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影視圈被一個演員刷屏了——
劉雅瑟。
在剛剛落幕的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
她憑借《智齒》摘得影后桂冠。
也成為了金像獎歷史上第九位內地影后。
而在此之前,劉雅瑟在內娛發展得并不如意。
出道18年,為人熟知的角色只有《致青春》中的配角朱小北。
演過不少爛片,豆瓣評分最低只有3.9。
甚至一度無戲可拍,考慮過退出演藝圈。
而她的演技也一直備受質疑。
參加綜藝,導演李少紅建議她學會控制情緒。
觀眾吐槽她只會「發瘋」式表演。
哪怕是獲獎后接受采訪,劉雅瑟依然表示,「我其實不懂表演」。
難道是金像獎錯付了?
其實,追溯近年獲獎名單就會發現。
獲封影后的內地女演員當中,不少人都和劉雅瑟有著類似的處境。
在內娛,她們都是失意者。
到香港影壇后,卻一飛沖天。
今天咱們就從劉雅瑟說起,來扒一扒這個有趣的現象。
劉雅瑟的演藝之路,其實從來不缺機遇。
但可惜的是,她似乎總與「爆紅」擦肩而過。
她是最早靠選秀出道的藝人之一。
2004年就參加了湖南衛視的《明星學院》。
即日后的現象級選秀節目《超級女聲》的前身。
彼時劉雅瑟只有15歲,名字還叫「劉欣」。
雖然唱歌跑調,但俏皮「中性風」和超高人氣,讓她爆冷摘得季軍獎牌。
甚至可以說,是劉雅瑟掀起了選秀節目的中性風熱潮。
沒成想,這股風潮未能帶火自己,卻捧紅了后輩李宇春。
轉換賽道做演員,劉雅瑟的起點也不可謂不高。
主演的第一部電影《十三棵泡桐》,就摘得東京電影節評委會大獎。
片中她飾演一名青春期叛逆女孩。
與角色年齡和氣質上的適配,讓她的本色出演清新自然。
夸獎蜂擁而至,本是開了個好頭。
誰知,接下來的幾年竟然無戲可演。
期間劉雅瑟嘗試回到選秀跑道。
還拿下了《我型我秀》的冠軍,但也都反響平平。
在她準備放棄時,《致青春》遞來了橄欖枝。
多年來,劉雅瑟都毫不吝嗇表達對導演及這部電影的感激。
因為「朱小北」這個角色留住了她。
在電影中,朱小北家境貧寒,開朗卻敏感。
在超市被誣陷偷東西,擊碎了她的自尊心。
由此失控,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砸超市戲碼。
這段憑借本能的爆發式表演,契合了朱小北性格中倔強的一面。
在導演的調教下,劉雅瑟的「失控」成就了她電影事業上的一次高潮。
之后,演出邀約紛至沓來。
但基本上都是「假小子」這類單一的形象。
電影《等風來》 劉雅瑟 飾演 李熱血
電影《匆匆那年》 劉雅瑟 飾演 七七
為了有更多突破,劉雅瑟也嘗試過出演電視劇。
《青丘狐傳說》當中,她反串男性角色,還上演了一出男扮女裝的戲份。
雌雄莫辨的形象與細致的動作揣摩,給許多觀眾留下深刻印象。
但同質化的角色與戲路讓她開始警惕,也有些著急。
劉雅瑟并不想被固化,所以放慢了接戲的速度。
可市場是殘酷的,她很快又陷入沒有戲拍的困境。
參加演技競賽綜藝,是無奈,更是放手一搏。
在不同節目中,劉雅瑟的本能式演戲也帶來了兩極化的口碑。
「張弛感」「多一些起伏」「學會控制情緒」的建議向她涌來。
但也有人看到了劉雅瑟野生的生命力。
陳凱歌就被她對于表演的執念打動。
甚至直接預言:「將來你會有成績的。」
如今看來,一語成讖。
不難看出,劉雅瑟的潛力像一把利刃,關鍵是找到持刀人。
《智齒》的導演鄭保瑞,恰恰發現并握住了這柄利刃。
連劉雅瑟本人也深有同感。
「能完成這個角色,百分之百的原因是來源于鄭保瑞導演對我的信任。」
她在電影《智齒》中飾演一名底層混子王桃。
因為過失車禍導致警官的妻子慘死,因此深懷愧疚。
為了求得原諒,王桃甘做線人。
這是一個在自我救贖中掙扎煎熬的邊緣人。
她既要接收警官的憤怒,又要面對各類報復。
每日被打被追,一身血傷。
甚至一度落在連環殺人犯手中,生死未卜。
高度緊張化的表演方式,加上崩潰瘋狂的野生力量。
讓劉雅瑟把王桃對于贖罪的偏執,和對活下去的渴望演繹得相當驚艷。
電影拍攝過程中,劉雅瑟不僅沒有叫苦。
每日看著身上各處的傷痕,反而有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從業十幾年,《智齒》第一次讓劉雅瑟有了作為演員的實感。
遇上一個能重塑演員生命的角色,她本身也深覺幸運。
「從沒想過,原來我可以當一個演員。」
除此之外,影片強烈的在地性和極其風格化的藝術表達,也前所未有地將劉雅瑟的個人特質完全釋放。
令她成為「爛泥中的一株野花」,讓人過目不忘。
天時地利人和。
影后之位,實至名歸。
對于金像獎來說,只論此時不論過往的鼓勵,不止給予劉雅瑟一人。
2016年,影后獎杯頒給了第一次演電影的春夏。
讓她成為了金像獎歷史上第一位90后影后。
彼時春夏24歲,名不見經傳。
對于自己得獎,十分意外。
