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是個艱困的年紀。小時候,遇到的所有問題都可以丟給父母解決,再大一點,有事情可以跟同學或爸媽說,但是到了中學階段,開始有越來越多事情不方便跟父母或同儕說了,得自己摸索,但又懂得太少,找不到答案,《八年級生》精準寫實地捕捉這個年紀面臨的尷尬與無助。
八年級的女孩凱拉生長于單親家庭,媽媽離開了,父親馬可與她的親子關系,與凱拉的校園人際關系一樣尷尬。凱拉外表平凡,內心有很多想法、不覺得自己沉默寡言,卻仍被同學選為最安靜的學生。她處在既想被注意到、又想隱形的矛盾時期,分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總想跟別人做一樣的、流行的玩意,但做著做著又忍不住排斥。
她嘗試社交生活,建立人際圈,鼓起勇氣自己到朋友家參加泳池派對。她知道自己得酷,但又不太確定怎么樣才能酷,她想模仿酷同學,但又模仿得四不像;很不想參加派對,但知道自己必須去;心里很緊張,但又希望沒有人看得出來。
《八年級生》畢竟是2018年的片,里面有許多社群軟件,凱拉身為千禧世代,除了煩惱平日人際關系,也必須在網絡上經營自己。這代年輕人需要擔心自拍與美顏濾鏡、在學校有大規模掃射的演習活動,這些是年少時期不曾有過的煩惱,到了《八年級生》都成了青少年的迫切危機。在科技發展與社會變化快速的年代,編導用一場購物中心的戲,表現出即使是高中生與國中生,都像不同代的人,因此年輕世代要面對的新問題出現得又多又快,甚至也找不到前人提供意見。
有趣的是,凱拉上傳的自制影片,雖然沒人看,但最終成為寂寞的她給出的現代瓶中信。以往的手寫日記只能寫著藏著,現在不再寫日記,變成了視頻日志,多了個被有緣人發現的可能,也讓凱拉有地方塑造她想呈現的自我形象,說出她想對人親口表達的話。
但其實,最能安慰自己的,還是自己。她是自己的好友與母親、給予自己無條件的愛與包容。不管酷、不酷,有男友、沒男友,自己學習接受最重要。更重要的是,不管別人怎么想,都要明白自己是有價值的,因為若自己沒價值,就會想不計代價討好別人,而這是很危險、很容易被惡意利用的。
我喜歡編導沒有替凱拉加進什么獨特的個人品味,如音樂啦電影啦文學啦等等,這里的凱拉是真的很平凡,沒有什么特別的,就跟世界上一堆年輕孩子一樣。本片讓凱拉這樣的普通女孩,也能找到自信與價值,這又更激勵人心了些。對已經成為父母的觀眾群,本片讓人思考,如何在萬事數字化的時代為人父母,如何體諒與同理,如何讓孩子能有自己的聲音。
特別要贊揚片中一場發生在車上的戲,它告訴大家對一個13歲的女生而言,這世界充滿多少危險,無關女孩子是否自愛、檢點,一個什么壞事都沒做的女孩,也可能輕易陷入險境。當凱拉驚覺面臨的處境遠超過她處理能力的那刻,好讓人緊張難受——因為我可以想象很多女孩都遇過、或正在遭遇類似的情境。這幕應該要列入全世界中學生的性平教材里面,讓大家知道可能面臨什么樣的陷阱,在心中做好防備。
談青少年轉大人的電影很多,《八年級生》與同類型電影更深入探索的,是一個想要被喜歡的女生,如何面對社會上的刻板印象,男生怎么看你、喜歡哪樣的女生,女生的性技巧要好到哪種程度、要愿意做哪些事,才能獲得男生青睞等。我很喜歡有一幕,導演安排討厭香蕉的凱拉,在父親面前假裝自己愛吃香蕉,她邊吃邊忍不住苦瓜臉,好像快吐出來了,這是個幽默調皮的方式,呈現若她勉強接受心儀男孩的要求,幫對方解決,她可能會有的感受會是什么樣子。年輕女孩難免要面臨這類問題,要如何知道自己的底線?要如何學習拒絕對方?《八年級生》幾乎像紀錄片一樣面對女孩長大的時很難啟齒卻又很實際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