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漫?,若是能把握此刻,便是不虛此行。
從左到右
胡歌
黑色襯衫外套、長褲 Giorgio Armani
劉伽茵
白色短袖、亞麻長褲 Brunello Cucinnelli
白客
雙排扣西裝 Brunello Cucinelli
齊溪
羽毛裝飾馬甲、高腰闊腿褲 Brunello Cucinelli
尖頭高跟鞋 Prada
吳磊
麂皮獵裝夾克、針織短袖、白色休閑褲 均為Brunello Cucinelli
“故事是生活的比喻”——這是《不虛此行》電影導演劉伽茵很喜歡的一句話。在這個故事里,曹保平作為監制,胡歌和吳磊再次聚首,他們和齊溪、白客共同去詮釋這個關于普通人生活的故事,去詮釋普通人生活中的“傾聽”。想作為人活著,想作為人死去,就像這部電影所表達的:每個普通人都應該得到尊重,每個普通人都是自己生活中的主角。
看到胡歌的臉時,劉伽茵覺得,她終于見到了聞善。
黑色襯衫外套、長褲、皮鞋均為 Giorgio Armani
聞善是個三十五歲的獨身男人,生活在北京。以前他是個失敗的編劇,后來以為逝者寫悼詞為生。他也是劉伽茵執導的電影《不虛此行》的男主角。這個人物,在劉伽茵的思想中已經存在了很多年,但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輪廓和一些姿態,看不見他的臉——直到電影開拍的那一天。
暗紋西裝外套、長褲、皮鞋 均為Giorgio Armani
抵達它則是個漫長的過程,起點在1995年。那年是世界電影百年誕辰,央視做了一套專題片,那還是用摳像的時代,后景是電影畫面,孫道臨老師站在前景,按時間順序,從誕生,到各種流派、代表作、名導演……講了一遍簡明的世界電影史。那年劉伽茵還在上初中,每天午休時回家,就看這套專題片。她第一次看到了新現實主義、新浪潮,看到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東西。
因為爸爸媽媽喜歡看電影,劉伽茵從小也喜歡。《搖滾青年》《頑主》《第一滴血》……這些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好電影都是爸媽帶她去電影院看的。電影對她而言,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看專題片的時候,她被那些突然出現的電影片段和所探討的東西強烈地吸引了。
那是90年代中期,錄像帶的時代。專題片中出現的那些電影是不可能接觸到的。爸媽發現了劉伽茵的興趣,買了一些電影史和電影理論的書給她。就這樣,從文字而非影像,她開始接近電影。
白色短袖、亞麻長褲Brunello Cucinelli
劉伽茵還記得當時讀到的那套《世界電影鑒賞辭典》。一套三本,紅色硬皮戴著護封,鄭雪來主編,撰稿人水準非常高。那是劉伽茵的啟蒙讀物之一。后來,她將它放到了《不虛此行》中,聞善也讀過它。
從初中到高中,電影抵擋住青春期的善變,逐漸成為一件認真的事情。那時候,在圈外人的眼中,電影行業很神秘,從業人員很神秘,電影學院也很神秘,因為神秘,所以很難考。但是要學電影,就只有這么一個大學可以考。劉伽茵的學習很好,性格內向,本來老師建議她學歷史,但父母都還很支持她去考北電。于是就考。當時電影學院的文學系和導演系都是隔年招生,1999年輪到文學系招,劉伽茵在那一年考入了文學系電影劇作專業,學習寫劇本,主任教員是曹保平。
劉伽茵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北京生,北京長,但是,她不像大部分北京人那樣,有鮮明的方向感。上大學之前,北京對她而言是灰突突的一片,她是其中更小的一個深灰色的小點,只在家附近的一個極小的范圍內活動。考上電影學院,爸爸跟她說了一句:“電影學院在薊門橋的北邊。”——上大學,離開家,對她而言就是離開從小到大生活的區域跑到了薊門橋北。這離開是非常非常陌生的一秒鐘,這一秒鐘后,她瞬間獲得方向感,自此在任何地方,都能夠辨別出東南西北。
