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妮卡
編輯|李春暉
雖然出字幕的時間挺早、顯得位置挺重要,但一直不怎么被大眾關注、也不知他們具體干嘛的影視制片人,最近突然來到了輿論的C位。
熱播劇《且試天下》制片人楊曉培因播出前在微博訴苦,加上導演在后期宣傳的缺位,制片人一度成為劇集討論的焦點;《重生之門》制片人敦淇則不斷接受采訪,談及王俊凱選角、故事多重結局等等,劇粉一度要把口碑超預期的功勞歸于制片人。
一方面,制片人們頻頻公開發表言論,揭開了劇集制作背后的神秘面紗,讓不少觀眾注意到制片人對劇集的影響之大。這也符合現在吃瓜群眾以專業化色彩、“甲方心態”去品評內容的新樂趣。
另一方面,粉絲積極“挖墳”這些制片人,把其過往履歷連綴起來。發現有同樣問題作品《千古玦塵》的楊曉培,就被吃瓜群眾吐槽避雷;有同樣高光作品《甄嬛傳》的敦淇,就被吃瓜群眾捧上神壇。繼按編劇選劇(比如王倦)、按導演選劇之后(比如孔笙),似乎又多了個按制片人選劇?
仿佛一部劇的好壞,都是由制片人決定的。這完全顛覆了以前的情況:一部劇播出后,通常是主演、編劇、導演,亦或張叔平這樣風格過于明顯的美術指導處在輿論中心。什么時候制片人也突然走進了輿論中心?制片人為何此時跳出來,莫非他們也需要爭奪話語權,還是有其他現實需求?
而其實很多吃瓜群眾還沒怎么弄明白——制片人到底是干嘛的。
制片、導演,話語權歸誰?
“任何一部戲,都有一個主心骨、一個話語權最高的人。通常來說,制片人就扮演這樣的角色,而知名大導演、有能力的導演也會扮演這樣的角色。”一位圈內制片人告訴硬糖君。視頻平臺制作的劇集項目則比較特殊,會有兩個擁有話語權的制片人:一個是平臺的制片人,另一個是制片公司制片人或是項目單獨簽約的制片人。
按照當前的狀況來說,肯定是平臺制片人的話語權更大。只不過,平臺制片人面對不同的供應商/制片公司,態度也是截然不同的。
既往合作過、作品履歷較好、知名影視公司的項目,在平臺制片人心目中是有基礎信任度的,平臺制片人會更多的放權給公司制片人。比如開篇提到的西嘻影業制片人楊曉培,曾是檸萌影業合伙人,操盤了《扶搖》《擇天記》等多個大項目,肯定是平臺制片人放權信任的人。
而一些初次合作、沒作品、小公司的項目,就會被平臺制片人較多管控。對放權的項目來說,相當于只有一個聲音在管項目;對管控的項目來說,可能會有兩個聲音在管項目。但放權與管控,本身并沒有好壞之分。放權的S級項目也有撲街的,管控的B級項目也能出爆款。
如何判定一個好制片?在這位制片人看來,一個制片人合作不同的導演、編劇團隊,能一直輸出穩定質量的作品,證明他就是一個很好的制片。同理,一個導演如果合作不同的制片團隊,能一直輸出穩定質量的作品,證明他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制片。
舉一個國外的例子,眾所周知華納的DC系列作品輸出風格不一、質量口碑不穩定,明顯比迪士尼的漫威系列作品缺乏整體規劃。可能很重要的原因就在:華納缺一個既懂內容、又能把控全局的大制片人。日前,探索傳播與華納正式并購,新官上任的CEO大衛·扎斯拉夫就表示,正在為DC電影尋求一位像漫威總裁凱文·費奇一樣出色的戰略負責人。
漫威正是因為有了凱文·費奇的制片把控,不管用什么類型、什么咖位的導演,都能輸出風格質量差不多的作品。反觀DC這些年制片人換了又換,招募了很多知名導演,比如扎克·施奈德、溫子仁、詹姆斯·古恩等,但作品質量始終不穩定、層次不齊。
被國內影迷封神的大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與華納合作多年,輸出了《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盜夢空間》《星際穿越》等質量穩定的高口碑作品,正是因為諾蘭本人就是一個能力很強的制片人。
為什么甩鍋越來越多?
