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入塵煙》無疑是今年的文藝片黑馬,目前票房已經(jīng)破3000萬。院線經(jīng)理都未曾想到，上映之前貓眼“想看”數(shù)未能過萬的《隱入塵煙》，票房成績后勁如此強大。
第一制片人專訪到《隱入塵煙》發(fā)行方，對方表示，“很多觀眾在視頻平臺觀看完之后自發(fā)安利，甚至有的觀眾覺得網(wǎng)上看得不過癮，需要在大銀幕再去觀影一次。”
截至8月30日，已經(jīng)超過95萬人走進影院觀看了《隱入塵煙》，他們將133分鐘的時間交給了這部沉靜而詩意的電影，關心兩個生活在西北農(nóng)村，被各自家庭拋棄的邊緣人的命運。在電影票房成績突破3000萬時，第一制片人專訪導演李睿珺，討論電影背后的故事，以及電影之外文藝片目前的市場現(xiàn)狀。
不想做黃河，想做長江
《隱入塵煙》的敘事如片名一般質(zhì)樸，電影的背景設定是在甘肅河西走廊上的一個小山村，講述了一對農(nóng)村夫婦艱辛而溫馨的一段生命旅程。導演李睿珺想用一個簡單的形式和故事來講一個質(zhì)樸的命題，“我們不想做黃河，我們想做的是長江，你可能站在岸邊看它波瀾不驚，但只要你往下一潛，就會發(fā)現(xiàn)下面暗流涌動，你越往下潛，就越發(fā)現(xiàn)它不外顯的一面。”
在電影里，一切都回歸到了本質(zhì)，包括愛，《隱入塵煙》比許多愛情電影都更加懂得如何表現(xiàn)何為“無條件”的愛。在極度貧瘠的環(huán)境中，相濡以沫的情感從未如此具體，等待是在寒冷漆黑的夜晚，懷揣一瓶換了幾輪的熱水，提著手電筒為愛人照亮回家的路。這個畫面也打動著李睿珺，“在農(nóng)村，他們兩個人表達情感的方式，不會像城里人那么直接，直接用口語的方式說喜歡你，他們的表達比較含蓄，都是靠具體的實際行動。”
在電影中，依戀是手背上用麥粒按下的一朵花的印記，祈望的是永不分離。他們的歡喜是大雨天在泥濘的土炕里摔倒，互相攙扶卻怎么也爬不起來。他們的尊重是為尿失禁的妻子披上大衣，避免被嘲弄的目光。為了養(yǎng)雞，有鐵向鄰居借了10顆雞蛋，用電燈炙烤的溫度孵出雞崽，兩個人在搖曳的燈光里，閃閃動人。貴英把小雞當做孩童一樣保護和疼愛。
李睿珺說，“電影中唯美的場景都是在勞動人民中汲取智慧。比如箱子插入那么多小窟窿，是因為它需要靠一個燈泡把小雞蛋孵化出來，如果不插入小窟窿的話，那就會溫度過高，雞蛋會被烤干。農(nóng)民日常生活中總結(jié)出了生產(chǎn)經(jīng)驗，我們把它放到了電影里面。”
李睿珺作為一個影像工作者，把能看到的所有的人物和景象，通過影像的方式傳遞出來。《隱入塵煙》聚焦了社會邊緣型的人物，李睿珺表示，生活中見過很多像老四或者貴英這樣的人，他們的遭遇容易在現(xiàn)實世界中被人選擇性忽視或者遺忘，但生命是平等的，“不能因為你身體不太靈便，你的出身背景，就受到不一樣目光的對待，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李睿珺認為，讓這些人獲得更多注目，或許他們的境遇才能被改變，這也是拍《隱入塵煙》的初衷。“我們選擇性地逃避一件事，這個問題就會永遠都在。”
拍了將近一年，曹貴英打動了海清
