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嘉麗
雖然今年的華語電影示威，日韓電影基本上成為橫掃電影節的亞洲代表。但是，英國衛報選出了21世紀50佳電影榜首，竟然是華語片《花樣年華》。
感謝王家衛導演！
但是，放在現在網上頻頻政治正確的風氣里，有人就會覺得這個題材不行啊，為什么現實社會這種出軌、劈腿的人被千夫所指，到了《花樣年華》的電影里，就變成了帶著憐惜呢？
這個很簡單，現實生活中的這類關系，你看看大家是怎么處理的？
遠的就不說了，比如現在依然活躍在互撕現場的美國人王力宏和他的日本妻子李靚蕾。
你看看現代夫妻在關系無法存繼時，是如何相處的？
他們是上微博寫小作文，把事情搞得全中國人盡皆知，你踩到我身敗名裂，我就把你的底細全部抖出來。
再比如前段時間高調離婚又高調結婚，又高調互撕的汪小菲和大S。
離婚之前利用媒體宣揚出軌的事，離婚之后又利用媒體喊話罵架、再次渲染出軌。
再比如曾經以最高調小三的身份，在網上追隨者無數的半藏森林，看到這種貨色，你頌揚得起來嗎？
現實生活里的夫妻從不示弱，從不隱忍。無論男女，都是能為自己的權利使盡渾身解數，勢必把對方逼到墻角榨干每一寸價值的氣勢。
看到這樣的現實，再想想單初秀的恩愛，不諷刺嗎？
無論年代如何改變，《花樣年華》都是不變的，變化的是魔幻的現實，跟魔幻的現實相比，《花樣年華》里的感情，確實是讓人唏噓的。
蘇麗珍和周慕云的最初，是兩個被伴侶傷害的靈魂。
彼此付出了真心才會被傷害。
而被傷害之后，發現彼此的伴侶出軌之后，他們沒有像現實生活里的夫妻一樣，鬧到路人皆知，明明他們是有理的一方。
內心深處對自己的自憐和自尊，讓他們迫切想知道的是，為什么？怎么開始的？他們選擇的，是小心翼翼地去體會，伴侶出軌時的心態，去找到自己被辜負的理由，來安撫自己所有的疑惑、不滿和憤懣。
這種方式本身就很讓人心疼。
王家衛真的很懂。
這種開局，就讓觀眾給了兩個主角同情票。
而大家都知道，一旦在最初得到觀眾同情票的人，后續做什么，都會或多或少打上豁免責備的標簽。更何況，他們的開始是謹守禮法的。
其實周慕云開始是有私心的。
相比蘇麗珍的天真，他作為一個男人，在自尊被傷害之后，其實很自然就想到了報復。
為什么他的妻子出軌了，小心翼翼的人是他？為什么那個男人已經把自己的妻子搶走了，那個男人的老婆還要對他的老公牽腸掛肚，情感依舊？
他要報復。
這一點，當年我看《花樣年華》我真的沒看出來。
我一心一意就沉迷在張曼玉的美貌和氣質里不能自拔；
我一心一意地被王家衛打造的繾綣魅惑迷倒了；
我一心一意地覺得“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是成年人在真愛里最大的掙扎。
但是今天再看一次，再加上幾個刪減片段，我終于明白，故事不是這樣的。周慕云的開始，是帶著算計成分的。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完全地怪他。如果他是扭曲的，那么是誰讓他如此？難道不是那一對首先出軌的男女？如果要諷刺要批判，他也不會是第二順位。
王家衛的鏡頭下，是一對被傷害過的男女，比如擦肩而過的故事。
他們確實有機會可以遠走高飛。
但是蘇麗珍真的很追求完美，也很天真。她不是那種在愛情里縱橫捭闔的女人。她跟周慕云一試，就付出了真心。
她沒辦法允許自己這樣。
在電影里，她反反復復地說“我們不會跟他們一樣。”她的內心，是有愛情潔癖的。
結果，沒有什么不一樣。
她愛上了周慕云。
他們有了實際的肌膚之親。后來，在刪減片段里，是的，他們有一個孩子。
但是，周慕云最初是要報復的，所以，他給蘇麗珍打電話說，“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那種心情，實在是百言難得一辯。
很明顯，他也愛上了蘇麗珍。
當時，他期待蘇麗珍來，而他自己走了，那么，他的報復就成功了。
但是，他又害怕蘇麗珍不來，因為蘇麗珍在電話里沒說話，他害怕自己其實并沒有能煽動蘇麗珍的力量，這種感受，就是愛情里的不確定。
他本來不應該不確定，他是獵人。
有了這種不確定，他才是真正陷入愛情。
他走了，她來了。
人生可能的開始，就這樣錯過了。
在最好的年華里，他看到了她最美的一面，最脆弱的一面。但是，雖然他們是普通人，卻沒有像現在的普通人一樣勇敢、無畏、不管不顧、強詞奪理。
他們錯過了。
當蘇麗珍再到新加坡去找周慕云，她已經用盡了自己最大的誠意和努力。
可是，阿炳跟她說，喜歡看一眼就好了，不用一定在一起。
蘇麗珍永遠是那個猶猶豫豫的人。
她在意房東太太的閑言碎語，也聽懂了阿炳的話中話。
她又放棄了。
這部電影里，最勇敢的竟然是蘇麗珍的上司。
他不但自己送小情人各種機會，他還給蘇麗珍制造機會。
在刪減片段里，當他們兩人在吳哥窟再相遇，周慕云才發現，自己是一個失敗的獵手。
那天，他不應該走的。
那天，他離開了香港，但是從此以后，蘇麗珍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心。正如我們在《2046》所見，他成了放浪形骸的浪蕩子。
王家衛告訴了我們，如果你認識了過去的他，你可能會原諒現在的他，是有道理的。
每一個浪子，都有來處，都有一個他傾盡所有，都無法改變的過去，都有一個像玻璃一樣布滿灰塵的過往，你努力擦拭，你回不去了。
很多人看這部電影被觸動，比如說我，每次看都會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當然我是個特別容易入戲的觀眾。
其實主要因為這種：
明明可以豁出去不要臉地爭取，但是卻選擇了很隱忍的方式問一句“你是不是給我打過電話？”；
明明內心已經火山爆發了，卻云淡風清地說“我不記得了”。
連張曼玉和梁朝偉都在記者招待會上說，最后這一個結局如此悲傷，兩個人拍戲時都淚流滿面，導演最后卻剪掉了？
其實我大概明白為什么，這就是這個故事一直為人們心折的原因，也就是提問的人說這個故事為人頌揚的原因，就是留白。
把隱忍拍給觀眾，把爆發留給自己。
現實生活中人們不愿意做的，做不到的，電影里才能實現。這樣我們才能用心去感受，兩人之間曾經流淌過的感情，而不是把立足點放在睡了沒？離婚沒？
男女之間的情事有太多齷齪，至少王家衛可以拍一拍欲說還休。
2022/7/12 于香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