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的法國小鎮，冬天寧靜的夜晚。
Jeanne指尖下的琴聲，如水流淌而出，彈奏的是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綿延、悠揚、婉轉的曲調像夜幕下的海，靜海深流，月光閃爍。
屋外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戛然而止，一位儀表不凡的青年德國軍官，悄聲推門而入，四目相對，鋼琴聲肅然中斷。
軍官紳士問候，Jeanne和爺爺默然相對，這是他們對德國入侵者所能做的最后的抵抗。
他說：“晚上好，小姐，先生，我是維爾納·奉貝利納克上尉，我很遺憾，如果我能選擇，我是不會來的，我是被要求住在這里的……”
一個人的獨白，顯得尷尬而悲壯。
上尉是容克家族的，德國的貴族。
德國軍官的前身是普魯士軍官團，這個團體主要由容克貴族構成。
他們有著很高的文化素養和藝術修養。
的確，彬彬有禮的上尉，怎么看都是夢中情人的樣子。
輪廓分明的臉龐，筆挺的身姿，溫柔的言語動作，就算他是開車而來，也能讓人聯想到白馬王子。
確實。
如果沒有戰爭，他們將是登對的戀人；
可是沒有戰爭，他們又怎么會有遇見的可能？
1
第一次相見，Jeanne的敵意，暗流涌動，而上尉卻毫不在意。
他每天清晨外出和夜晚歸來，都會向Jeanne和爺爺問好。
Jeanne和爺爺每天、每次都是沉默。
細微的變化是，Jeanne的眼神在欲拒還迎，她想看向上尉，卻又在躲避。
一次，上尉晚上回來，沒有向前打招呼，Jeanne望著遠走的聲音，嘴角抖動，眼睛閃著水光。
不久，上尉換上家居服，禮貌地敲著本就敞開的木門。
他說：“晚上好，請原諒我，我的房間非常冷，如果你們不是很介意，我想過來烤烤火，暖和幾分鐘。”
Jeanne和爺爺依然是沉默。
上尉走到壁爐前，蹲下取暖，火苗在他的臉上暗影浮動，他笑著自言自語，帥氣的臉龐真的是一劍入心呀。
他說，他原本是個作曲家，參軍只是迫于家族的傳統；他的父親死于一戰；他最愛的，是巴赫。
Jeanne靜靜地聽著。
她的父親也死于一戰；她是個鋼琴教師；她最愛的，也是巴赫。
只是自上尉來后，她就賭氣說，只要他在，就再也不彈鋼琴，那鋼琴的琴蓋，就再也未曾打開。
上尉自顧地自說自話，我不知道Jeanne是怎么忍住不去回應的，但是我知道她的心肯定是大鹿在撞。
上尉侃侃而談，他對音樂的愛好，此刻，你一點兒也不會把他和戰爭聯系在一起。
他更像德國莊園里的少爺，適合彈鋼琴，照顧花草，看看書。
后來，Jeanne開始期待上尉前來問候，那種隱藏不住的喜歡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像少女懷春。
也像極了《小王子》里的一句話。
“如果你說你在下午四點來，從三點鐘開始，我就開始感覺很快樂，時間越臨近，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
臨近夜晚十點，上尉回來的時刻，Jeanne顯得緊張。
上尉如約而至，先問候，然后走向壁爐取暖，依然是一個人的獨白。
他說：“我之所以喜歡大海，是因為它的寧靜，我說的不是海浪，而是別的東西，神秘的東西，隱藏在深處，大海是寧靜的，要學會傾聽。”
他一邊說一邊深情地看向Jeanne，而Jeanne始終默默無語，眉頭低沉，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同的是，Jeanne顯得有些嬌羞，爺爺嚴肅地看向Jeanne，他知道一些感情在發生變化，不可阻擋。
爺爺也只是說了一句：“把木材從火堆旁拿開，別讓它白白的燒盡。”
爺爺知道，這只是白白燃燒的愛情。
可他不知道，對于Jeanne來說，這一次燃燒她是甘之如飴的。
女為悅己者容，Jeanne做了新發型，如果你還記得校園的那種“小喜歡”，你就會明白Jeanne心動了。
圣誕夜，Jeanne盤起了頭發，穿上了媽媽的裙子，很有女人味，在和爺爺用完晚餐后，她拒絕了爺爺一起去做彌撒的邀請。
圣誕夜，Jeanne孤身一人坐在壁爐邊。
她在等人，當然，我們都知道她在等誰。
上尉又開始了一個人的獨白。
他說：“我來的那天，你演奏的是巴赫的曲子，是最清純最動聽的一首，我最鐘愛的一首曲子。”
上尉掀開了鋼琴蓋，背對著Jeanne，雙手輕按黑白琴鍵，巴赫的另一首曲子平瀉而出。
Jeanne細細聆聽，壁爐的火苗在她臉上交輝相應，我明顯看到了愛的表情流露，是那么溫暖和平靜。
