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去世5年了。
她拍攝的《西游記》，依舊是電視臺必播的電視劇。
然而就在去世前4年，楊潔在一次采訪中說道：
《西游記》是我心中永遠的一個結，一個痛。
我10年沒看過它，只要看到它，就會換臺。
《西游記》伴隨幾代人成長，帶給了無數人歡樂。
可誰能想到，這部偉大作品的制作者和親歷者，
居然會如此“痛恨”自己的作品。
那么在這背后，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第一次明確接到籌拍《西游記》的指示，楊潔53歲。
那是1982年，國內影視劇拍攝，
無論是經費還是技術，都嚴重不足。
沒有導演愿意接這個活兒。
最終，這副重擔落在了楊潔肩頭。
整個劇組一開始，只有一位叫王崇秋的攝影師。
正式立項后，楊潔和王崇秋討論最多的，是如何拍。
兩人討論，不用顧及彼此臉面。
因為，楊潔和王崇秋是夫妻。
在王崇秋看來，楊潔是一個藝術觀念非常超前的人。
也正因為如此，在剛剛籌拍之際，就遭遇了重重阻力。
比如在孫悟空的造型上，
有人覺得猴子是勾臉，造型應該更加寫實一點。
但楊潔卻覺得，孫悟空既是猴子，但是身上有人性。
有人性，藝術呈現上就應該有美感。
在楊潔的據理力爭下，
孫悟空這個形象，就被徹底定型。
王崇秋說，一百個導演，能拍出一百個版本的《西游記》。
但在楊潔心里，她如何想的，就怎么拍。
正是她堅持自己的風格，才最終讓《西游記》呈現在了觀眾面前。
確定下大的方向后，接下來就是去哪里拍的問題。
不少人的意見是，西游記是神話劇，就該在攝影棚里拍攝。
當時中央臺只有一個攝影棚，無論拍什么劇，都會在里面拍。
楊潔反對在攝影棚里拍，她要拍實景。
原因是從兩個方面考慮的。
一是從觀眾觀看的角度來看，實景拍攝肯定要比攝影棚好太多。
二是當時的攝影特技確實不怎么樣。
既沒有設備，還沒有錢，如果只是在攝影棚里拍攝，只能點到為止。
這樣拍攝出來的效果很不好。
既然《西游記》里有一個“游”字，
那就應該把實景風光展現在觀眾面前。
于是，為了拍攝好，楊潔開始帶著劇組，走遍了大江南北。
然而這樣的實景拍攝，卻讓楊潔背上了帶領劇組游山玩水的黑鍋。
有人甚至在背后告楊潔的狀。
于是，相關部門專門到劇組來調查情況。
最后，聯合小組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劇組太辛苦了。
確實很辛苦，在長白山拍攝的時候，
整個劇組就住在山里的農場。
男女分開，所有人都住大通鋪。
夏天熱，一到夜里滿屋子都是蚊子。
很快，劇組居住的地方，到處都飄散著蚊香的味道。
聯合調查小組走后，又給劇組追加了100萬。
這筆錢主要用來買拍攝設備，
然后又給劇組的每個演員做了一套風衣。
據說，后來那批衣服做的根本沒法穿。
但即便追加了資金，錢還是不夠。
原定拍攝是兩部41集，
但才剛剛拍了14集，所有的錢就都用光了。
楊潔在拍攝細節上舍得花錢，再加上拍攝條件艱苦，
這筆錢根本經不住花。
沒辦法，楊潔只好去找臺里再要。
王楓告訴楊潔：
你去找投資吧，找多找少都歸你支配。
不過事先說好，版權還得歸臺里。
導戲厲害，但楊潔沒籌錢的本事。
眼看劇組真的要散伙了，制片副主任李鴻昌站出來了。
他自告奮勇去找錢，隨后還真的從中鐵11局，拿到了300萬的預算。
就是憑借最后這筆投入，又勉強拍到了25集。
李鴻昌也得益于在之后，飾演了一把蜈蚣精。
即便如此，當時很多集數還是未能拍出來。
在整個拍攝過程中，和楊潔爭吵最多的，還是王崇秋。
不過吵歸吵，王崇秋最后還是會聽楊潔的。
倒不是作為丈夫讓著妻子，
而是楊潔是導演，很多事情是從全局去考慮的。
王崇秋是攝影，只是從鏡頭出發的。
在王崇秋眼里，楊潔脾氣倔，說話不留情面，而且不怕得罪人。
也正是她的這股子精神，
才能最終闖過九九八十一難，讓《西游記》最終和全國觀眾見面。
誰都不敢想象，當年剛一播出，
就達到了89.4%的收視率。
《西游記》成功了。
但是，楊潔卻該被打入“冷宮”了。
用王崇秋后來的話來說，
有的人拍戲前和拍戲后完全不一樣。
拍戲前有的人恨不得把楊潔叫媽，好聽的話說不完。
但是停機之后，很多事情都變了。
當時走穴成風，像《西游記》如此超高人氣的劇組，
也是四處受到邀請去演出。
但是，楊潔自始至終不愿意這么搞。
于是矛盾便出現了。
當年，新加坡方面邀請劇組去演出。
楊潔就安排四位主演和其他演員排練新的節目。
但就是在這期間，四位主演卻瞞著楊潔，集體出去走穴了。
得知此事的楊潔非常生氣，之后嚴厲地批評了四個人。
然而，此時的楊潔，說話分量已經不比在劇組的時候了。
