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曉
李玉的電影還是很李玉。《斷·橋》開場時一串紀錄片式的監控鏡頭讓人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她的《觀音山》——在鋼筋混凝土建成的城市里,每個人的存在都顯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一座橋倒塌了,許多人的生命也跟著消逝,似乎一切都是無可避免的。
本片基本上不能歸類為懸疑片。斷橋事件以及后續的命案,其實都不復雜,所謂的懸疑也在影片前半小時就被解開得差不多了。本以為后續可能有驚天反轉,但并沒有。坦誠地說,本片的敘事節奏比較拖沓,對習慣了警匪片緊張刺激的觀眾來說可能不太友好。
但或許,這就是導演的用意所在。在一樁懸案的表皮之下,本片的內核仍然是探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一邊是為了掩蓋罪惡事實鋌而走險、深陷泥潭,一邊是為了尋求真相而一追到底、義無反顧。兩邊的碰撞自然是火花四濺,但兩類人的動機卻是驚人的一致:為了自己所愛的人,沒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這一冷酷而又有些反諷的對比,大概就是導演真正想要表達的主題。
馬思純飾演的聞曉雨和王俊凱飾演的孟超是相互救贖的關系,加上另一個孤兒藍莓,很明顯,本片希望把鏡頭對準那些尋幫助而不得的弱勢群體。不過,電影的邏輯一直很混亂,主創想要講述的道理始終顯得很擰巴。
聞曉雨要為父親報仇,孟超之所以在外流浪8年,也是因為當初為姐姐報仇而殺了村霸。那么,到底該不該報仇?孟超一直在電影里引用海子的詩,是很直白的隱喻:他和曉雨都是深處黑暗(報仇)中的人,走向光明(放下仇恨)才是他們的出路——影片最后的“煽情”也落腳在這里。
但其實影片情節交待得特別清楚,警方一步步追查,基本上已經接近了真相,要不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幕后黑手早就落網了。這就特別諷刺——孟超和曉雨根本就是在瞎忙活,早點報警,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
更可笑的是,孟超當年的行為正如警方所說,完全是“可以說得清”的。那么再追問一句,他看似勇敢、偉大的犧牲,到底還有多少意義呢?
如果說這是影片敘事邏輯方面的漏洞,那主題上的自相矛盾就更難解釋了——既然警方完全可以輕松解決案件,那么所謂“罪與罰”的主題還有沒有必要反復糾結呢?與其說《斷·橋》是一部婁燁版的《少年的你》,不如說是一部偽紀錄片式的《法制進行時》——有問題,有困難,還是要找警察啊。
盡管本片的兩位年輕主角也很賣力,但和范偉影帝級別的表演依然相距甚遠。這兩年范偉老師在扮演口是心非、虛偽矯飾、集善惡于一身的“大人物”方面越來越有心得。他在本片中飾演的朱方正甚至比《長安道》里的萬教授更傳神、更到位。尤其是結尾部分和王俊凱的對手戲,他一邊感到末日降臨,一臉絕望;一邊還嘴上不饒人,罵對方是“窮小子”“殺人犯”,似乎都忘了自己才是真正的惡人。人性的復雜和灰暗,被范偉老師演繹得淋漓盡致,這是《斷·橋》最吸引人的賣點。
值得玩味的是,《斷·橋》談論的是救贖,卻沒有讓人看到救贖的希望在哪里。就好像孟超一邊在破爛不堪的住所里吃著方便面,一邊聽著廣播里播放的“美好前景”。從本質上來說,本片依然是一部有些令人絕望的電影。正如《觀音山》一邊講述著“信仰的重建”,一邊表達著虛無感十足的情緒,本片的結尾也只會讓人唏噓不已——對于曉雨來說,以后的人生還能相信誰呢?
盡管效果不盡如人意,但影片還愿意認認真真和觀眾一起談論“生與死”“信任與辜負”“罪惡與救贖”之類的宏大話題,這大概才是李玉和《斷·橋》最難能可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