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持認為,一部好的作品必定是探究人性、授人以漁的作品,電影《懸崖之上》符合了這項標準,其中幾個細節值得我們考究品味。
一、夫妻為什么分開行動:沒有親情的牽制,大概率是背叛
影片一開始,四名從蘇聯而來執行任務的特工從天而降到東北雪林之中,張譯扮演的張憲臣將四個人分為兩組行動,他帶領劉浩存扮演的小蘭一組,把秦海璐扮演的妻子王郁和朱亞文扮演的楚良分為一組。
這四個人中,張憲臣和王郁是夫妻,小蘭和楚良是情侶。張憲臣和王郁身經百戰,對分組欣然接受,只是簡單交待一句:“活著的找孩子”。小蘭和楚良對分組很意外,甚至有些不情愿接受。
我以為這樣的分組是“老帶新”的一對一幫扶,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戰士帶一名初上戰場的小戰士執行任務,是對小戰士的幫助和愛護。但王郁說了一句話:“這樣分組,即使一組被捕,也不會出賣另一組”。
王郁這句話點明四個人即將面臨的兩個現實,一是被捕是必然的,安全才是僥幸;二是面對敵人的殘酷折磨,如果沒有親情的牽制,大概率是背叛。
四名特工在劇中都接受了最嚴酷的考驗,張憲臣被電擊大小便失禁,越獄抓回后被注射大量迷幻針,最終還是被特務殺害;王郁憑借經驗辨認出特務,不惜服毒爭取到醫院的單獨相處時間,逃脫過程中嚴重負傷;楚良見到小蘭被抓情急之下險些暴露,在突圍過程中掩護王郁壯烈犧牲;小蘭孤身一人執行任務,幾次涉險脫離。
四個人在考驗中都彰顯了堅強的品質,既然這樣,那么分組的考慮是否多余呢?當然不是,事實證明,分組是正確的。如果沒有小蘭在雪地里故意尖叫,張憲臣沒有機會干掉偽裝接頭的老馮;如果沒有王郁在火車上果斷決定下車,楚良情急之下會暴露小蘭和張憲臣。
張憲臣經受了非人的折磨,即使另外一個行動組沒有王郁,他也不會出賣戰友,從他舍身保護潛伏特工周乙的行為上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具有偉大高尚品性的人。
但是能夠經受住人性考驗的畢竟是少數,在特殊環境下,趨利避害的人性是一種本能,所以,行動前出于對人性弱點的考慮,將夫妻、情侶分開行動是必要的。
二、叛徒是否值得同情:我們可以控制面對厄運的行動
叛徒謝子榮也算是一個堅強的人,他經受住了嚴刑拷打,卻在最后一刻被敵人擊潰了精神防線。
負責接應任務的也是四個人,謝子榮是隊長。當看到三個隊友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被挨個槍斃時,嚇破了膽子。特別是他身邊的一位女戰友,一槍沒有打中要害,在雪地里抽搐,特務又補上了第二槍,這時他的心理防線全線潰敗了。
這個情節很折磨人,盡管大家都不愿承認,但大多數人心里清楚,自己也過不了這一關。這就像很多人痛恨貪官,恨不得生吞活剝,但如果自己掌了大權,便會有過之而不及。
影片中沒有出現日本鬼子,不了解中國歷史的人會以為是中國人的內部對抗。特務高科長、老金、老馮等一群漢奸,本來是中國人,但對待同胞的殘忍、血腥,一點也不比日本鬼子遜色。
謝子榮的背叛值得同情,但可恨的是他和盤托出了全部戰友和行動計劃,背叛的徹徹底底。
張憲臣在迷幻針的作用下,也說出了和小蘭的聯絡方式,在電影院中接頭,但他沒有說出“電影上映后四天接頭”的關鍵點。所以特務雖然布下了天羅地網,依然沒有抓到小蘭。
弗蘭克爾在《活出生命的意義》一書中寫道:“在苦難中,一個人可能仍然保持勇敢、自尊、無私,也可能為了自我保護,在激烈的斗爭中喪失了人的尊嚴,無異于低等動物”。
我們可以看到,在苦難面前,每個人不同的表現和差距。我們無法制止厄運的發生,但我們可以控制面對這些事情時自己的行動。
三、勇敢的品質來自哪里:尋找生命的意義
與孩子一起走出電影院,他激動的問我:“張憲臣和楚良為什么如此勇敢無畏、堅強不屈?”
零零后生在和平年代,他們最多的苦惱就是學業和玩耍的不平衡,他們還不能理解人與人之間的殘忍與險惡,也無法達到舍身取義的思想高度。我想,給他們解釋這個問題,最好的答案就是:生命的意義。
時常聽到很多年輕人的抱怨,把失業和失敗聯系起來,把失敗和沒用等同起來,沒用的結果就是:生活沒樂趣、生命無意義。
弗蘭克爾認為:“通過努力為有價值的目標和自由選擇的任務奮斗,就能夠發現生命的意義”。
對張憲臣、楚良這樣的人來講,為自己的理想信念奮斗,就是生命的意義;對叛徒、特務來講,苛活偷生就是生命的意義;對我們普通來講,做一個心地善良、對社會有用的人就是生命的意義。
對生命意義的理解不同,也就造就了人面對生死的態度不同。叛徒謝子榮面對生死精神崩潰,而烈士張憲臣卻能微笑從容就義。
影片全程揪心,雖然已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在一個鏡頭前我還是忍不住心悸落淚。楚良戰斗在最后一刻,他迅速服下了毒藥片,自我了結生命。周乙沖上前去,他拼命的撬開楚良的嘴,想要從喉嚨深處挖出藥片。此時,他的內心是矛盾的,他知道楚良活不了,但他卻不能見死不救,他不忍心同志離去。
戰斗結束后,周乙問小蘭要走了毒藥片,他希望小蘭勇敢的堅持下去,能夠看到久違的黎明。他把生機留給了戰友,自己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
我不禁想起蘇聯作家塔可夫斯基寫在《雕刻時光》書中的故事:一群士兵在執刑前等待槍決,其中一名士兵,穿著滿是破洞的襪子,在泥坑之間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只為尋找一片凈土來放置他幾分鐘后不再需要的外套和靴子。
從容離開世界的人,對生命已沒有了恐懼,因為自己為理想努力過、實現過,了而無憾。
寫在最后:尼采說過:“人生是一面鏡子,我們夢寐以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從中辯認出自己!”我們對人性的探究,不是為了讓自己相信世界更加美好,也不是為了建立人與人之間的屏障,而是為了認清自己,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