在電影學院,劉伽茵一待就是十幾年。本科畢業讀碩士,然后留校任教。2005年,她自編自導自演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片作品《牛皮》,片子里只有三個角色,父母和他們的女兒。實際上就是劉伽茵自己和爸媽的家庭生活。那是一部很極端的電影,具象又抽象,壓抑,焦慮。她說:“我對完美一類的事情不感興趣……我們無非是在表演我們的生活。”幾年后,她又拍了《牛皮2》,之后,是長久的沉寂。
白色短袖、亞麻長褲Brunello Cucinelli
長袖襯衫 Icicle
幾年前,劉伽茵搬到了北京的郊區。這里什么都是新的,很寬的馬路,嶄新的小區,綠化很好,基礎設施還沒跟上,有大片的空地,沒什么人,很安靜,完全不像北京。她喜歡這里不像北京。她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從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記得,而且還有細節和溫度。但是對于北京,她沒有歸屬感。她覺得自己只是作為一個成年人,選擇在這個城市待著、活著。偶爾,有一些稍縱即逝的瞬間,比如從學校騎自行車回家的路上,從北騎到南三十多公里,到長安街的某一段,有那么五分鐘,不用看導航,路在輪下自己展開,帶來大量的安全感,她會短暫地感到自己是個北京人。“那幾分鐘里,特別自在,感到我和這個城市之間很親密的關系。”但,也只是那短短的五分鐘而已。
她像是存在于城市的一個懸浮的人。聞善也是。他只是在這兒上學和留在這兒生活,他活在這兒,和這個故事里面的很多人一樣。
聞善的故事浮現在2015年左右。當時不只有聞善,還有其他生活、工作在這座城市的人,但它沒有最終完成,以雛形的形式存在電腦硬盤中,也存在腦海里。那時候,劉伽茵上下班路上的時間很長,她在地鐵上,北京的地下,從這座城市的北邊穿行到南邊。她抱著電腦看學生作業,寫劇本,想這個故事。之后,聞善出現了,故事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逐漸清晰。2019年底,劉伽茵真正動筆,開始作大綱和分場。后來疫情暴發,大半年的時間她在家里,每天早起,喝咖啡,寫劇本,然后外出散步,跑步,回家洗澡,繼續喝咖啡,抽煙,寫劇本……開學了,也是上網課,作息差不多。
那一年劉伽茵40歲。《牛皮2》完成后,多年來,就像一片陰云或噩夢,某種說不清楚但強烈的直覺壓在她的頭頂,有的時候來,有的時候走,有的時候大面積地來,然后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讓她清晰地意識到,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得做我該做的事情”。
曹保平說,劉伽茵是一個和他完全不一樣的導演。在這一次的拍攝現場,“她好像是在進行一個秘密拍攝,偷偷摸摸的,雖然我們是名正言順的一個良善的行為”。整個劇組都似乎逐漸“聞善化”。
曹保平自己是個非常有掌控力的導演。“只要我說往河里去,岸上就不能有人”他比劉伽茵年長,但經歷相近,也是電影學院留校任教,從編劇開始導演。他說:“我覺得沒有對錯,每個方法都是正確的方法,只要這個方法執行下去它就是。她既然能執行下去,她這樣的方式就讓她去吧。”
短袖Polo衫、西裝長褲、流蘇綴飾皮鞋均為 Brunello Cucinelli
教劉伽茵的時候,曹保平覺得她是一個特別努力,做事非常認真也非常較勁的學生。“我覺得最強烈的感覺和特點是她有自己在審美上想要表達的、堅持的東西。”
拍完《牛皮》以后,大概十年左右劉伽茵沒有拍片。這期間,曹保平跟她說過好多次,他覺得她的風格太獨特了,應該往下繼續。“迄今為止,我也不知道她停下具體的原因。”曹保平說,“當然是因為可能教學上她付出的精力比較多。但是我覺得可惜,就一直鼓勵她還是要拍。這句話我說了好多年。”
