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部神片成為討論的焦點。
全片沒有出現一具尸體,一滴血。
光是吃飯聊天,卻讓人感到渾身發毛。
連續三周,霸榜豆瓣口碑榜第一。
它的故事很簡單:
15個人坐在會議室里,討論1100萬人的清除計劃。
今天,魚叔重磅安利——
《萬湖會議》
Die Wannseekonferenz
相比電影,它更像一部官方泄露的真實影像。
二戰期間,納粹德國屠殺了600萬猶太人。
實際上,這還遠沒有達到納粹的預期。
在最初的計劃中,這個數字應該是1100萬。
1942年1月,一個寧靜的下午。
柏林萬湖旁的一所小別墅里,一場看似平平常常的會議正在舉行。
參會人員包括蓋世太保、政府高官、軍事專家、前線指揮官,以及黨衛隊國家安全部部長海德里希。
一共只有15人。
他們穿著整潔的軍裝,吃著高級特供的食品。
每個人都恪守文明世界的用餐禮儀,彬彬有禮。
他們討論的會議主題是:《猶太人問題的最終解決方案》。
輕松愜意的語調,談論最殘忍的議題。
生殺予奪,就像一樁稀松平常的工作。
這是無數殘暴行徑的源頭,卻將所有的尺度,都隔絕在房間之外。
首先,哪些猶太人該死?
德國正處于二戰的關鍵時期。
很多工業崗位上都有猶太人的身影。
損失有經驗的工業技術人才,得不償失。
誰有用,誰留下。
于是,技術水平和工作效率成為判定生死的唯一依據。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清除掉。
比如精神病院和殘疾人療養院里的猶太人,都將被處理。
其次,如何分配每個集中營的人數?
納粹高層計劃將歐洲的所有猶太人轉移至東部集中處理。
然而,在東部戰區,因為猶太人太多,情況已經嚴重失控。
士兵們日復一日,舉槍屠殺,造坑填尸。
很多半死不活的猶太人半夜會從坑里爬出來,士兵第二天又去掃射一遍。
如果再接收一大批猶太人,集中營將不堪重負。
軍官為此大為頭疼。
直到得到了優先大規模屠殺猶太人的首肯,他才松了口氣。
還有如何解決混血的猶太人?
由于聯姻,德國境內有不少猶太人混血。
即使是在國防部隊里,也有近一萬人。
另外,還有曾在一戰中為國出征的猶太老兵。
按照原法律規定,這批人并不在政府的清洗名單中。
但在希特勒的授意中,顯然不希望有猶太血統殘留。
有人反對,卻不是出于同情。
而是擔憂政府工作量太大,或容易產生秩序混亂,引發暴動。
多方權衡之下,就有人提議,強制絕育。
針對所有混血,沒有例外。
提議受到在座的認可和歡迎。
既能保證當下的勞動力,又能不造成混亂,還能徹底清除猶太人的血脈。
一箭三雕。
那么該怎么運輸?
由于人數過于龐大,光是指揮交通就需要大量人手。
對此,他們特意制定了一套法律流程。
并交給每個猶太人一份「知情同意書」。
說是知情,實則是威逼利誘,讓猶太人自發有秩序地登上前往集中營的火車。
最后,就到了他們最感興趣的議題。
該如何殺死1100萬猶太人?
在這個問題上,每個人都展示出了自己的「人道主義關懷」。
如果開槍處決,就需要1100萬顆子彈。
有人心疼物資。
況且這樣效率很低。
按照這個速度,沒日沒夜地殺,也要488天才能完成。
有人心疼時間。
最后,心疼劊子手。
殺人畢竟和烹羊宰牛不同。
長期的近距離殺戮,會讓負責處決的士兵精神狀態很差。
多數人只能靠自我洗腦,喝酒來緩解心理壓力。
久而久之,不少士兵變得酗酒、暴躁。
于是,便有人提出使用毒氣室。
這是一種不見血的殺戮方式,短短十分鐘便能使至少1000人斃命。
不僅更高效,也能最大程度減輕執行士兵的心理陰影。
在這場關于決定猶太人生死的討論中,沒有一個猶太人。
他們考慮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利益。
除了被屠殺的猶太人。
二戰后,很多當年屠殺猶太人的納粹官員被抓。
然而法庭上,他們大多拒絕承認自己的罪行。
其中,對艾希曼的審判最為著名。
他是猶太人大屠殺中執行最終方案的主要負責者,被稱為「死刑執行者」。
但,在他看來,自己只是整個國家機器上的小齒輪,在做自己的本職工作。
「任何一個人,只要在我的位置,都會做出同樣的行為。」
同樣,從一些納粹老兵的自述中,也很難看到悔恨。
「若要我用一個詞來形容在納粹德國的經歷,我會說,天堂。」
思想家漢娜·阿倫特曾提出一種平庸之惡。