“現在甩鍋現象越來越嚴重,證明擔責的人越來越少,是當前劇集話語權體系混亂的表現。”一位制片人無奈地和硬糖君訴苦,誰都不愿意為片子的結果買單。
但也有制片人認為甩鍋是人之常情,各行各業都有這樣的狀況。通常來說,制片人是項目的第一責任人。現在越來越多的制片人走到臺前訴苦、分享幕后心得,一方面是出自于劇集的宣發策略,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給個人或者個人背后的制片方做公關背書。 “
很多S級大劇的制片人只是個碼盤高手。只要找到一個大IP,配置上作品履歷不錯的導演、編劇,敲下一線流量演員主演,平臺確定花億級單位的錢為其買單,就算成功了。即使后面拍得怎么樣、播得怎么樣、口碑怎么樣,都不關制片人的事,因為他/她的錢賺到了。”一位編劇朋友向硬糖君透露,往往這樣去操作一個S級大劇的噱頭很足,就贏在了起跑線上,招商不會差,播放量不會差。
可能在觀眾看來,撲街的S級劇越來越多,平臺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但這并不妨礙碼盤高手們通過S級爛劇賺得盆滿缽滿。碼盤高手型的制片人,自然也不是人人都能當。沒資源沒人脈,就賺不了那個錢。
眾所周知,制片部門掌管劇組一切花銷事宜,小到訂盒飯,大到導演、演員的工錢,是所有劇組工種里最能撈油水的部門。只要做夠了億級成本的發票,減去實際花銷的成本,中間商可以賺足差價。因為這一層敏感的財務關系,平臺制片人和公司制片人話語權打架也是難免。如果再加上一個牛逼的導演,肯定是陷入三方角力的局面。
比如平臺制片人和公司制片人,各自都有想要用的導演、演員、攝影、后期等,這其中很多是和平臺或是制片公司有利益關系綁定的。就跟選角一個道理,決定用誰的標準原本應該是看角色的合適度,但總是有空降的關系戶演員等等,不可能完全客觀公正。
就說前一段某部戲的初始編劇撕導演、制片修改劇本事件,其實背后是制片和導演合謀。導演以臨開機劇本不行為由,帶著自己團隊的人修改劇本。但修改超過20%,平臺才能同意加塞導演團隊的人進編劇欄,從而多賺到一份編劇工錢。
“這行業里,似乎人人都懂劇本。張口就來男女主的人設不夠突出、cp感不行、節奏不太行,這些虛的意見話術,隨時都能聽到。但實際上,真正懂內容又掌握話語權的制片人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利益綁定合伙賺錢罷了。”一位制片人感慨。
好制片人什么樣?
當然除了碼盤高手,這行里肯定也有老老實實做事的制片人。但不是人人都能成為一個好的制片人。導演、編劇,只需要懂一樣就行。但一個制片人,什么都得懂點。
諾蘭曾在《十三邀》上談及導演需要“全面的平庸”觀點,其實就是標準的制片人思維。對他來說,他需要什么都懂一點,但不需要擅長某一項,他有牛逼的攝影、設計師、剪輯師等,他需要做的是給予各個部門關注并激發其創作。
當時許知遠立馬接茬:“所以你是一只狐貍”,諾蘭揚起嘴角點了點頭。(以賽亞.伯林《刺猬與狐貍》,“狐貍知道很多事情,刺猬知道一件大事”。伯林用狐貍和刺猬比喻兩種不同的思想,狐貍指離心式的、散漫的、多層次甚至相互矛盾的多元性思想,刺猬指一元思想和宿命論)
一個好的制片人確實需要像狐貍。“情商非常重要。一個制片人首先要對行業有足夠的認知,這部分可以通過混劇組混出來。其次就是能權衡斡旋各方利益、把控每個工種的適配度。”硬糖君的制片人朋友舉了一個體現情商的例子。比如作為一個公司制片人,面對平臺制片人推的攝影團隊,如果你覺得不適合,可以委婉拒絕,但你不能連著拒絕平臺制片人推的美術、音樂等。你總得答應一個。
如果你實在覺得不合適,也要通過讓平臺制片人能接受的方式拒絕。
比如你找到了咖位更大、要價更低的攝影,平臺制片人一合計確實劃算,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互相給個臺階下,就能你來我往建立起良好的制作氛圍。至少在制片層面,保證兩個話語權制片人是一條心,向執行層面傳達的是一個指令,不然很容易讓執行層面陷入混亂。
比如編劇組剛按照公司制片人、導演的要求改好劇本,沒有通過氣的平臺制片人肯定不樂意,一定又會提出一堆意見。
但是作為什么都懂點的制片人,又最忌諱一知半解、外行統領內行,不知要適當放權給各個部門。如果你是編劇或是美術出身的制片人,你可以對編劇或是美術發表專業修改意見,但沒有一個制片人具有決定每個部門、每件事的專業能力。制片要懂得在尊重的前提下,給創作者或其他工種部門加成。就像諾蘭提到的,“激發他們創作”。 而
不是小到一個服裝,也要把制片人的個人審美凌駕于服化道導演之上。這樣的事無巨細,真沒必要。
正午陽光老板、大制片人侯鴻亮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作為制片人,要給編劇和導演最大的創作空間。有了解侯鴻亮的朋友透露,他算是行業里少有的好制片,情商很高、低調儒雅,對輿論政治風向把控也很準。
于正作為制片人,對自己作品把控不錯、有統一審美。但是他的問題就是不夠低調,性格容易得罪人,從而掣肘了職業生涯。
這就是為什么行業里抄襲的人那么多,大家唯獨聯名舉報于正,就是因為他樹敵太多。對外發言太多的、戲精高調的制片人,大多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一個好的制片人,更不會甩鍋別人。拍戲過程中永遠都會發生意外,制片人的本職就是準備plan B處理危機。如果盡職盡責處理了危機,事后也無需發表矯情的甩鍋小作文。不得不說,按照侯鴻亮的標準,內娛確實太缺好制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