劉伽茵把曹保平當老師也當長輩。“也包括我父母,他們看我的一些事情比我自己要看得清楚。所有的這些,在了解和支持我的基礎上,也算是一個善意的壓力……他沒有直接表達出失望。我覺得更多可能是我自己對我自己失望吧。”
劉伽茵覺得自己可能是一個成長上不協調的人。
本科四年,劉伽茵的壓力很大,緊張、焦慮。當時家里條件不好,對電影的熱愛又帶來了過多的使命感,使學習變得沉重。她非常認真地上課,非常認真地寫作業,花盡可能多的時間在學習上——后來就被曹保平認命為班長。但是除了學習,她感覺自己什么都沒做,并不想跟別人交流,也的確不需要交流。“因為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有我要完成的事情,那是沒有退路的。”上到大二,她開始寫電視劇掙錢,只有很少的時間睡覺。直到現在,劉伽茵還是這樣的體質,每天可以只睡幾個小時依然精力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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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非典,劉伽茵一直在家里。內心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丫趕緊的。之后,就有了《牛皮》。
再之后,就是考研、讀研,然后留校當老師。研究生階段,成長滯后的部分開始慢慢復蘇,她才有了和同學共同生活的感受。留校教書是她最滿意的選擇。“我是喜歡當老師的,我覺得若干個身份里面,可能老師是我對自己最滿意的一個身份。這個部分我覺得帶給了我很多很多好的東西,樂趣、難度,很多事情是無意中在漫長的教學時間里面明白的,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發生的,就是人與人的關系,包括同理心。”但漫長而投入的教學工作給創作帶來了矛盾。那個聲音還在,但在她的頭腦里,有些東西在一直打架。
2021年,劇本定稿。劉伽茵拿著劇本自己跑了跑,最后還是找到了曹保平。曹保平看完,第一感受就是長。“太長了。因為我的劇本就夠長的,但是這把我的劇本都踩在下邊了,是我的劇本兩倍長。”曹保平說這要拍5個小時,肯定是不客觀的,“因為我有非常強烈的經驗,甚至可以說是教訓”。但他認為這個劇本有它的可行性和空間,于是開始推動。從曹保平第一次看到劇本到開機,不過經歷了半年時間。曹保平擔任這部電影的監制。
開拍的時候,劇本刪掉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但曹保平覺得依然很長。“但是因為考慮到她這么多年沒拍,我這次給她的容錯空間到30%甚至更多。”
最初看到劇本時,打動曹保平的還是故事本身。“每個東西總有多多少少打亮你眼睛的那一點。她寫了聞善和每個家庭的關系,以及每個家庭里中國人的人情世故。聞善的抉擇,悼詞寫作這個職業,以及他們的角度,都有劉伽茵相對獨特的一面。這是我覺得這個片子最閃亮的原始出發點。”
短袖Polo衫、西裝長褲、流蘇綴飾皮鞋均為 Brunello Cucinelli
像近幾年出現的類現實主義影片一樣,《不虛此行》討論的仍然是現實問題——普通人如何“找自己”?。因為帶著劉伽茵自身的特質,它同時又是個寓言,是“嘗試性的現實主義”。“因為我們其實只能觸到表皮。你穿透皮膚,疼,行了,就夠了。”曹保平說,“真正意義上的現實主義還是比較難的。我們能在旮旯看到很多非常好的東西,但是它永遠藏在陰暗的角落里。”
曹保平告訴劉伽茵:“你最大限度地按你想象的去拍,不要顧及其他的東西。”90%甚至更多的時間,他都在現場,但他不會給劉伽茵任何具體的要求,只會在她選定的方向上提出建議。“我覺得我這個監制不是背書,不把我的審美意志,或者說商業意志加進一部作品里。有一種監制是給予一個新人最大的表達空間,它和我自己審美上,電影方向上,都沒有一毛錢關系,但是我的權重可以保證新人百分之百去完成他要的東西——這不是一個更好的監制嗎?”
