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5月17日,王家衛的《春光乍泄》在戛納電影節首映。該片在香港影院上映時,正值香港回歸中國之際,講述了一對從香港到阿根廷游玩的同性戀人感情破裂的故事。
與他其它成名的電影相比,《春光乍泄》更為直白,這主要得益于張國榮和梁朝偉出色的情感表演,以及杜可風的手持攝影,而這在當時也是王家衛視覺風格最顯著的標志。正如導演在1997年戛納電影節首映前接受記者采訪時所提到的那樣,影片中有很多驚喜,視覺風格從黑白滑向明亮、飽和的色彩,有一個場景甚至是顛倒拍攝的。
王家衛在戛納電影節上獲得了最佳導演獎,但他在國內就沒那么幸運了,開場梁和張的情欲場面影響了電影的評級,嚴重限制了觀影人群。王家衛后來說,他本可以重新剪輯這部電影,以避免評級,但不想損害電影的完整性。
回到1997年,王家衛的風格是他作品中談論最多的方面,而在前一年,一系列香港電影復制了他的攝影手法、標志性慢鏡頭和充滿哲學意味的畫外音。在國外,影視人員稱贊他對城市孤獨的獨特刻畫,他支離破碎的敘事,以及愿意嘗試新技術的大膽,盡管這還沒有達到《花樣年華》帶給他的名氣。
《春光乍泄》是王家衛第一部在亞洲以外拍攝的電影。電影的靈感來自阿根廷作家曼努埃爾·普伊格的小說《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事件》,普伊格是他最喜歡的作家之一,但王家衛更大的創作動機是盡可能遠離香港拍攝電影。部分原因在于,香港以外的所有人都認為,導演們急于制作講述1997年香港回歸的電影,他們沒有意識到,上世紀90年代香港電影業的硬核商業性質意味著政治題材的電影很少見。
“在過去的兩年里,我為《重慶森林》和《墮落天使》做了很多采訪,每個人都問我關于1997年的事情,”王家衛在1997年的采訪中說,當時他正在把《春光乍泄》從4小時縮短到98分鐘。他說:“大家都在期待我在下一部電影中講述1997年的故事,所以我決定逃到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國家。”王家衛后來以自己的方式講述了1997年的故事,并在2004年發行了《2046》。
導演之所以將電影改名,是因為他自己寫的劇本與原著的故事情節沒有任何關系。他想把焦點從這座城市轉移開,他并非想拍一部關于阿根廷的電影,完成后的電影將更多地代表香港搬到另一個國家的景象。
王家衛帶著兩頁紙的大綱來到阿根廷,他覺得可以很容易地將其翻譯成一部完整的電影。但拍攝一開始,他就意識到他最初的故事并不是他想要講述的,他努力地尋找著拍攝的情節。他一直以重構故事而聞名,這導致了《阿飛正傳》的圓形循環,以及《東邪西毒》中碎片化的敘事。但他表示,相比之下,《春光乍泄》的目的相對簡單。
“故事很簡單,比我之前的電影簡單得多,講的是兩個想要重修舊好的同性戀男人。他們去了離香港很遠的南美洲。然后,他們分開了;然后,他們想重新開始,”他說。“我把故事鏡頭限制在兩到三個人,盡量不使用太多畫外音。前半部分是直接的、線性的,第二部分變得更發人深省,更像王家衛了。”
王家衛說,雖然《春光乍泄》圍繞的是一段同性戀情,但它與當時開始在香港上映的一些以同性戀為主題的電影沒有什么共同之處,比如舒琪的《基佬四十》。王家衛的《春光乍泄》是一個關于兩個同性戀男子的愛情故事,電影本身沒有涉及身份認同或傾向歧視的問題。
“我不想稱它為同性戀電影,因為故事可能發生在任何兩個人之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女人。只是在這部電影中,故事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他說。除了王家衛電影中的常客張國榮和梁朝偉,電影還邀請了張震出演。
王家衛表示,他通常喜歡寫能反映演員個性的角色,并指出張國榮在電影角色中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自己。然而,梁朝偉卻被他和張國榮一起表演的情欲場面弄得不知所措,他很擔心家里會怎么想。最終他穿著背心完成了這場戲。第二年,梁朝偉獲得金像獎最佳男演員獎。“Leslie和Tony在一起很來電。我想專注于這件事,所以我決定把它拍成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
攝影由王家衛的老合作伙伴杜可風擔任,但他表示,他希望《春光乍泄》呈現出與以往電影略有不同的感覺。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咎于他對香港電影人以及韓國電影人的影響——當時所有人都在模仿被稱為“王家衛風格”的東西,所以這王家衛覺得他應該離開了。
“因為我們在阿根廷非常小的空間里拍攝,所以我們再次使用了手持相機,但我們做了一些不同的事情。香港和臺灣的很多電影都復制了《重慶森林》和《墮落天使》的風格,我們認為我們應該做一些新的東西。”
這部電影拍攝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博卡區,這個地區并不安全,攝制組經常被要求支付保護費,并受到槍支威脅,如果他們在禁止的區域拍攝,甚至還會受到炸彈威脅。但王家衛并沒有氣餒,“這個區是布宜諾斯艾利斯最危險的地方,在那里可能會被槍殺。但這對我們來說是一種非常熟悉的氛圍,因為它讓我想起了旺角和九龍城。我們沒有遇到真正棘手的問題,盡管有很多人拿著槍向我們要錢,但最后我們都成了朋友。”
雖然故事背景設在阿根廷,但王家衛表示《春光乍泄》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個香港故事。“我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建造了一個香港。在你內心深處,你在乎的仍是你生而住的地方。即使到了今天,這部電影仍然適用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