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賈樟柯導演的一篇采訪被熱議。
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是:
「希望能給所有電影一個平等的、確定性的環境。」
沒錯。
電影發展至今,歷經電視、流媒體、短視頻的沖擊,但從未被取代。
最深刻的危機,不是外部的競爭。
而是電影市場內部的單一、匱乏。
多元化的類型,創新的探索,越來越罕見。
但令人欣慰的是。
剛上映的這部拍給孩子看的電影,給了我久違的新鮮感——
《外太空的莫扎特》
我們多久沒看到充滿童真又富有想象力的國產片了?
《外太空的莫扎特》,就把「星辰大海」帶到了我們的眼前。
片中,榮梓杉飾演的兒子任小天,熱愛天文。
可在父親的嚴厲管教下,他只能埋頭練琴。
再加上班主任的填鴨式教育,更讓任小天感到喘不過氣。
就在萬念俱灰的時候,小天的生活出現了轉機。
有一天,他從弟弟那得到了一個玩偶。
別看這個玩偶丑萌丑萌的。
實際上,卻是能力非凡的外星人。
它來自神秘的α-18星球。
在那個星球,藝術是生物的能量來源。
音樂的能量,可以被轉移到物體之上。
于是,一幕幕絢爛的奇觀在任小天的生活中上演。
比如,用書本搭建一架天空之橋,讓任小天直接從窗戶走到小伙伴家串門;
用石頭組成旋轉的云梯,可以帶他爬上高高的水塔俯瞰城市;
還可以讓積木船凌空起飛,帶伙伴們遨游在夕陽的余暉下,穿越車水馬龍;
甚至還能讓長城變成星星的海洋,大開腦洞展現「世界未解之謎」……
更「開掛」的是。
這個神奇的外星人,還能幫任小天彈鋼琴。
從此,房間里傳出的鋼琴聲,不再是初學者的《小星星》,而是高階的《土耳其進行曲》。
外星人也因此被小天起了個厲害的名字——莫扎特。
試問誰小時候沒幻想過擁有這樣一個「神助攻」?
不過,「莫扎特」降臨地球的目的可沒這么簡單。
它的背后,藏著另一個企圖。
我在這先不劇透。
與此同時,姚晨飾演的反派,成立了一個叫「外太空駐地協會」的神秘組織。
說白了,就是個「大忽悠」。
收取無知群眾的會費,哄騙會帶他們回「外星老家」。
還盯上了「莫扎特」,準備用它賺一筆大的……
以上這些元素,給電影賦予了斑斕的奇幻色彩。
但它不僅是一部「仰望星空」的奇幻片,更是一部「腳踏實地」的家庭喜劇。
片中的父子關系,讓我的代入感頗強。
黃渤飾演的父親任大望,強行把自己未竟的音樂夢想轉移到兒子身上。
希望把兒子栽培成「第二個郎朗」。
干脆在鋼琴上方貼了一張朗朗的海報,說是激勵,實則令人窒息。
為了讓兒子學好琴,任大望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明明囊中羞澀,卻斥巨資請了專業鋼琴老師。
天天化身魔鬼教練逼迫孩子練琴,一會兒苦口婆心好言相勸,一會兒言辭激烈棍棒伺候。
讓任小天叫苦不迭。
望子成龍的虎爸,不羈愛自由的兒子,自帶反差萌的外星人。
堪稱暑期檔最佳合家歡陣容。
如果說多元融合的類型是影片的骨架。
那么對現實的關照則是血肉。
《外太空的莫扎特》拍出了不少中國家庭正在面臨的教育難題。
任大望這一父親形象,沒有流于臉譜化。
在豐富的細節中,人物被塑造得真實可信。
一方面,在任大望看來,讓孩子學鋼琴是出于非常現實的考量。
現在不學,那就是輸在了起跑線,將來沒有一技之長,難以在社會上立足。
電影里有這樣一段情節。
任大望接兒子放學,在前妻面前,想要撐撐面子。
許諾要給兒子獎勵的大龍蝦、高檔牛排。
結果回家之后,就變成了普通的小蝦、袋裝的牛肉干。
由此可見,父親對兒子的殷切希望并非全部來源于自私。
他正是因為知道生活太艱難了,才讓孩子努力學習鋼琴,不要重復自己的命運。
而另一方面,任大望望子成龍的心理也是受到了父親的影響。
所謂「惡龍」,其實也曾是「屠龍的少年」。
任大望年輕時醉心于搖滾樂,卻從未得到父親(范偉 飾)的認可。
在父親眼中,民族唱法才是真正的音樂,而搖滾只是不務正業。
就這樣被壓抑多年,任大望終究還是成了一個踏實中庸的保險員。
他結婚,生子,又離婚,成為單親爸爸。
手中的吉他變成了掃把,戰場也從舞臺移到了廚房。
心中最后的音樂火苗,全部轉移到了兒子的身上。
在強迫他苦練鋼琴出人頭地時。
任大望也變成了曾經自己討厭的父親的樣子。
任大望在片中有句臺詞:
「我是你爹,我能害你嗎?」
恐怕無數孩子都曾經聽過類似的話。
但父母眼中的「為了孩子好」,往往未必是孩子真正想要的。
因為這份單方面的寄望,沒能建立在平等溝通、彼此尊重的基礎之上。
正如片中,任小天常常冒出的疑惑:
父親掌控了我的未來,那我還能為什么而活?
