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則電影榜單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權威電影媒體IndieWire評出了1990年代100部最佳電影。
榜單一出，就引起了不少爭議。
首先，為什么要在20多年后的今天，去評選1990年代的最佳電影？
媒體給出的理由很簡單。
因為1990年代這十年的電影與文化貢獻，依然在21世紀的今天產生巨大影響。
其次，位居前排的幾部電影，都出乎意料的「冷門」。
特別是名列榜首的，庫布里克導演的遺作《大開眼戒》。
對于這個評選結果，不少人表示不服。
1990年代作為世界電影的黃金期，誕生了許多大眾意義上的經典影片。
比如，以大數據為基礎的豆瓣電影Top250，排名前六位的都是1990s影片：
《肖申克救贖》《霸王別姬》《阿甘正傳》《泰坦尼克號》《這個殺手不太冷》《美麗人生》（按名次排列）。
而《大開眼戒》的主題晦澀，內容難懂。
因為兩個主演的高顏值+滿屏的限制級畫面，多少年來被許多人當做一部小黃片「快進瀏覽」。
它到底何德何能，可以榮登榜一？
當然，IndieWire的選擇，并不能代表所有人。
他們評選的標準，也并非是商業成功、大眾口碑、獲獎榮譽這些常見要素。
而是僅僅圍繞一點，即電影對于后來影片的「啟示性」。
從這個層面看，《大開眼戒》足夠獨特，足夠創新，足夠引人深思。
即便排不上第一，也應當是1990年代必看的一部杰作。
今天，借榜單的爭議，魚叔帶大家重新回顧一下它——
《大開眼戒》
Eyes Wide Shut
電影由湯姆·克魯斯和妮可·基德曼主演。
兩人當時還是夫妻，干脆在片中本色出演。
比爾（湯姆·克魯斯飾）是個年輕有為的醫生，收入可觀。
他有一個美麗的妻子，愛麗絲（妮可·基德曼飾）。
兩人育有一女，是眾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電影的主題，首先是關于婚姻。
大多數以此為題材的電影，必然要有出軌的情節。
但這部電影妙就妙在，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生切實的出軌。
那它拍的是啥？
出軌的想象，或者說，性的想象。
阿湯哥，全程都處于一種「將出未出」的狀態。
開場戲，就是夫妻倆赴一個富豪的派對。
兩人走散之時，比爾被兩個年輕漂亮的女模特搭了訕。
女模特各種挑逗、暗示，比爾欲拒還迎。
三人行氣氛愈發濃烈。
比爾問他們要去哪兒。
二女說，彩虹的盡頭。
彩虹盡頭究竟是什么。
不可言說。
關鍵時刻，富豪因為突發情況，要請比爾救急。
比爾一走，女模特相互使了個難以捉摸的眼色。
剛才她們究竟要做什么，再也不得而知。
第二天晚上，比爾接到一個電話。
他的一個病人去世了。
趕過去后，病人的女兒接待了他。
兩人在臥室里，客套地聊了會兒。
突然，女人情緒激動，猛烈地吻起了比爾。
還告訴他，自己是多么地愛他。
實際上，她既知道比爾有家室，自己也訂了婚。
可她仍然像發了瘋似的，向比爾告白。
還說自己不想和未婚夫搬走，要永遠住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正在情難自禁之時，門鈴響了——
她的未婚夫回來了。
女人倉惶整理好儀容。
比爾也很快告了別。
留下女人一副難以名狀的復雜表情。
如果未婚夫未回，兩人又會做什么？
接下來的晚上，比爾還遇到了各式各樣的「艷遇」。
比如，被一位妓女搭訕。
這回比爾沒有再三拒絕，而是順勢來到對方的家里。
談好價錢，造好氛圍，眼看這回要來真的了。
結果，被妻子的一通電話打斷。
比爾如夢初醒。
匆忙地告退，沒有更進一步。
又比如，在禮服店偶遇老板的女兒。
他再次被拋了媚眼。
不過，同樣沒有下文。
