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電影在輝煌時代誕生了很多優秀的導演,他們風格各異。
其中最具商業性的是王晶,對人性有深刻洞察力的是杜琪峰,有獨特藝術審美的是王家衛,善于制造奇幻影像的是徐克。
而最擅長拍人物的,非爾冬升莫屬。
說來奇怪,爾冬升出身藝術世家,自己早年是當紅帥氣的演員,演的大多都是武俠題材。
可他之后轉型成為導演,關注的卻是社會的邊緣人群。
而且,他總能把這些群體的真實心理狀態,呈現得絲絲入扣。
比如精神病人。
爾冬升1986年轉行幕后,就果斷選擇了這個人群。
他進行了大量走訪調查,用八九個月寫出了劇本,通過社工視角,窺探精神病患者最真實的內心世界,最后拍出的《癲佬正傳》驚艷了整個電影圈。
比如毒販。
在影片中,爾冬升借劉德華飾演的阿昆,探究了毒販復雜而又矛盾的心理世界。
比如阿昆主動招呼服務生給小費,這就是暴發戶的心態;
比如他吃飯時看到服務生用秤量魚子醬,立刻聯想到了毒品交易,怒斥服務生把秤拿走;
比如他勸女兒不要吸煙“學壞”,另一邊卻心虛地辯解自己販毒沒有錯,都是那些癮君子自己的錯。
還有偷渡客。
爾冬升早年收集了很多在日華人的故事,其中李小牧早年偷渡到日本在日本混成黑幫大哥的故事引起了他的關注,李小牧后來在《圓桌派》提到,爾冬升早在90年代末就找到他要以他為原型拍攝一部電影,但直到2009年這部電影拍攝完成,整個過程長達十多年。
這部電影就是成龍和吳彥祖主演的《新宿事件》。
成龍一向以武打戲著稱,但是這部影片里他卻演了一個“不會武功的黑社會老大”,文戲蓋過了武戲,最終觀眾無法接受,電影上映后賠了錢,但是現在來看卻是成龍演技的一部里程碑之作。
被爾冬升關注到的,還有龍套演員。
爾冬升在2012年第一次接觸了“橫漂”這個詞兒,他的“調查癮”又犯了,最后他收集了200多個“橫漂”故事,整理了超過百萬字的文字資料,然后拍攝了《我是路人甲》。
這部影片全部采用素人演員,為了追求真實的效果,他讓素人演員自己發揮,他追求的就是那種不加修飾的真實感。
由此我們不難看到,爾冬升就是這個時代少有的“記者型導演”。
他的作品有大量的真實背景做依托,因此才能拍出最真的人物和情感。
2022年,爾冬升又攜新作《海的盡頭是草原》歸來。
這一次他的電腦里又多了一個文件夾,名叫“三千孤兒入內蒙”。
這是一段塵封已久的歷史,更是一段不為人知的感人故事。
上世紀60年代初,三年自然災害到來,南方地區普遍吃不飽飯。
保育院等福利機構的孤兒也面臨這一問題。
后來在各方的溝通下,這些孤兒乘著火車來到內蒙古、陜西、河北、河南等地開始新的生活,其中內蒙古接收的孤兒數量最多,僅1960年就接收了超過3000名孤兒。
這就是“三千孤兒入內蒙”的故事。
這些最大的不過五六歲,最小的只有幾個月大,他們輾轉大半個中國完成了“當時最大規模的人道主義遷移”。
而他們后來如何適應當地的生活,如今幾十年過去了他們現在又過得怎樣,我們無從得知。
爾冬升敏銳地抓住了這塊“留白”,拍攝了這部新作。
早在2019年,他就組建團隊開始前期籌備工作,耐心打磨劇本,直到2021年年初正式啟動這個項目。
前段時間北京國際電影節上,《海的盡頭是草原》作為開幕影片與第一批觀眾見面引發了強烈反響,豆瓣上該電影的條目下已經被大量好評刷屏了。
短評中,“感人、真情動人”這樣的感受隨處可見,不少網友表示上映后要帶著家人二刷。
影片的口碑也開始發酵。
就在大家伙兒眼饞之際,好消息傳來,本片正式定檔9月9日,目前最新的預告片已經發布。
爾冬升作為一個成功的大導演能否拍好這一題材?相信看完預告片后,大家心中就吃了定心丸。
預告片一開始就傳來畫外音:“這個大自然對我們很殘酷啊!”一句話就交代了自然災害的時代背景。
然后是陳寶國翻閱老舊照片回憶過去,接著是南方街頭分發食物的混亂場面。
寥寥數筆,兩條故事線就此鋪展開來。
之后是在上海福利院里,一群孤兒正在狼吞虎咽吃東西,身后的領導卻眉頭緊鎖。
“與其這樣一趟趟把物資送往南方,不如直接把孩子接來內蒙古。”
在“嘟嘟”的汽笛聲中,列車載著孤兒們奔向遠方。
他們的眼神里滿是無助,當自然的苦難壓在這些稚嫩的肩膀上,每個觀眾都會看得特別揪心。
畫風一轉,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遼闊的草原。
藍天、白云、草原、野馬、蒙古包,還有帶著純樸微笑的額吉(蒙語里媽媽的意思)……一個個具體的意象拼湊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我們看到蒙古包里,大家爭相領養孤兒,食物擺到了孩子面前,一個個脆弱的靈魂找到了家的歸宿;
我們看到土磚房前,孩童扶著自行車蹣跚學步,身后是大人們欣慰的笑臉;
我們看到大草原上,有成群的牛羊,孩子們終于戰勝了恐懼,策馬揚鞭,飛奔向遠方;
我們看到殘疾的孤兒有了拐杖,看到困在風沙里的小女孩兒等來了救援,還看到少年騎著駿馬去斗餓狼。
“接一個,活一個,壯一個”,這是目標,是過程,也是草原許下的承諾。
再悲慘的記憶也能在這里溶解,再滾燙的淚水也能幻化成笑顏,就像影片的那句宣傳語說的:“愛的遼闊,跨越山海。”
預告片最后,又回到了陳寶國的這條回憶線,他看著相片陷入沉思:“那些往事,這一輩子也忘不了啊!”
