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華錄》熱播了好一會,可我看完,只覺得挺神奇的。
編劇們對女性題材的狂熱不是一天兩天了,可這回讓人迷惑的不僅是對女性認知的錯位,還有內核的空洞——即使標簽是大女主戲,卻依然看不見女性真實的成長內核。
不得不吐槽,現下好多大女主戲,主角可能身份不同,但一談到成長,卻大多只能聊愛情,甚至最后的結局也只能回歸宅斗,回到家庭妯娌橋段里來,這何嘗不是一種刻板呢?
而看似獨立的趙盼兒,其實在《夢華錄》中的事業線真沒多少,她的成長看似是“girls help girls”的互持,但每回再細究下來,卻也只是推動愛情戲份的手段而已。
就像為了救出宋引章而與周舍對簿公堂那段,從原著中靠著自己的智斗到改為單純被拯救,就已經看不到太多讓人驚喜的新鮮意識。
而趙盼兒的成長空間也是最缺失的,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被塑造成了一個完美想象里的“女主”,足夠冷靜、純白,太討巧,也少了些人情味與張力。
她呈現的,其實也是如今國產劇對女性角色的單薄展演。
她少了原著在低谷中開出花的風骨,而我也實在想不通,為何每回只要談到女性的蛻變,她的背后就必須得有一個“渣男”,而每當她陷入低潮時,也總有男主前來救贖?
從小鎮前往東京的一路,每回趙盼兒的難題都能因男主而迎刃而解。她是被動的,而不是主動的自我成長。她與原著的最大不同,也正是少了無可后退的勇猛剛勁。
在原著《救風塵》中,即使是異常的身份,也無礙趙盼兒俠女的豪情,她可以憑著自己的智斗與男性周旋而獲得成長,在愛情中,她也懂得“這姻緣匹配,少一時一刻強難為。如何可意?怎的相知?”
她坦蕩,也接納,鮮活、豐滿得動人。
可《夢華錄》里不僅只剩下了“英雄救美”的橋段,就連趙盼兒在愛情中,也變得盲目降智。
被誣陷、抓入牢中時,明明她能冷靜、聰明地洞察到陷阱,可當被男主故意裝作不認識時,她卻又轉變得很神奇,在后續的幾番劇情中,甚至好幾次生氣逃跑。
說真的,在戲里頭,就連孫三娘的成長路線,都要比趙盼兒深刻得多。
她被兒子和丈夫拋棄,絕望崩潰,可重整旗鼓后,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自立,與趙盼兒互持,為好友出頭。
她的轉變和成長,是靠著自己的努力生存,一點點前行的。而不是被他人推動。況且,女性成長也并不是經濟或口頭的獨立,而是在思考中逐漸豐滿的人格。
但戲里讓人感到別扭的點,還在于男女主都太在意,也太想洗清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了。
在趙盼兒的事業線中,茶館的生意、斗茶,都需要依托于優雅的姿態,讓顧客通過“賞美賞色”來對其心悅誠服。
可她心底偏偏別扭,不斷拒絕“以色事人”,編劇過于想制造女性所謂的清白,這不僅是編劇受限于兩性框定的自我矛盾,也是一種拒絕人物真實的錯位。
忙著給自己貼標簽,忙著自我切割,不就是因為太在意外界想法了,所以無法做到坦蕩了嗎?
但說真的,要談好她們的成長,其實只要學會“放棄外界對她們的看法”就足夠了。
不需要忙著自我割裂,新鮮的女性意識,是從內心深處,跳脫出規訓的自由??!
講女性的獨立不是問題,可要是對獨立女性只有一種想象,那就太貧瘠了。好的角色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們需要的其實是對女性復雜的、多面的深入了解。
這樣真實有力量的女性角色不是沒有的。
她們可以是侯孝賢的《海上花》里的紅塵女子,一種舊時代里的愛與斗,可在粗粒質感下暗涌的愛情角逐中,女孩們都是清醒著的,從沒迷失過自己。
《海上花》
而要說風月身份,上世紀上映的《姊姊妹妹站起來》,早就通過煙花女子的故事,來講訴女性的新意識了。
喪父的鄉下女大香,本想跟著母親去投靠親戚,卻被黑心舅母賣入窯子。
片子里,甚至從不掩飾那個時候的“黑與臟”,可也正是在這樣的“真”之下,當看到最后大香與其他女性們相互攙扶,穿著樸素長袍,手拉手走向太陽如同獲得新生的畫面,最是令人動容的。
《姊姊妹妹站起來》
同樣講風月場所的《華燈初上》,也從不掩飾女人在無法改變的環境中生存、智斗的生活。
《華燈初上》
王愛蓮“拜金”,百合“戀愛腦”,季滿如“潑辣”,她們做的事情并沒有那么善,甚至是有點反派的意味,可骨子里,卻都有著自己坦蕩的、純粹的自如自知。
她們敢愛,愛得多,也痛得多。有各自的骨,各自的謎,有心酸,但也立體。
《華燈初上》
怎么說呢,我始終覺得,“古偶言情”和女性意識不是不可兼得的,只是看編劇是否有能力駕馭。
如果女性題材僅僅是為了迎合市場,那么最終也只是物極必反。
如今國產劇的女性看起來被創作的維度確實是在不斷變大了,可其實仍沒有跳出從前的圈子,而劇本也沒能站在女性的角度來好好講講真實的、有力量的女性。
戲當然可以言情,但無論是情感劇、家庭劇、職場劇,關于成長、關于獨立,我們更想看見的,其實是女性合乎邏輯的真實人生體驗,關于她們思考時的無比美麗,而不只是懸浮的口號,一邊立意,一邊又套上新枷鎖。
用現代思維做古裝劇不是壞事,怕的是這種現代思維,也不過是被限定、規訓后的東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