可以看到，電影像是一場大型的體驗會。
觀眾跟隨著阿湯哥的視角，經歷了各種極具挑逗的艷遇。
在這個過程中，男主角在想什么，我們不得而知，也無需得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主角的想法并不是重點。
電影，拷問的是每一個凝視銀幕的觀眾。
殊不知，我們在凝視銀幕的同時，自己也在被銀幕中人凝視。
這份挑逗的背后，實則是一場禁止入內的深淵。
如果說，電影的前半部分屬于色誘。
那么，后半部分則變成了恐嚇。
開始，你以為這是部情色片；后面，才發現這是一部恐怖片。
比如，前一晚比爾遇到的妓女。
或許，你還為兩人什么都沒做就被迫中止，而感到遺憾。
到了第二天，比爾才被告知：
那個妓女被檢查出了艾滋病。
一瞬間，我們仿佛能感受到比爾背后，冷汗直冒。
不過，相比于電影中段那場神秘的派對。
其他的遭遇，堪稱小兒科。
起因是他偶遇了自己的老同學——
一位鋼琴演奏家。
當晚，他要去參加一場神秘派對。
每次的地址都不一樣，只提前兩個小時告知。
演奏時，還全程被蒙住雙眼。
但有一次，蒙得并不嚴實，老同學目睹了令人震驚的畫面。
「從未見過那種場面，以及那么多美女」
好奇心驅使著比爾也想一睹奇觀。
在他的死纏爛打下，同學透露了派對的暗號與地址。
同時告知他，出席派對必須身穿禮服，戴上面具。
比爾租來了禮服與面具。
步入了這場神秘的聚會。
這里，所有人都披著禮服，戴著面具，氣氛肅穆陰森。
大廳里，一個身披紅衣的主教正在進行祭祀儀式。
女人們圍成一圈，匍匐在他腳下。
當咒語念完，她們起身，褪去衣服。
隨后，牽起圍觀者的手，前往其他房間。
淫亂派對，正式開場。
場面過于夸張、離奇，恕魚叔難以用文字描述。
只能像比爾一樣呆立于人群中，目睹著荒誕的場景。
此時，一個神秘女人突然來到他身邊。
女人仿佛知道他闖入者的身份。
并警告他，如果他執意留在這里，可能會丟掉性命。
比爾并沒有在意。
但，很快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他被領到大廳，接受裁決。
在眾目睽睽下，他被命令摘下面具。
并要脫光衣服。
就在他的命運懸而未決之際，那個神秘女人插手了。
她愿意為比爾贖罪。
比爾重獲了自由，回到家中。
但驚魂未定。
第二天，事件愈發離奇。
彈鋼琴的老同學失蹤了。
據酒店前臺透露，他是被兩個壯漢帶走的，且臉上有淤傷。
比爾來到前晚的派對地址。
直接被人塞了一封印有自己名字的信封。
讓他停止調查。
不久，比爾發現自己被人跟蹤。
更令他驚恐的，是報紙上的一則死訊。
死去的女人，是前選美皇后。
她與神秘女人一樣，有著金色長發，高挑身材。
比爾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獻身的故事。
一個神秘女人在聚會上救下了比爾，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直到故事結尾，富豪朋友告訴他了一切。
原來，富豪昨晚也在現場。
他坦承，神秘女人的獻身，不過是演戲。
目的只是為了恫嚇比爾，讓他守口如瓶。
而女人的死亡，完全是個意外，讓比爾不要多想。
比爾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妻子早已熟睡。
然而，在枕頭上，擺著他丟失的聚會面具。
終于，他徹底崩潰了。
此時，我們才終于領會片名的含義。
Eyes Wide Shut。
而非，Eyes Wide Open。
不是大開眼界，而是大開眼「戒」。
我們所望向的，并非美好，而是深淵。
電影到底在說什么？
為什么有那么多的謎團未解開？
是不是有很多的刪減？
關于這部電影，的確存在諸多傳聞。
比如，湯姆·克魯斯與妮可·基德曼夫婦，可能是因為這部電影而決定離婚。
甚至有傳言，庫布里克的死，就是因為這部電影。