在創(chuàng)作《隱入塵煙》的時候，恰巧遇上了2020年的疫情，資金一度無以為繼，李睿珺拿出了全部的身家先行補貼，才能讓頗有儀式感的拍攝得以繼續(xù)，“在拍攝的時候，原本談妥的公司資金鏈出現(xiàn)了出題，演員已經(jīng)把一年的檔期都留給你了，演員來體驗生活是沒有疫情的，我們只能先拿自己的錢補貼。電影要拍5個階段，分5次拍攝，不同的季節(jié)都會拍攝一段時間。在冬天拍完離開春還有一段時間，每次拍完一個周期沒有錢了，我們就去找下一個周期的錢。”
投資方突然撤資，李睿珺也能理解，“因為疫情電影院很多不開放，電影無法如期上映，資金也沒有辦法回籠。剩下的現(xiàn)金流要養(yǎng)公司，還要交房租、給員工發(fā)工資，不知道疫情還會持續(xù)多久。疫情的不確定給資金和制作都帶來了很多的不確定。”
《隱入塵煙》拍了將近一年，李睿珺稱，如果沒有投資，自己可能是劇組的所有主創(chuàng)。“我自己做美術(shù)，我自己去拍攝，所有的光源全部采用自然光，沒有錢的時候，我就有的是時間，等到了那個光線的時候再拍一條，沒有了我們明天再等等，我就真的用一年的時間，我們?nèi)ヅ臄z它。”
《隱入塵煙》的男主角扮演者武仁林是李睿珺的姨夫，女主角貴英的飾演者海清是唯一的職業(yè)演員。因為《隱入塵煙》,我們也看到了不一樣的海清，在觀眾的印象中，海清的熒幕形象大多伶牙俐齒，一看就不那么好欺負，但曹貴英很不同，她是個苦命的女人，小時候的病沒有錢治，落下殘疾，走路說話都不太利索，觀眾都感嘆，這次海清完全變了。
《隱入塵煙》又是如何吸引海清的？李睿珺說是曹貴英打動了海清，“看完劇本之后，她告訴我她喜歡這個角色，現(xiàn)在有多少演員能鼓足勇氣說我一年就干一個事情！”。
文藝片缺院線排片，市場需要鄉(xiāng)村題材
《隱入塵煙》直到上映，觀眾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農(nóng)村在銀幕上會那么好看、那么漂亮，方言似乎聽起來也沒那么土，形象也沒那么丑。李睿珺幫村民建立起了某種自信，給他們帶來了某種自我和解。
這是部給村民帶來自信的電影。作為一部文藝片，《隱入塵煙》一開始的市場境遇很糟糕，排片僅在1%-2%之間徘徊，首日票房只有30多萬，票務平臺的預測總票房僅有200萬。
李睿珺客觀指出了文藝片所面臨的難題，“從院線的角度來講，可能覺得這樣的題材比較小眾，所以就會給一些不太友好的場次，像比如說早上9點晚上10點，但不管什么樣的電影給到這樣的場次都沒有人看。周末好不容易有看電影的人了，影院全部都是商業(yè)片。拿《隱入塵煙》來說，我們只需要給它一點排片比，等到口碑慢慢去發(fā)酵。但現(xiàn)在文藝片市場環(huán)境是通常電影還沒有等到口碑化交流的過程，電影就完全下線了，這就給它造成了一個惡行循環(huán)。”
然而，市場上除了商業(yè)片，也需要反映鄉(xiāng)村現(xiàn)實問題和危機的文藝片。李睿珺稱，“農(nóng)村比較大的問題，一是年輕勞動力的流失，二是接受好的教育的人，基本上都離開了，這就讓農(nóng)村，不管是從文化層面、精神層面乃至從物質(zhì)層面都會越來越差，現(xiàn)在就連地理層面也在萎縮，村落變得越來越小了。其實，我們回頭想一想，一年能看到幾部真正講述鄉(xiāng)村普通人的電影。我一直開玩笑說，如果今天有50%的電影都是鄉(xiāng)村題材的，我可能就轉(zhuǎn)行去做喜劇，去做類型，去做別的，因為一個健康的市場，它需要不同的類型的電影提供給觀眾。”
《隱入塵煙》是一部講述土地的電影，在這個踟躕前行的年代，它為部分人打開了一扇通往未知和真實的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