《不虛此行》的拍攝一共進行了一個半月。這一個半月有過很多艱難的時刻和巨大的壓力,然后,拍攝完成了。之后是剪輯,劉伽茵在她家里每天與同事一起工作,同事以前是她的學生,這次特地回來幫她。
劉伽茵又回到了喝咖啡、跑步、工作……無限循環的作息。她并不像曹保平描述的那么“偷偷摸摸”,拍攝中,她有過六七次大發雷霆。只是,按她自己的描述,她的情緒很少,“大概只有五種”。影片接近完成,她的情緒是“平靜”。“它讓我平靜,讓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位置。不是滿足。”
從開始討論到拍攝,一直到現在的剪輯,劉伽茵一直用“聞善”稱呼她的主演胡歌。胡歌和她都覺得很自然,本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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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歌,不,聞善,與劉伽茵討論過很多次,聞善是否真實存在?劉伽茵實話實說:“我在生活中不認識這樣的人,更不可能做過什么采訪,我之所以去寫不是因為我看了什么新聞或者怎樣,他就是在心里……那個人其實就是我,是理想化的自己。雖然那個人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并不理想,但是對我來說是的。”
到了拍攝時,在劇照中,聞善與劉伽茵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同頻,一個高大,一個瘦小,但都微微駝背,低著頭,臉上曖昧不清,有點呆滯,也有點感悟的樣子,有時候咧開嘴笑,要么背著手站著,要么蹲著,表情和身姿都出奇的一致。
劉伽茵說聞善身上最好的地方是“自卑”。“我覺得自卑是一個非常好的品格。它能夠讓你腳踏實地,它能夠讓你總是被誤解而沒有機會誤解別人。聞善不會誤解別人,他會留有余地,但是他始終被倉促地、粗糙地誤解。同時他能夠接受所有的對待,這造就了他現在的生活——當你有自卑這樣的好品質的時候,你就能看得清、聽得清,你不會高抬自己,你很少覺得有什么東西是你應得的。”
電影中的聞善自始至終在替別人、替逝者找自己。在這樣的創作中,他建立了短暫但深刻的關系去放置自己綿長的情感,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他是劉伽茵那個更理想的自己。劉伽茵說,聞善很溫和。“他比我要溫和。他的工作完成之后,投入的情感并不一定能夠戛然而止,但工作結束了就是結束了,他不再有一個位置繼續維持和他人的聯系。所以對于聞善來說,需要他不斷去學習。他應該也沒有學得太好,但是他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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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虛此行》的寓言性正在這里,關系的短暫脆弱與情感的綿長,在這樣一個極端的故事中,人類亙古的孤獨得以被討論。“故事是生活的比喻”——這是劉伽茵很喜歡的一句話。“大家其實都在說,都在表達……但很少有人愿意去聽。”
劉伽茵說她沒有表達欲。“我沒有要說話的欲望,我也沒有存在的欲望,我的生活不需要這些。這些同時也提供了更多誤解我的機會。”而拍電影,就是她的表達。《不虛此行》的形式是現實主義,但所表達的東西是理想主義的。這表達幾乎一定要被誤解、曲解,或承接各種各樣的評判乃至誤讀。劉伽茵說,沒有關系。“我是這樣的人,我用這樣的方式生活和工作,我就得接受被誤解。我覺得一個作品,即便是一個認真的作品,它也肯定會被誤解,這沒有那么重要。”
電影拍完后,聞善,不,胡歌,告訴劉伽茵,他覺得不用再去想“聞善是否存在”這個問題了。他說,其實不用去想他是不是真的存在。“而是你是不是希望這個世界上,這個城市里,有一個像聞善這樣的人。”
這是聞善與劉伽茵,劉伽茵與胡歌,直至他們自己與自己的共識,一種非常難得的默契與信任。“我覺得這是最美好的事情。它是求不來的,但我就是碰上了,他也碰上了,所以會覺得非常美好,也很圓滿,我很少有這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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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善是一個更理想化的自我,這個想法產生于何時,劉伽茵已經不記得了,她只是知道:“這個人和我的關系,這種感受是在以前所有的創作里都沒有的,可能以后也不見得會再有了。創作都會有很多遺憾,但是真的不重要。對我這個人的誤解這么多年我都能接受,對電影的誤解算個屁。生活有更多的遺憾,所以創作的遺憾不算啥。”
寫《不虛此行》的時候,有一些戲、一些對話是自動寫出來的,劉伽茵不知道她是怎么寫的,包括某些特別重要的部分其實沒有思考過程,更像是自動寫作,就像她所喜歡的跑步,跑到一定長度會有的興奮感,這也是求之不得的。劉伽茵說:“我只能說希望以后還有這樣的創作。”
“我這次還真的不會停下來,我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開始寫下個故事——可能后面再寫的東西,主人公還是一個聞善。”
從左到右
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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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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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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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歌
聞善本來就在我身上
聞善,我扮演的角色,我很佩服他。他是學編劇的,和我算半個同行,后來成了一個寫悼詞的人。他始終沒有改變自己所堅持的東西,哪怕從未被認可,我覺得這是非常難得和可貴的。
他并沒有理想主義,因為他沒有埋怨——我理解的理想主義會有一種不甘心和不服氣,但其實聞善一直在問自己是不是沒有能力。他是從自身出發,他并沒有說“我就是對的,我就是要站在主流的對立面”。在這個戲里,他經歷過一個非常灰色和迷茫的階段,所以他會去殯儀館做觀察筆記,因為他想找一個“絕”,死絕的絕。可能他那個時候是處在崩潰的邊緣,他想離死亡近一點,他想離人生的終點近一點,但沒想到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人生發生了轉折,讓他在另外一個領域找到了自己的價值,這個事就是寫悼詞。