一次,在上課的時候,他癡癡地望著窗外,走了神。
老師點名提問:「活著是為了什么?」
任小天脫口而出:「活著是為了什么,不是老師說了算,不是我爸說了算,是自己說了算!」
父與子的對抗、現實與夢想、月亮與六便士的矛盾,似乎是一個永恒的主題。
除了祖孫三代相承的父子矛盾之外,影片中還借郎朗的客串,與現實形成了更加意味深長的對照。
每當任小天不想練琴,謊稱要撒尿,任大望就會說:「郎朗練琴的時候從不撒尿。」
可等任小天成功進入決賽,才從郎朗本尊口中得知:「我不想練琴的時候一晚上撒五十次。」
這是一個笑點,但笑過之后也引人深思。
郎朗在幕后接受采訪時曾說:
「電影里有些情節真的是練琴的孩子都經歷過的事情,但是如果你真的熱愛,你不會覺得太苦。」
郎朗與鋼琴的淵源,始于天賦。
兩歲半時,他就無師自通地彈出了《貓和老鼠》中一段鋼琴曲的旋律。
被父親發掘后,開始了日復一日的嚴苛訓練。
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琴童,變成了世界頂尖的鋼琴家。
建立在天賦和熱愛之上的學習,才有持之以恒的可能。反之則是揠苗助長。
尊重每個孩子獨一無二的個性,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興趣,才是為人父母應該做的事情。
正如賈樟柯所說,《外太空的莫扎特》不但是給孩子們看的,也是讓我們找回童心的電影。
因為它巧妙地將現實的問題與奇幻想象力相融合。
外星人「莫扎特」的到來,讓任小天壓抑許久的夢想重新釋放。
孩子們從電影里看到奇觀,看到天馬行空的畫面。
而大人們從中看到遺失的夢想,也自問是否成為了一個合格的家長。
奇幻元素、現實主題、喜劇基調的碰撞,不僅成就了一部老少皆宜的合家歡電影。
也是今年國產片中令人眼前一亮的創新嘗試。
而這離不開演員、導演等主創的共同努力。
主演之一的榮梓杉,9歲時就演了第一部電影。
在賈樟柯導演的《山河故人》中,飾演幼年張到樂。
這個角色的關鍵詞是「迷茫」。
他過早地經歷了家庭的巨變。
輾轉在陌生的故鄉和未知的他鄉之間,對一切都是一無所知的。
只能被動接受設定好的軌跡,去看他并不熟悉的媽媽,祭拜并不熟悉的外公……
小小的臉上是大大的困惑。
到了《隱秘的角落》當中,榮梓杉已經洗去了當年的稚嫩。
他飾演的朱朝陽,心機捉摸不透,比同齡人成熟得多。
因為積攢了太多無處發泄的怨恨,變得沉默、陰郁。
眼神里有了狠勁兒。
成為了那個夏天令觀眾難忘的「壞小孩」。
而這一次,榮梓杉又讓我們眼前一亮。
在沉重的現實主義電影、懸疑劇之后,他選擇嘗試奇幻喜劇這個全新的類型。
不同于此前的迷茫或者陰郁,任小天這個角色有著前所未有的明朗自信。
因為他有了表達自我的意識,也有了反抗的勇氣。
這也對榮梓杉的演技有了新的要求。
為了演出那份自信,融入喜劇的氛圍,他嘗試了很多次。在黃渤的指點下,通過肢體語言的細微轉變從而達成。
完全代入角色之后,他漸漸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比如在父子爭吵的一場戲中,榮梓杉表示,自己從臺詞中體悟到的是感動。
因而,沒有繼續原本過于外放的大喊演法。
而這也得到了導演陳思誠的肯定。
從「完成角色」到「用自己的理解給角色注入生命力」,榮梓杉的成長有目共睹。
飾演父親的黃渤,早已影帝加身,但這次依然在突破自我。
在《親愛的》當中,他飾演的田文軍因弄丟了兒子,而無限自責。
那是一個深沉的、無言奉獻的父親形象。
但這一次的任大望,是典型的「虎爸」。
他固執,嚴苛,蠻不講理,還經常冒出跳脫的喜感。
黃渤為這個角色設計了許多生動的細節。
比如任大望在前妻面前充大款,掏出兩百塊錢給兒子當生活費。
卻不小心帶出來一塊皺巴巴的餐巾紙。
僅從這個細節,就可以讓人看出任大望的窘迫。
還有督促兒子練琴時,原本的臺詞是「我希望聽到悅耳的琴聲」。
但黃渤認為,家長應該很了解孩子學到什么水平了。
咨詢專業人士后,他將臺詞改成了「我希望聽到《土耳其進行曲》」,更貼近生活。
其實,黃渤本人的經歷和任大望也有不少相似之處。
他從小喜歡音樂,有個歌手夢。
也遭父親打壓,甚至用收音機聽歌都會被父親阻攔。
因而,這個角色對黃渤來說是十分特殊的一次自我剖析。
正像導演陳思誠所說,電影類型是一場持續的探索。
在《唐人街探案》系列當中,他將懸疑、偵探、喜劇元素糅合。
而這一次,奇幻、家庭、音樂又成了新的創新點。
跳出舒適區,并不容易。
但電影行業的豐富和創新,正有賴于每一位導演和演員的自我突破。
就如陳思誠與周星馳的視頻連線中。星爺說道:「希望你的創作越來越多元化。」
我們也希望,《外太空的莫扎特》能開一個好頭。
激勵國產電影向越來越多元化的方向發展。
為產業,為觀眾,帶來更多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