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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智化歌詞被改事件持續發酵,網上輿論兩極分化。
有支持修改者(我的一位朋友)認為,現在是和諧社會,歌詞中負能量的詞匯的確不太適合,是時候適應時代需求改變了。比如現在我們看到的《灰姑娘》童話故事,其實就是根據時代變化修改后的版本,原版中“削足適履”的血腥內容,在新版本中進行了刪減處理。
有反對修改者(胡錫進)認為,如果你一點我一點營造出一種“政治正確”,變得大家都謹慎小心,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變得很敏感,是不好的。那樣是對正能量的曲解,是把正能量窄化,讓它變得很干巴,最終脫離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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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談談我的看法。
在不考慮著作權/版權的前提下,關于歌詞能否修改這事,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不是一個非A即B的問題。比如前兩年,王菲和常石磊合唱抗疫版《人間》,把歌詞中的“不是所有感情都會有始有終”修改為“戰勝疫情需要我們有始有終”。這樣的修改是得當的,既治愈又溫暖,在那個非常時期給人向上的力量。
但是浪姐節目修改后的《星星點燈》,明顯曲解了原歌詞的立意和立場。
《星星點燈》是鄭智化在1992年創作的歌曲,它的立意和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類似,大意是社會存在黑暗面,但我要保持內心的明亮,即便暫時為了生存迷失自我后,也要努力走出敞亮的人生。
無論從哪個層面來看,《星星點燈》是正能量勵志歌曲。歌詞中的“骯臟”“再也看不見”“騙人的謊言”是為了對應后面的“找到來時的路”“照亮我的前程”“溫暖孩子的心”。就好比歌劇《白毛女》,前面把舊時代、舊社會寫得黑暗無比,就是為了和后來的光明時代形成鮮明對比。沒有前面的鋪墊和對比,怎么凸顯后來幸福生活的難能可貴?
按理說,《星星點燈》的表達初中生都能看懂,浪姐節目組為什么假裝不明白?按照浪姐節目組蠢到家的理解能力,假如哪天安排王心凌表演《白毛女》,為了所謂的政治正確和正能量,把喜兒在舊社會的遭遇修改為“喜兒父女生活美滿”“地主對喜兒很好”,會怎樣呢?不倫不類,對不。而且這樣的修改的話,整個歌劇的邏輯就混亂了,立意也扭曲了。
同樣,此番浪姐節目組對《星星點燈》的歌詞修改,就是完全混亂了這首音樂的邏輯和立意,前后不搭,最終出來一個四不像。
總之,浪姐節目組對《星星點燈》歌詞的改動,不是所謂的追求正能量,而是低級紅,極其反智的低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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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姐節目組只是一檔綜藝節目,社會面影響力相對有限,我更擔心的是這股低級紅思潮出現泛化,蔓延到其他領域。
為了所謂的“政治正確”“正能量”,今天能改鄭智化的歌詞,明天就能改其他人的歌詞,后天就能改文學作品用詞。
按照現在所謂的政治正確和正能量需要,杜甫、魯迅、莫言、陳忠實、賈平凹的作品有大量負能量的內容,四大名著也有大量負能量的內容,這些內容與當下的主流價值觀格格不入,必須來一次全面大修改。
我很擔心,如果這股無腦的低級紅思潮不制止,我們將來可能看到:
“武松來到景陽岡,喝了18碗水,保護動物的英雄氣概蓬勃而發,繞道而過景陽岡。”
“朱門酒肉香,路人均有份。”
“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下地干活,立刻想到麥田豐收,立刻想到美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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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這種擔心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他國已有先例。
在大洋彼岸的美國,近年來為了所謂的“政治正確”和“正能量”,涉及到黑人、奴隸之類的一些常用詞匯,已經作了修改。
比如在IT界,谷歌、微軟、蘋果等正在或者已經修改“黑名單”(blacklist)和“白名單”(whitelist)這樣的詞匯,取而代之的是“禁用清單”(blocklist)和“允許清單”(allowlist)這樣的表述。
原因在于黑名單會讓人聯想到黑人,以“黑人”之名義表達禁止的概念,這不是妥妥的歧視黑人么?谷歌等一眾IT巨頭,迫于輿論壓力,不得不去修改這些用了幾十年的計算機詞匯。
因為所謂“政治正確”和“正能量”被修改的詞匯還有一些,比如我們熟悉的“master”和“slave”。在咱們中國IT界看來,這就是一個常用的計算機架構表述,集群/節點、主硬盤/副硬盤之類的表述不很正常么?但是在美國那邊的一些民眾看來,slave是“奴隸”的意思,你們這些科技公司是在歧視誰呢?改,統統給我改掉。
這些年,廣泛使用的Python編程語言的開發者放棄了master/slave。出版軟件Drupal背后的團隊用
primary/replica”取代了這些術語,蘋果也認為有望通過如primary/secondary、 primary/replica、
main/secondar、host/client等來代替master/sla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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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點燈》歌詞修改后兩邊不討好,既把馬屁拍在了馬腿上,也得罪了那一頭的人。
事已至此,其實還有改進空間。
我建議節目組再錄制一個原版歌詞的《星星點燈》,既表達了糾錯的態度,又能再獲取一波熱度,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