悼詞的真正價值不在于那幾頁紙,而在于溝通和傾聽。在這個過程中,聞善能夠在這些親人家屬的身上找到逝者身上的閃光之處。他為什么叫聞善?因為他每天可以聽到很多好的東西,能給他能量的東西,這是第一。第二是他能夠反饋一些東西。其實我們中國人都不太敢面對死亡,有這樣的人,通過與他的交流讓家屬慢慢能夠正視親人離開這件事,我覺得無論是對逝者來說,還是對逝者親人來說,都是在他們的人生中完成拼圖的很重要的一部分,要不然就永遠都是缺失的,永遠都是會留下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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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說,我一下子就被《不虛此行》的劇本吸引住了。可能到了這個年齡,看這樣的劇本,會產生很多的連接,很多的共鳴。生活中,我的朋友、親人,的確也是相繼離開,這也是人到中年必然會經歷的。而我跟曾經少年的我也越來越遠了。但在這個劇本里我看到了一種連接的方式,我可以找到曾經的那個模糊的影子,也找到了一種可以和逝去的朋友親人產生連接的方式。
我覺得我內在比較聞善,但是我的外在已經被環境打磨成另外一個樣子。我糾結,所以我需要去接這個戲。現在也很難說因為演了這個戲我就能變得更通透,很多事情都是在潛移默化中慢慢改變,其實答案一直都在那兒,只是我有沒有這個勇氣和魄力。
什么是不虛此行?我想每個人的定義都不一樣。當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絕大部分人可能都到不了所謂的世俗意義上的一個高度,但是你回憶過往的時候,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好像對不起什么,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那么最基本的是不要去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生命。就像在這部電影中,每個普通人都應該得到尊重,每個普通人都是自己生活中的主角。
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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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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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磊
我是一個愛操心的人
跟胡歌一起拍《瑯琊榜》的時候我才十三四歲,你看,到現在這年紀,聊的話題也不一樣了——現在我倆偶爾也能談一下表演上的事了。但不變的還是兩個人的親切,十年如一日,他還是那樣子熟悉的感覺。
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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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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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尹是一個我從來沒有飾演過的人物類型。他作為聞善的伙伴,陪著聞善走過一個個逝者。其實小尹或多或少也是在經歷跟聞善一樣的事情,小尹能夠體會到聞善的感受和情感,這樣的戲,讓我覺得很有意思。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有時候也挺想去理解老胡這個人的,戲里戲外這種共通,一下子你會覺得挺有意思。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在這個劇本里,有時候小尹對聞善還挺嚴厲的。聞善是很敏感的人,能夠捕捉到別人的情緒,很細心很細膩;小尹代表著大膽、勇敢那部分人,他總會試圖把這樣的能量帶給聞善。我覺得我有時候也像小尹那樣,比較直率,愛操心。
我活得可能比過去明白了一些,但也沒有活明白。我現在就不喜歡談表演技巧,我覺得這就像開車一樣,一段路一段路,只要安全到達目的地就行了,沒有什么技巧,重要的是情感,是體驗。對于我來說,好好去體驗角色的生活,然后把這些情感投入里面,希望大家看的時候能更加深入人心,我就只是在每個人物里不留余力,然后這個事交給大家來評價。
條紋針織衫、襯衫、白色牛仔長褲均為Brunello Cucinel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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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可能在生活中占的比例很小,但實際上我有時候會讓自己多去做減法,去體驗自己生活周圍的人和事物。
比如以前在廈門拍戲的時候,我老愛騎車去夜宵攤吃飯,每天都在那兒坐著。有一個外賣小哥專送小攤,他估計認出我了,倆人老對眼。我就跟他說那就坐下吃點兒,然后加個微信。他也沒問過我工作方面的事,估計覺得我很有趣。后來,我們拍戲要在當地跨年,他說他要回家過年。我們能分享一些生活里的小事,我挺開心的。因為我覺得演員有時候需要一點點的生活實感。當然沒有目的性,不是為了積累,只是剛好碰到了,我覺得人有時候不能完全沉浸在這個世界里,偶爾如果有機會和勇氣,就可以去多做做不一樣的事,去跟自己平時生活圈之外的人聊聊天。
我已經過了早熟的年紀——我已經22歲了,也該熟了。而且我覺得吧,演員本身是一個落地的狀態就行,其余的什么樣都對,重要的是能把人物演好。成熟的人不會說自己成熟,落地的人不會說自己落地,人真的不要對自己有錯誤的評估。不要下評估,不下就不會錯誤,好好往那個方向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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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有時候擺爛,有時候內卷,還挺平均的,但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其實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對吧?我想擺爛的時候我是真心擺爛,我想內卷的時候也是真的有能力有毅力去內卷,但現在我的生活就是這樣,我真的不想干了,我就擺爛了我覺得也不會怎么樣。人嘛自己開心最重要,對不對?我覺得至少在我這個年紀,每天還挺不虛的,往后可能會有別的想法,不知道。人總有一死,都會走的,其實應該珍惜眼前,尤其是這幾年疫情,你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所以就好好生活,活在當下,多多珍惜身邊人,尤其是自己的家人朋友。
我沒有那個體悟去說什么我能夠體會電影中他們的情感。每個人對生死都有看法,但作為現在我這個年輕人,我覺得就是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對的事情,做好的事情,做好人。畢竟我才22歲,對吧?