四人聽后非但沒有反思自己的過錯，
反倒是去臺里告楊潔的黑狀。
于是，楊潔就被弄出了劇組。
據說四人得逞后，還威脅劇組里的其他人，
誰要敢去楊潔家里，就不帶他去新加坡演出。
就這樣，在1988年《西游記》熱播期間，
楊潔卻以這樣的方式被踢出了局。
王崇秋說，從那之后，楊潔很長時間不看《西游記》。
有媒體想采訪，楊潔也不接受。
多年以后，主題曲演唱者蔣大為也談起此事。
他說當年整個劇組要去新加坡演出。
蔣大為之后也收到了邀請。
蔣大為就問，都有誰去。
他們就跟蔣大為說了一下情況。
蔣大為聽后問為什么楊導不去？
于是就有人說了他們和楊導之間的矛盾。
而且蔣大為還提到，是師徒四人不想讓楊導去。
王崇秋說，這場鬧劇一直持續到1994年。
那時候的楊潔，還在臺里遭受著冷遇。
想做點什么事，打了很多報告，但都是不批。
除此之外，楊潔還一直惦念著《西游記》沒有拍的那部分。
思來想去之后，她決定重新把《西游記》的拍攝提上日程。
續集籌拍正式提上日程后，
就出現了師徒四人登門，給楊潔下跪道歉的一幕。
在王崇秋看來，楊潔既心軟又天真。
他們幾個人下跪求一下，楊潔就真的和他們和解了。
但是，誰又知道楊潔沒有看透這背后的是是非非呢？
她只不過不在乎這些，她只是想再干點事。
完成了《西游記》續集的拍攝后，楊潔年近古稀。
那時候的楊潔，還想拍電視劇，尤其偏愛歷史劇。
但是幾次打報告，都沒有得到批準。
最終，楊潔的很多計劃，都只能擱淺。
沒戲可拍了，楊潔就開始回憶過去。
她先后寫了兩本書。
一本是介紹《西游記》拍攝歷程的《敢問路在何方》。
另一本是楊潔的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難》。
楊潔有四個孩子，一個女兒在國內，另外三個孩子在國外。
老年之后，楊潔和丈夫王崇秋，住在大興一棟極其普通的單元樓里。
那時候，楊潔每天都在家里上網。
刷刷微博，再看看新聞。
大部分時間，則是看美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老電影。
楊潔從小就喜歡看好萊塢的電影，
只是年輕的時候因為工作忙，沒有時間看。
她也是后來上網中，無意間發現了很多老電影。
王崇秋說，有的時候，她一天能連續看四五部。
這使得王崇秋非常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了。
年老之后，楊潔的心臟出了毛病。
生活中，大部分時候都是王崇秋在照顧她。
洗衣服、做飯、叮囑她按時吃藥。
誰都不敢相像，楊潔比丈夫王崇秋，大整整14歲。
當年在和王崇秋結婚之前，
楊潔不但離過婚，而且還帶著三個小孩。
1969年，40歲的楊潔，和時年26歲未婚的王崇秋相遇結婚。
不要說在那個年代，就是眼下，
這樣的婚姻組合也是非常離經叛道的。
所以在王崇秋看來，楊潔的身上，
從來就具備有不懼怕世俗，并且敢于反叛的精神。
也正是這一點，或許才讓楊潔在多年后，
以堅韌不拔的毅力，拍攝完成了《西游記》。
實際上，王崇秋的個性也和楊潔類似。
當年兩個人初次相遇的時候，
就因為互相談得來，經常在一起討論藝術和文化上的事。
說話毫不避諱的楊潔，
在那個年代，甚至敢跟一個剛認識的外人，談論一些非常犯忌諱的話。
不過也正是這一點，讓王崇秋漸漸對楊潔開始崇拜。
然而外界得知兩個人要戀愛結婚，
立刻找楊潔和王崇秋談話。
王崇秋的態度很堅決，楊潔也一樣。
就這樣，這對不被人看好的姐弟戀，
在一起的日子，一過就是48年。
生病前兩個月，
一輩子從來不會說軟和話的楊潔對王崇秋說，
這輩子能有你這個老伴兒，覺得還是挺幸福的。
2017年4月15日，在北京大興的家里，88歲的楊潔走了。
這個消息直到兩天后，才被外界得知。
雖然此前發生了太多的波折，
雖然楊潔對《西游記》曾有過那么大的心結，
但好在老百姓認可、喜歡《西游記》，
在王崇秋看來，這就是對楊潔最大的安慰。
當年楊潔剛去世，
王崇秋曾回憶起一件事。
為了籌拍《司馬遷》，
有人就勸楊潔，你就去找領導，低個頭，說幾句軟和話，事情不就辦成了。
楊潔有點為難：從來也沒這么干過啊。
到后來為了劇組，她實在撐不住了。
正好又快趕上過節，楊潔于是就拿了一瓶好酒去了。
所幸領導正好不在家，
如同卸下千斤重擔的楊潔，趕緊逃走了。
正因為她沒干過這樣的事，
你我也才能看到《西游記》。
如今，楊導已經去世5年，但人們對她的懷念，還在與日俱增。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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