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7日刊|總第2936期
這是一個工作日。你走到公司樓下，發現一個姑娘，在旋轉玻璃門前手足無措。你上前擋住玻璃門，告訴她可以進來了。她笨拙地跟你進了門，搖頭晃腦，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著。她眼神躲閃，僵硬地說了句謝謝，然后邁著企鵝的步伐，一晃一晃地離開了。
你多半會立即察覺，她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并且很有可能是一個殘障人士。你的心情變得愉悅，美好的一天從幫助他人開始。
所以你壓根不會想到，她也在這棟頂級寫字樓上班，甚至可能成為你的同事。
這是《非常律師禹英禑》中，患有孤獨癥的女主角禹英禑（wú），來到“汪洋律師事務所”上班第一天，所經歷的一幕。
6月29日，以孤獨癥譜系障礙患者為主角的行業劇《非常律師禹英禑》，在成立不到3個月的韓國ENA有線電視臺開播。題材小眾，電視臺名不見經傳，首播收視率僅0.9％，但播出6集，收視率已飆升至9.6％。這個收視曲線，比2018年的爆款韓劇《天空之城》還要瘋狂。
好作品無國界。在Netflix，它登上非英語劇集排行榜首；在國內，它亦擁有9.4分的豆瓣高分。
聚焦于孤獨癥患者的職業劇，《非常律師禹英禑》并不是頭一個。2013年，韓劇《好醫生》率先在融合孤獨癥題材與行業題材上做了嘗試，2017年也有翻拍自《好醫生》的美劇《良醫》（The Good Doctor）成為經典。
從題材到主角設定，聽起來似乎有點沉重，但看起來卻十分輕松清爽。每集一個主要案件，整部劇的節奏緊湊，從孤獨癥患者的視角出發，窺見人世百態。更為重要的是，這部劇在探索正常群體與特殊群體的相處、接納與彼此治愈的問題上，邁出了重要一步。
每時每刻的“歷險”
孤獨癥是一種譜系障礙，有多種病癥分類。與《好醫生》《良醫》等前作主角所患的學者綜合征不同，禹英禑患的是阿斯伯格綜合征，占孤獨癥確診患者的30％左右。但相較于其他泛孤獨癥障礙，仍相對保有語言及認知發展。
只不過，禹英禑是阿斯伯格綜合征中極少數，智力高于常人的幸運兒。智商高達167，別人家的孩子在背詩詞歌賦，英禑在背誦《刑法》。
阿斯伯格綜合征的具體特征有社會交往障礙，交流障礙，伴隨著興趣狹窄及刻板重復的行為方式。禹英禑的扮演者樸恩斌，大學主修心理學專業，這次為飾演角色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微表情、小動作細膩自然，將一個有生理缺陷的天才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
因為說話容易緊張，禹英禑有固定的自我介紹模板，常常令旁人汗顏；有強迫癥傾向，目光所及，一定要整齊。
她也沒有感知別人情緒的能力，需要通過刻意的學習和記憶，來理解表情背后所代表的情緒；當別人擁抱她時，她也會驚惶失措。
因此，這位帶著怪異行為的孤獨癥天才女律師，如何嘗試融入普通人的日常、職場生活，是全劇最大的看點之一。
在生活中，她不得不控制自己說完整版自我介紹，不能模仿別人說話，別人跟她打招呼，她試著回應。
在工作上，她也告訴自己不能過于單純。律所同事嫉妒她的才華，向她刻意隱瞞工作安排；后有證人出庭做偽證，導致單次辯護失敗。
對于她來說，只有時時刻刻打起精神，才能在普通人習以為常的生活中歷險成功。
不過，可能正是因為思維異于常人，在實際辦案時，禹英禑常常能跳出常規的思考方式。神奇的是，不能理解旁人情緒的她，卻總是能從當事人的角度出發，還原事件面貌，找到問題的關鍵。
角色上，立住了高智商孤獨癥人設；劇情上，合理設置案件和沖突，讓主角發現盲點，在實操中不斷成長。完成了這兩件事，就拿捏住了整部劇的笑點、爽點和淚點。