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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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溪
一頁紙寫不完一生
以前我覺得,面對離別人會變得傷感,會變得悲觀,但是這幾年的情況,反而會讓我有一種感覺,特別想拼命讓自己活得更開心一些。因為好多事情是突如其來的,好多的離別是你可能連告別都沒有辦法去展開的,你只能讓自己開心,拼命地對得起自己,每天過得開心一點,然后對自己身邊的人好一點,多愛一點。
羽毛裝飾馬甲 Brunello Cucinelli
藝術都來源于最日常最普通的生活,只不過有的時候我們會把它精煉化。我們其實都是普通人,但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華彩的。藝術創作確實是要和普通的生活做最親密的接觸。比如導演會把人物所有的背景故事做得非常詳細,我也會根據這樣的框架往里面再填一些自己做的功課,讓這個人變得真實,變得讓人信服,這樣的故事和人物才是觀眾會愿意去看的,因為他事實上離自己的生活并不遙遠。
如果《不虛此行》中我演的邵金穗不是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一個人,不是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可能就不會找到聞善,那么,就不會有這個故事。某種意義上來說,邵金穗其實只曉得自己腦子里的那塊,她是活在一個蠻真空的狀態當中的,她也沒有思考過自己說話做事其實是挺愣的,可能會無心地對別人造成傷害,但她意識不到,這就是她啊。她沒有什么壞心,一點都不虛偽,她也會非常袒露地去展現自己的缺點、彷徨和不知所措。聞善和邵金穗神奇地有一些契合。邵金穗也打破了聞善的一些拘謹,一些想說破不能說破的東西,她把聞善最后縮在一個地方的那層隔膜給徹底捅掉了。她是無所畏懼的一個女孩,他們是相互作用的,在對方很艱難的時刻。
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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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溪
羽毛裝飾馬甲、高腰闊腿褲Brunello Cucinelli
我給這個人物找了一些莽撞的狀態,我還特地向我們劇中另外一個演員白客請教,然后吸取了好多他告訴我的素材,沒過多久,他自己也演了《不虛此行》中的另外一個角色。后來他收到劇本,他說這怎么那么像齊溪說的,其中有一個他這樣的人物?反正都還挺巧的。
我覺得這一生不虛此行,其實是個很難的課題,可能我們一輩子都是在做這個課題。不見得真的能夠像小時候的理想那樣,改變全人類,為了人道主義,會有很大很美好的愿景。我覺得其實和自己的內心要走近一些,直面自己的軟弱,直面自己的欲望,直面自己的欲求,知道自己是誰,也算是不虛此行吧。
羽毛裝飾馬甲、高腰闊腿褲Brunello Cucinelli
尖頭高跟鞋Prada
拍這個電影之前,我在一次采訪中說,接下來要準備一個電影,然后呢,我決定這一次讓角色沖在我自身的前面,讓角色去體驗所有的感受。說的就是《不虛此行》。現在正好拍完了。我覺得,在曹導、在伽茵導演、在胡歌的幫助之下,在我們大家的協作之下,這次我確實做到了。
白客
滋味就是隨時隨地的感受
潘聰聰在《不虛此行》中是一抹亮色,很有色彩,也挺適合我。
當然他這個職業也很吸引我,我也特別想借此機會去感受一下他的工作是什么樣的。以前覺得從事這行業的人(殯儀館工作人員)可能比較神秘或者特別看得開,小體驗了一下,才感覺它就是一個正常的工作機構,有一套非常合理的工作流程,跟任何其他單位一模一樣。而且里面大多數工作人員是年輕人,二十幾歲,工作之外也沒有什么其他特點,也是像其他年輕人一樣嘻嘻哈哈的。