Jeanne此刻應該很驚喜，因為如此相似的靈魂有幸相見。
也許你以為還有更激烈的后續，但是上尉只是輕步走向背對著的自己的Jeanne，他連Jeanne的肩膀都沒有觸碰，只是把手搭在座椅靠背上，上面有Jeanne的背影。
最后，一句祝你圣誕快樂，將洶涌澎拜的心理情緒掩蓋，一切回歸沉寂。
節制、含蓄、舒緩、哀愁，沉寂，發乎情止乎禮。
沒有任何身體的接觸、只是目光長久的糾纏和內心澎湃的起伏與掙扎。
是愛的樣子也是戰爭的殘忍。
戰爭讓美好的東西無法冒頭，讓喜悅都顯得不合時宜，這是無限悲慘的。
上尉走后，Jeanne偷偷來到上尉的臥室。
她拿起上尉的圍巾嗅著他的氣味，她撫摸上尉的枕頭，躺在上尉的床上，把頭埋進枕頭，貪婪他的余溫。
如果不是深愛一個人，如何能做出如此“變態”的舉動呢？
默默不語，不代表不愛。
Jeanne和上尉之間，那些夾雜著細碎的，痛苦的情緒，只要你回味，你能細嗅到無比悠長的愛情氣息。
Jeanne流著淚會說話的眼睛，表達著像海那么深那么寬的愛。
2
再一次的夜晚。
上尉和朋友對戰爭和戰勝國的觀點爆發沖突，上尉很矛盾，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軍人的身份，責任和義務。
上尉又開始了一個人的獨白。
他說：“我想你們是對的，唯一的回答就是做一個忠誠的人，忠誠他的責任和義務。忠誠于他們各自的祖國—同樣偉大的德意志和法蘭西。”
隨著法國抵抗德國的地下運動組織行動越來越劇烈。
上尉和朋友的車，也在深夜被裝上炸彈。
這一幕碰巧被Jeanne看到，她的第一反應是沖上樓告訴上尉，但是“敵人”的觀點讓她無法推門而入。
矛盾交加的內心，讓她備受煎熬，“敵人”和“愛”在內心激烈沖突。
Jeanne一夜守著窗戶，不敢離開。
清晨聽見上尉下樓的腳步聲，她不知所措，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上尉就要走出門去。
突然，琴聲響起，那樣激烈的琴聲，上尉轉身望向Jeanne，他欣喜自己的感情有了回應。
雖然是繼續沉默著，但是有一種奇特的無聲話語在訴說。
只有他能讀懂她，只有她能讀懂他。
上尉微笑著轉身離開，可是Jeanne瞪大雙眼望著他，讓他很震驚，突然巨大的爆炸聲響起，Jeanne如釋重負。
可上尉的兩位朋友和副官沒有那么幸運。
3
再后來，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爺爺開口對上尉說了第一句話：“請進來，先生。”
長期以來的獨白終于有了回應，可惜卻要分別。
上尉提著行李箱說道：“我要走了，可能是去俄國前線，我們的軍隊取得偉大勝利，可那邊是零下40度，我們的士兵受不了了，我今晚就動身，祝你們晚安，再見。”
Jeanne直直地盯著上尉，眼淚翻滾而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淚流滿面的來到上尉的車窗前，上尉下車后他們兩兩對望。
那種眼神多看一眼都會心痛，雖然還是沉沒無語，但是你能明顯的感受到洶涌的愛在激烈地起伏。
那種眼神迸發出的情感，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落下淚水。
Jeanne說出了他們之間唯一的一句對話：再見。
上尉回應著唯一一句對白：再見！
一生只有一句：再見！真是無聲中聽驚雷，難以言喻！
戰爭面前，一切多么無力，臨了卻只能淚流滿面的說一句話“再見”，連一個擁抱都是奢侈。
不過人生總是美中不足的，美好的事總會有殘忍的插曲。
就像白雪公主吃下了毒蘋果是為了等待王子的親吻。
就像《匆匆那年》里話說的，每一個人都有青春，每一個青春都有故事，每個故事都有一個遺憾，每個遺憾都有它的青春美。
不悔一場見，只恨太匆匆。
汽車發動機再次響起，我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了。
沉寂如海的愛，他們往后余生得花多長時間去咀嚼呢？
他們之間的愛像料峭寒冬的一株梅，需要忍受霜雪去欣賞。
但是凄美也是一種美。
一部男女主角只有一句臺詞的電影好過98%的電影，一場只有一句對白的愛情也成為了98%的人的遺憾。
誰言亂世莫道兒女情，豈知亂世兒女情更長。
愛，沉寂如海，卻也暗流涌動。
作者：琴晴情卿，精讀讀友會會員。琴棋詩畫都喜歡，柴米油鹽也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