特殊群體的理想“人世間”
影視作品是藝術創作，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相比于現實中大多數孤獨癥患者，禹英禑擁有的親情、友情和愛情，都相對圓滿。
禹英禑的父親禹光顥是首爾大學法律系的高材生，也是未婚爸爸。為了照顧女兒，他辭去高薪工作，整日陪伴女兒。兒時的英禑極其不愿交流，在禹父最辛苦的時候，他得不到女兒的回應，只能獨自哭泣。雖然艱辛，但英禑得到了最悉心的照料，健康長大。
英禑的高中同學董圓圓，看不過正常同學欺負笨拙的英禑，為英禑挺身而出，得到了“神經病”的綽號。兩個“有病”的人湊在一起，成了閨蜜。
英禑的頂頭上司鄭明錫，一開始并不想接受英禑，對于她是孤獨癥患者有所顧慮。但第一起案子，英禑就展現了出色的專業能力，從此鄭律師開始專業護犢子。
英禑的大學同學兼同事崔秀妍，雖然也有點嫉妒英禑出色的業務水平，但看到英禑被同學欺負、不會過旋轉門，她總是忍不住出手相幫，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最幸運的是，英禑遇到了真正尊重她的“不同”，愿意聽她沒完沒了說鯨魚故事的男人。李俊浩能接住英禑奇奇怪怪的話題，驚訝于英禑看待問題不同的角度和方式，欣賞她的才華，覺得她的橫沖直撞可愛有趣。
平心而論，禹英禑所擁有的人際關系，對于特殊群體而言，是一個頗為理想化的人世間。但從另一角度來看，這部劇也為觀眾展現了一個正常群體與特殊群體相處的范本：
不歧視、不排斥，在他們需要幫助時及時伸出援手，平時像對待正常人一樣對待他們，尊重他們的不同。
讓特殊群體順利融入普通人的生活，或許就是《非常律師禹英禑》略為理想化的人際關系背后，折射的人文關懷和現實意義。
跨越虛擬與現實
據悉，《非常律師禹英禑》的制作投入為20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1.02億元）。除了生動的人物和扎實的劇情，制作上的確頗具巧思。
劇里時常出現借喻的手法。開篇禹英禑的自述中，用一只顏色與眾不同的小鴨子，點出全劇的主題。
第5集中，英禑的當事人誣告別人侵權，以達成自己企業壟斷行業的目的。英禑雖然看出來了，但作為律師，她只能為當事人辯護。
官司勝利，當事人高興地來拜訪，擅自將墻上的律師守則摘下，換上了一幅象征聚財的向日葵畫。律師守則與向日葵各自代表的含義，一目了然。
鯨魚是在這部劇中反復出現的一種意象。除了法律條文，鯨魚是禹英禑最喜愛的事物。在她恐懼周遭的噪音時，戴上耳機聽鯨魚的音頻，便可以使自己沉靜下來。此時出現在背景中的巨大的鯨魚，象征著她不為外界干擾的安定的內心世界。
導演也熟練運用重復蒙太奇的手法，每當進入到破案關鍵階段，英禑用非常規思維想出對策時，也會有鯨魚躍然海面的景象出現。這時的鯨魚，象征她異于常人的靈感。這一幕有點像柯南想到破案手法時穿過頭頂的白線，成了經典場景，每當鯨魚出現時，彈幕都在歡呼，“小鯨魚終于來了”。
英禑對鯨魚相關知識如數家珍，自己也像鯨魚一樣，自由且孤獨，強大又脆弱。在第6集的脫北者傷人事件中，英禑看著深愛女兒的脫北者，想到鯨魚也是從不拋棄孩子的動物，但她卻從小沒有媽媽，“如果我是鯨魚，我媽媽是不是就不會拋棄我了？”
她是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孤獨癥患者，也是需要母愛的孩子。
沒有美化和刻板化，這部劇用細膩、有溫度的視角，注視和解讀著孤獨癥患者的內心世界。
跨越虛擬與現實的表現手法，童話風格的畫面，流暢的敘事節奏，加上有血有肉的人物、有笑有淚的劇情，最終打磨出了感人又沉重、溫暖又治愈的《非常律師禹英禑》。
如果后續劇情人設不崩，這部用心的作品，會在韓劇領域走出新的高度。
【文/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