刺繡毛衣Maison Sans Titre
我第一天去的時候,正好他們在拍宣傳視頻,一幫人列一排,穿著黑西裝,有說有笑的,這種工作氛圍我覺得還挺好的,跟想象中出入挺大,就是很肅穆很嚴肅的一個場所,環境風景都挺好的。主要是工作人員的年齡構成是我完全想不到的,總感覺需要一些歷練才能接受自己從事這個行業,但實際上好多都是大學一畢業就進來了,現在大家對這種職業的接納程度還是比想象中要高。
創作這件事很有意思,但后來我覺得還是生活更重要一些。演戲好像更方便,不是特別費腦細胞,生產效率很高,創作是個很長線的過程,有時候可能狀態不好,有時候可能會導致發量減少。一般來說角色要傳達什么,這些東西我就交給導演,我沒什么特別想傳達的,我其實是完成好這個角色,當時這個角色身上有點滋味,能咂摸出來那就完了。導演想通過我表達什么,我就給他表達什么,我盡量少夾帶私貨,我的工作風格就是完成導演的想法。
每個扮演過的人物都在我身上留下一點碎片。比如之前哪個角色也做過這樣一個行為,就會恍惚,我竟然會這樣,這說明他在我身體留下痕跡了,隨著動作,感覺那個角色就過來了,很潛移默化地,在生活里某個片段中他突然浮現上來,很恐怖。
我工作狀態和生活狀態分得特別開,所以生活中如果我感覺到某個角色浮現了一下,那也就是像冬天穿毛衣電一下那種感覺,不會有太多的延續,但是如果在工作狀態里,比如說我拍這個戲,突然感覺上個戲的角色好像有點上來了,可能得消化消化琢磨琢磨,那就整不明白了,很麻煩,所以我也會盡量工作不那么密。如今年紀越大,這反應可不如以前,真的是非常明顯,處理這種事兒要花點時間花點精力——所謂處理其實就是放慢工作節奏。
電影這東西就是你花一兩個小時進入一段別人的人生,那段時間里你知道能全身心地進入這個故事,我作為演員就特別開心。對你的人生有沒有什么影響,留沒留下什么色彩,對我來說不是特別重要。
胡歌
黑色襯衫外套 Giorgio Armani
白客
皮質外套 Bally
刺繡毛衣 Maison Sans Titre
生跟死沒什么好深聊的,因為聊不明白。人很渺小,既決定不了自己出生,也決定不了自己死亡,這兩件事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可控的。我個人的人生態度是,人就活幾十年,人生本身是沒有太大意義的,但它最重要的意義就在于把沒有意義的這幾十年活出點滋味來。怎么能讓沒有意義的事情變得有點滋味,我覺得這是活著最有意思的一件事。當然每個人的人生態度不一樣,有的人是想用這幾十年創造一些價值或者是光宗耀祖或者是青史留名。但我是覺得這幾十年會很快抹去,沒啥人記得,就沒什么太大意義,因為人太多了,在時間長河里這都啥也不算,連沙子都算不上,所以我個人盡力有滋味地活著。
滋味就是隨時隨地的感受——我自己的感受和我身邊家人、重要的朋友的感受,主要是自己的感受。所以也就這個事,沒有什么大目標,因為有很多能干大事的人啊,那事讓他們干就完了。我之前演過一角色叫載灃,溥儀的生父,我在研究那角色的時候發現我跟這個人的人生觀很像,他特別喜歡白居易一首詩,“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生活在蝸牛的角上,咔這一火光的時間人生就沒了,有啥好爭的呢?
攝影/范欣
監制、創意/ 王曉白
形象/Neo
撰文/葉三
統籌/匡安安
制片/韓球球
宣傳/欣瑤、titi
時裝統籌/Ginger
視頻制作/ Monster Studio
視頻導演/YANG、林知世
導演助理/ Ruby
美術/烏龍
外聯制片/趙章杰
時裝助理 /徐可、小a
地毯、場地鳴謝/毯言織造
品牌鳴謝/Brunello Cucinel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