這是一種在意識形態機器下無思想、無責任的犯罪。
也就是說,在這種犯罪中,施暴者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們不自覺地喪失了一個人最基本的良知與判斷。
由于納粹對猶太人的屠殺,有著高度細化的分工。
尤其是毒氣室的出現,使執行者與被害對象之間基本不會有接觸。
他們只需要按下按鈕,便奪走千百人的生命。
因此,這種機械化的操作模式讓士兵們鮮有負擔。
正如電影《朗讀者》中凱特·溫斯萊特飾演的漢娜。
面對自己在集中營犯下的罪惡,毫無感知,甚至認為理所當然。
她只在乎的,是自己的工作職責,是自己的文盲問題,而不是殺人問題。
但,《萬湖會議》并不屬于這一范疇,它展示的是一種更可怕的邪惡。
與會的15名納粹高官,無一不是德國的精英分子。
其中,有博士頭銜的,就有8人。
他們不是盲從的施行者,不是漢娜·阿倫特所謂的平庸之惡。
而是有主觀能動性的策劃者。
甚至可以說,他們比誰都絞盡腦汁。
眾所周知,猶太人問題是希特勒的心頭肉。
誰能在這件事上取得成績,便能獲得賞識。
為了加官進爵,每個人都想在崗位上發光發熱,找機會對希特勒諂媚。
他們專注而熱切地討論。
細化到每一個具體的方案與流程。
但,重點永遠不在于猶太人的性命,而在于如何提高效率。
修建毒氣室費時費力。
就有人想到辦法,命令不知情的猶太人自行建造。
屠殺會引發混亂。
他們便以洗澡為幌子,把猶太人騙入其中。
衣服、首飾自行脫下疊好,還省下了扒衣服的時間和人力。
逐漸,殺人成為一項產業。
毒氣室、焚尸爐,各式各樣的屠殺工具問世。
他們甚至還爭相申請專利。
并以此為榮。
以不義開始之事,必須用罪惡使之鞏固。
上行下效的官僚體系中,每個人的雙手都沾滿了鮮血。
《辛德勒的名單》中,辛德勒救下6000名猶太人。
他明白,片刻的生命,終究也是生命。
《鋼琴家》中,軍官威廉是消極對待戰爭的法西斯。
身為軍人,別無他法。
戰敗前夕,他對猶太鋼琴家斯皮爾曼說:
「你再堅持兩周就自由了」
再見到斯皮爾曼,眼中滿是淚花。
這是他們作為時代逆行者的正義。
而《萬湖會議》中,官員們也有著自己的正義。
但這所謂的正義,讓魚叔無比錯愕。
有段話,是一名前線軍官的自我辯白。
他說他就喜歡朝小孩開槍。
「反正沒了父母他們也活不了,這么做是為他們好」
這便是他的正義。
聽聞此事的長官也夸獎他,是個正派的德國人。
正義來自群體認知。
一戰后德國爆發了經濟危機,民眾食不果腹。
這一情形,和多數動蕩時局一樣。
恐懼,成為了投機政治家利用的工具。
于是便有了嫁禍,有了用不完的借口。
讓猶太人成為眾矢之的,人人得而誅之。
站在廟堂之上,將戰爭鼓吹成機遇,把迫害與屠殺視為正義。
「戰爭對所有個體是不幸的,但它也創造機會去書寫真相,去激烈地干預社會,用偉大的宏圖去改造社會。」
萬湖會議中,15名高官,有三分之二來自法律界。
法律向來以道德為準繩,以正義為訴求。
他們本該用自己的學識與邏輯思維,捍衛法律公正,社會正義。
如今成為了幫兇。
他們用公式計算出猶太人的比例。
1100萬條人命,在他們眼中不及子彈珍貴。
他們呼吁民眾,要以宏觀的視角看待數字。
民眾不知,自己已成為那個數字。
如弗洛伊德所說,若邏輯不被生命的關懷所引導,就不是理性。
如果對生命毫無敬畏,智者無異于惡魔。
這是德國時局的畸形產物。
即使沒有萬湖會議,也會有個千山會議。
這是納粹黨人前仆后繼的事業。
海德里希在會議中有這樣一句話:
「我們今天負重前行,將會留給后代收益和幸福。」
大義凜然,言之鑿鑿。
掌握了話語權的人,便可以顛倒黑白。
可以用最崇高的話術,來粉飾自己最齷齪的行徑。
可以肆無忌憚地篡改法律。
可以一點點將罪惡,粉飾成偉大的使命。
每個人都是歷史的參與者,也是歷史的創造者。
所以每個人都應當對以往歷史的錯和對負責。
而牢記歷史,則是我們每一代人的使命。
猶太題材的電影一拍再拍,光是「萬湖會議」的故事就曾拍過三個版本。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些故事離我們的生活很遙遠。
但歷來,讀史可以明鑒。
它告訴我們:
不能抹平人與人之間的一切區別和界限。
也不能把活生生的人,變成冷冰冰的數字。
時刻保持對生命與個體的關懷,才是每個人應有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