學,還是完成國內的高考。
另一方面,他雖然理解母親的辛苦,但兩個人總是表現出各種隔閡,比如慕伶做了好面,等兒子回家來吃。一鳴卻堅決不吃,母親只好自己把那碗面吃掉。有時候她也會看到沒有去上補習班的一鳴百無聊賴地回到家中,他們之間仍然會發生爭吵。
而在偉明這個章節里,更多的是表現他們回老家的場景。癌癥不再是秘密,偉明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去老家看看。在途中,火車上,父親故意要和兒子一鳴睡在下鋪,甚至想拉上慕伶一起擠在那里,說想起一鳴小時候就是這樣睡在他們中間的。慕伶笑著拒絕了,畢竟那不太現實,也不太像話。但此刻誰都能看出一個癌癥晚期的父親對家庭生活的那份眷戀。
而最令人觸動的還有兩場戲,都分別是父母和一鳴的單獨對話。一次是在旅館的走廊里,一鳴說他收到了國外的錄取通知書,想出國留學。父親表示同意,說給他上學的錢都留著呢。甚至還補充了一句,說等一鳴從國外讀書回來,他這個老爸還沒死呢。說完這句話,偉明就上樓了,兩個人對話的語氣都很平淡,也沒有哭,但氣氛是凄涼的,內心是傷感的。而那份父子之情,卻是動人的。
另一次則是心里煩悶的一鳴在樓道陽臺上吸煙,母親從身后走過來。一鳴本來都想背著母親抽煙的,而此刻想避開也來不及了,從他的表情上也能覺出來沒必要掖著藏著了。慕伶此刻沒有指責和抱怨,而是從陽臺上放著的煙盒里取出來一根自己抽上,打火機沒有點燃,兒子給他點上。
慕伶顯然是在逞強,一邊抽一邊咳嗽著。一鳴看到母親抽煙,最初是震驚的,后來是勸她別抽了。這是全片中少有的關心母親的話語。而之后他平和地給母親講了關于“追太陽的人”的故事,然后說自己決定不出國了,想要安心高考。母親說,你已經18歲了,自己決定就好。
最后兩個人在收拾報紙,整理衣物,就像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那樣,本來沒什么區別。但偉明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母子二人也學會了如何面對新的生活。鏡頭從強烈的曝光一直亮到發白,就出現了導演黃梓本人和父母的那段視頻。黃梓終于完成了對父親的紀念,唯有影像中的人還那樣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