春夏獲獎前的演藝經驗并不多。
2013年,憑借電視劇《我心燦爛》出道。
在其中飾演一位命運坎坷為愛死去的啞女。
接下來的作品也多為相似類型的家庭劇。
春夏的表演雖然稚嫩,但頗有靈氣。
一種「惡女氣質」也粘附在了后來的角色當中。
其實,有戲演就算是好時候。
更多時候是無盡的困頓與迷茫:
接不到戲是常態,放棄的念頭每天在腦子里打轉。
相似地,《踏血尋梅》成了春夏別無選擇的選擇。
「好不容易有工作,就去演吧」
片中,春夏飾演在瀕死邊緣尋找陪伴感的王佳梅。
用強大的感知力,去呈現人物心理與情感的細微變化。
與劉雅瑟相似,春夏得獎后也時不時提及自己不懂表演。
對角色的體會幾乎全然憑借樸素的本能。
這份天然的敏感與細膩,被導演翁子光準確地捕捉呈現。
同樣的,還有另一位獲金像獎影后的內地演員曾美慧孜。
雖然已經在影視行業摸爬滾打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但她的名字對大眾來說仍然十分陌生。
她的形象不夠主流,又對電影抱有藝術化的執著。
雖然出演過婁燁、畢贛等知名導演的作品,但都是邊緣角色。
履歷看似光鮮,但其中酸楚只有自己知曉。
有戲演已經算得上是生活中最大的光亮,其他多數時候是失業狀態。
但她帶著一股無人可以撼動的執拗對電影保持著堅持。
自費前往香港試鏡,幾經波折才拿下《三夫》的出演機會。
飾演一名有智力障礙的性癮妓女。
陳果強烈的個人風格化與劇情要求,意味著表演難度和拍攝難度極大。
而本片作為「妓女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又承載了極為重要的意義。
全然不在舒適圈的曾美慧孜,只能克服所有恐懼與恥感。
壯士斷腕般以一己之身熔鑄進電影,拿穩了影后獎杯。
內娛失意者,被港片拯救。
這并不是偶然。
其背后的原因,更值得深究。
首先,盡管「香港電影已死」早成定論,但香港電影的業態依然多元化。
而這正是令演員們「飛升」的土壤。
助力內地女演員封后的《智齒》《三夫》《踏血尋梅》,都是文藝片。
一方面,從創作者到獎項本身,都有著對藝術的堅守意識。
陳果接受采訪時就曾說:
對于電影創作者而言,對于電影的探索更「多門」。
「想拍商業片,卻總是失敗去拍藝術片;自己想要生存,卻一定要表達自我。」
另一方面,這份珍貴的表達欲能夠得到尊重和維護。
在商業片之外,藝術創作仍能保有一片自留地。
這背后是相對成熟的支撐體系。
政府機構,會給一些項目提供數百萬港幣的資金支持。
針對初出茅廬的電影人才,也有相應的扶持政策。
《淪落人》《一念無明》等現實主義佳作,都是因此才得以拍出。
《新京報》采訪陳果
同時,同行也會施以援手。
古天樂擔任香港演藝人協會會長,幫助有經濟困難的演藝界人士。
劉德華助力《桃姐》成為了近年港產文藝片中的「奇跡」。
拍了上百部商業片的王晶,為許鞍華的電影投資上百萬。
初衷相當純粹,不過因為這些都是力所能及之事。
反觀內地電影市場,文藝片幾乎被擠壓到窒息。
縱使制片人下跪,也改變不了排片占比僅1%的窘境。
哪怕是《隱入塵煙》這樣入圍三大電影節、拿下超高分數的佳作,依然換不來更寬裕的生存空間。
其次,香港電影工業的專業度提供了硬性保證。
劉雅瑟在接受采訪時就提到過自己在劇組中的感受:
大家都十分專業,「速度很快,拍攝沒有停止過」。
在這種專業環境的驅使下,無人敢學內娛擺爛。
只會唯恐自己不夠優秀,「明天就會被換掉」。
最后,對于演員本身來說。
獎項只是追求電影表演藝術的附帶產品。
諸如劉雅瑟、春夏、曾美慧孜這樣的演員。
本質并非平平無奇,只是缺少賞識。
而演員在藝術上有所堅持,在商業大環境下確實容易走進死胡同。
這一點對于創作者來說也是類似。
但香港電影環境給了同路人互相成就的可能。
比起憂慮商業上的失敗,突破常規煥發新生機才更讓真正的創作者們興奮。
也正因如此,才能將死路走活。
然而令人唏噓的是,金像獎此前因疫情原因已經三年坎坷。
全球電影業萎縮的大勢,甚至讓諸多獎項湊不齊足量參選的優質電影。
今年的最佳影片名單,也被指質量滑坡。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本就匱乏的優質平臺數量加速崩落。
不管對于創作者還是演員,又或者整體電影環境,都是重大傷害。
劉雅瑟獲獎之后,在自己的領獎詞中表示希望得到更多機會。
春夏、曾美慧孜后續作品的不足,也都能反應出這個悲哀的現狀。
「影后」本不該只是一剎那的光輝。
尊重創作的榮光,也不該只在香港電影中延續。
好作品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好演員也需要展現實力的機會和平臺。
她們未必需要一朝飛升。
但的確需要被發掘,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