相傳，華納高層曾勒令本片剪掉多達24分鐘的內容。
但被庫布里克嚴正拒絕。
幾天后，庫布里克在剪輯室突發心臟病去世。
吊詭的是，此前庫布里克從未有過任何心臟疾病。
如此種種，也為這部電影添上了神秘面紗。
《大開眼戒》是不是刪減版，已然無從考證。
但，魚叔認為，可能性不大。
因為就目前的成片而言，尺度已經相當大了。
庫布里克想放進去的限制級畫面，恐怕已經很足。
而《大開眼戒》最妙的地方，恰恰在于那些沒有被揭示的內容。
導演故意不采用上帝視角，隱去了大量不可言說的真相。
讓我們和片中的比爾一樣，只能看到冰山一角，從而激發出自己的想象。
其魅力就在于，它既讓我們感受到這種想象的誘人，又感受到這種想象的恐懼。
正如我開頭所說，電影并沒有直接給出切實的出軌情節。
但卻讓角色一直處出軌的幻想之中。
在片頭那場富豪派對上，妻子其實看到了比爾和兩個模特走在一起，而且消失了一段時間。
便試探性地問了丈夫。
比爾解釋了自己是被富豪請去救急。
而且他對兩個模特毫無想法。
堅定地說，自己是男人中的特例，不會對妻子不忠。
同時也很自信，妻子也不會對自己不忠。
妻子突然大笑不止，跪倒在地。
她戳穿了丈夫的虛偽和自負。
「看來你真的很自信。」
隨后，她坦白了一個秘密：
她曾經精神出軌。
對方是一位軍官，兩人只有一面之緣。
然而，她卻被這位陌生人徹底迷住了。
甚至一度幻想拋夫棄子，只為與那個男人共度一個晚上。
雖然最后并沒有真的出軌。
但這段供詞，開始如夢魘一般纏繞著比爾。
他不斷地幻想，自己的妻子正在出軌中。
后來，妻子又講述了她的一個噩夢，再次令他震驚。
在夢中，她正與其他男人交歡。
先是那個軍官，再是一大群陌生人。
夢里，她知道比爾正看著自己，卻有意羞辱他。
比爾默默地聽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或許，性也只是一道障眼法。
電影中，還包含了更多的對階級、權貴的影射。
埋藏在比爾婚姻之下的，是物質的基礎。
他算不上名流，但也是收入頗豐的醫生。
不時接到富人的邀請，出席盛大的晚宴。
他相信，金錢可以幫助他牢牢掌控家庭。
為了表現出比爾的出手闊綽，電影中展示了各種他付錢的段落。
比如他搭乘計程車來到派對別墅。
將百元大鈔撕成兩半，命令司機原地待命。
然而，等他進入別墅，目睹了真正的上流聚會。
他才意識到，跟這些名流比起來，自己什么都不是。
別人都是坐著頂級豪車，而他卻是坐計程車。
甚至，口袋里還留著租借禮服的發票。
他的錢，一文不值。
他的階級，他的婚姻，岌岌可危。
而派對上的權貴們都戴著面具，做著超越常人認知的事情。
他們的身份，可能是整個國家機器的重要一環。
掌握著整個社會的經濟命脈。
「如果我告訴你他們的名字，恐怕你會嚇得睡不著覺。」
當時，人們只以為片中的故事宛如天方夜譚。
而在《大開眼戒》上映二十年后，愛潑斯坦被捕入獄，人們才恍然醒悟。
愛潑斯坦的罪名，是一手打造了提供色情服務的「蘿莉島」。
而關于這座人間煉獄的訪客名單，亦是眾說紛紜。
美國前總統克林頓、英國王子、比爾·蓋茨……
幾個月后，愛潑斯坦就在監牢內離奇自殺，背后的真相不了了之。
這又不禁讓人感嘆，庫布里克的前瞻性。
愛潑斯坦與克林頓
回到開頭那個榜單。
《大開眼戒》不會是所有人的心中最佳。
但它絕對能讓每一個人看完，陷入某種沉思。
它是一次龐大的心理實驗，一次獨特的電影探索。
用一種極致的簡潔，創造了一種極致的豐富。
婚姻、階級、人性……每個人都能解讀出自己的內容。
而庫布里克也通過這部最后的遺作，再次告訴世人一個真理：
電影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本質上，它仍然是一種體驗，一種窺探。
電影的真諦，只在于兩個字：
啟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