90多秒的預告片像一幅簡筆畫勾勒出了整部影片的輪廓,預告下方也是寫滿了期待,皮哥也迫不及待想要接受這場震撼的心靈之約了。
爾冬升的電影絕不只是簡單的心靈雞湯,而是有著豐富的內涵和外延,這部《海的盡頭是草原》就是如此,影片有三個點值得關注。
其一是厚重的歷史底色。
爾冬升拍《新宿事件》不只是為了拍黑幫故事,更是為了講述在日華人的艱難處境;他拍《忘不了》不只是為了拍一個愛情故事,而是為了反映小巴司機這樣底層人群的艱難生活;他拍《我是路人甲》也不是以俯瞰的視角審視這些龍套演員,而是為了給“橫漂”這個群體做一個注解。
這些歷史或現實的底色,讓爾冬升的電影擁有了別人沒有的厚重感。
但是和大陸第五代導演那種溢出屏幕的家國情懷比起來,他的厚重感又是點到為止,帶著輕盈,所以許冠文會在金像獎頒獎時評價他是港片導演里把賣座商業和藝術結合得最好的導演之一。
這部新作里也帶著這樣的歷史底色,從預告片里就能看出,爾冬升是通過畫外音、黑白照片、孩子的表情等工具,“浮光掠影”地帶觀眾進入到那個歷史語境里。
他不是帶著憤怒批判或者拿著喇叭歌頌,而是春風化雨地將厚重的歷史融進了一個通俗易懂的劇情故事里。
不了解歷史的觀眾或許會當普通劇情片看了,但是了解了歷史再去看本片,就能咂摸出更多不一樣的滋味,這也是為何他的影片魚和熊掌可以兼得。
其二是真摯的人物情感。
爾冬升電影最大的特點,就是拍的是真人真事真感情。
他的求真讓他積累了大量真實的素材,很多捉摸不定的情感和人物因為有了這些素材做附著物,而煥發了別樣的生命力。
《海的盡頭是草原》同樣如此。
比如影片里如何描述那些感人的情愫。
他用孩子發燒缺少抗生素、孩子遭遇狼群、孩子走不了路需要拐杖,孩子陷入沼澤出不來等具體的事情來表現,絕不夸大美化,溫柔卻充滿力量。
比如影片如何描述希望。
他用美麗的草原,用蒙古族媽媽的慈愛目光,用孩子露出的笑臉來表現,絕不空喊后號,細膩而不著痕跡。
我想爾導能拍出這份真,除了他搜集了大量真實資料外,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心中就存著一份善念。
在北影節上,他就說自己不會拍恨的東西,不會拍人性黑暗,他一直想拍的是能感動大家的作品。
其三就是演員的表演。
預告片里出現的演員大都是“匆匆一瞥”,想要欣賞他們的演技還需要觀看完整的影片,但是看完演員表后,我卻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演員里除了陳寶國這樣的國寶級演員壓陣外,像馬蘇、王鏘、王楚然、曹駿、丁程鑫這些都是綜藝《演員請就位2》里的選手。
爾冬升在里面擔任導師,以毒舌著稱,但現在看來他真是愛之深責之切,錄完節目后是真心提攜這些后輩。
皮哥印象最深刻的是曹駿。
曹駿是童星,后期發展不順利,參加節目時排名倒數第一,整個人倍受打擊,直接問導演自己適不適合做演員。
爾冬升先是問他想不想做演員,在得到肯定回答后,爾冬升說:“待會兒我把聯系方式給你,你隨時來找我。”
很多人都說這是節目效果,但是曹駿這一次出現在了《海的盡頭是草原》的演員名單里。
現在各位應該明白,為何劉德華和成龍能二話不說就接演爾冬升電影了,為何吳彥祖、袁詠儀、許鞍華、劉偉強這些大咖愿意去《我是路人甲》里客串小角色。
那是因為在片場,他最會拍人;在片場外,他最會做人——他的真情實意,不只是嘴上說說。
爾冬升帶著這樣一群有凝聚力的演員自然能拍好戲。
據馬蘇回憶,整部戲拍攝時十分炎熱,導演爾冬升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自嘲是蒙古黑臉羊,而全片大多數演員都學習使用了蒙語,馬蘇更是全程用方言表演,這部影片的表演你很難不期待。
歷史總是矛盾的,它可以很殘酷,一個民族的陣痛往往需要一代人的顛沛流離來消解;它也可以很溫柔,歷史書本上冰冷的一句話,鋪展開來就是一個個溫暖的故事。
《海的盡頭是草原》講述故事的方式是極盡克制的,流露的情感卻是極其充沛的。
這樣的暖心故事生長于歷史的夾縫中,卻在無人問津的草原開出了耀眼的花;這樣一段歷史,沒有鮮血與犧牲,卻靠著細水長流,演繹出一段凡人的史詩。
很慶幸我們擁有爾冬升,他能同時拍出歷史的兩面性,讓大家重溫那段苦難的同時也感到溫暖的力量。
就像他在北影節上說的那樣:“大家壓力都很大,應該提供更多娛樂性,讓大家感到舒坦,就算悲劇也能讓人感受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