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影評
說到英國間諜歷史片《死間行動》,不知題材的觀眾未必會有興趣買票進場,但知道了題材,也能大致猜到結尾,因為它再演繹也不會乖離已知的歷史結果。所以,關鍵是電影主創的處理,能否拍出戲味、趣味、人情味。我的整體感覺是:主創有想法,但每個環節都未竟全功。
《死》片依據的史實是二戰期間英國情報組織“軍情五處”為了協助盟軍攻下德軍防守的意大利西西里島,弄來一具服毒自殺的流浪漢尸體,給他穿上軍裝,假扮成戰死的軍官,口袋裝了透露假情報的信件,把它“投放”在表面中立但其實跟德國“眉來眼去”的西班牙,誘使德軍把重兵轉移到希臘。
影片巨細靡遺地敘述軍情五處為了這個騙局,布置“硬件”(遺體得逃得過西班牙尸檢人員的法眼,以為它是溺死)和“軟件”(虛構軍官身份,準備了未婚妻Pam的情書和她的照片)的過程——Pam也是虛構人物,但照片中人是軍情五處女長官雷絲莉。
有點意思的是,這個瞞天過海的點子是出自一本沒有名氣的小說“Basil Thomson”,當時在軍情五處工作的弗萊明讀了小說,向上司提議而獲得采納。《死》編劇曾對媒體說:“我喜歡這樣一個小說情節被另一個(未來)小說家用上了(的狀況)”。導演John Madden(約翰馬登)補充:“他們用一個小說虛構的點子,虛構出另一個以假亂真的情境,又擔心露餡,被敵人發現‘這是虛構的’。”這樣的解讀,隱隱有一種探索電影、戲劇的本質的“元藝術創作”的潛能,可惜《死》的處理,讓這些思考留于表面,似有如無。
三角戀感情線生硬、虛浮?
《死》的確安插了提供點子的弗萊明的角色,還以他這名未來小說家作為全片旁述者,但沒提及這個點子的靈感來源。但提不提這事不是重點;跟這個“虛實交錯”的母題更相關的是片中的三角關系,涉及整個行動的兩名實際執行者孟德谷、克蒙德雷,和女長官雷絲莉。
許多影評和觀眾把這一段三角關系視為為了有感情戲而硬塞進去的情節,甚至有人覺得飾演真正彼此有感覺的孟德谷和蕾絲莉的演員柯林菲爾什和Kelly 凱莉麥克唐納,有年齡差而又缺乏化學作用。實際上,媒體發現這段三角戀可能真有其事,蕾絲莉本尊在晚年口述歷史,也承認當年才18歲的她單身,年少輕狂,對時年42歲的孟德谷有感覺,曾相約看電影、跳舞。她會幻想自己活在Pam的角色中,除了提供照片給“死尸”外,還偷偷送給孟德谷另一張照片,背面寫著“Til death do us part, your loving Pam.”
電影主創于是借題發揮,帶出虛實交錯的母題。電影中,孟德谷和克蒙德雷因為和團隊一起虛構軍官的身份、背景、嗜好、戀情等,心理也隱約把自己投入這個角色上;而身為Pam的原型,雷絲莉的心理活動也如同是角色扮演。當現實融入虛構任務,虛構就會反噬現實——“戲我不分”?這跟導演馬登于1998年執導的奧斯卡最佳影片《莎翁情史》,描繪尚未成名的莎士比亞在創作《殉情記》時與富家女的戀情,看創作與現實如何交互影響,似乎異曲同工。
但為何一般影評、觀眾就是覺得這段感情線太生硬、虛浮、喉不到肺?而整部電影就是缺乏令人從座位上彈起來的神采?或許就是馬登對全片的處理方式太英國味,太紳士派頭。這種許多英國資深導演擅長的手法,拍文藝片還行,但在拍這種題材本身就挺怪誕的作品時,顯得不搭調,水土不服?
馬登是不是該卸下想拿獎的包袱,把作品處理得更放,更黑色幽默些?我不是說要拍成《凸槌特派員》那種爆米花電影;馬登自己拍的《莎》的那種拿捏得宜,妙趣橫生的精致喜劇不是挺好?甚至,可以參考希臘詭異浪潮導演蘭斯莫斯到英國去拍出口碑比《死》更佳的古裝宮斗劇《真寵》的那種架空現實的怪畸幽默路線,或像昆丁塔倫提諾的《惡棍特工》去到盡的平行歷史時空。另辟蹊徑,馬登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