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之下》非常妙,它是部畫面很美、對白很少的科幻片,但劇情很有震撼力,它不用言語就令人思考許多與人性有關的問題,寂寞,同理心,對互動的渴望,性別政治,它絕對是無法用劇情介紹去理解的片,一定要看過才知道。
本片有很多沒解釋的問題,例如外星人從何而來,意圖為何,那個黑黑的池子是怎么回事,獵捕男性對他們有何好處…這起先讓人挺困擾的,但后來卻覺得沒什么關系,除了因本片還有其他很多思考點以外,我覺得這種安排可以讓觀眾與女主角站在同一角度看世界,她從被創造或設定以來,就只知道執行任務,若她知道背后原因,她也沒道理需要向任何人解釋,若她不知背后原因,那觀眾就跟她一樣,都在摸索這一切。人性的特點之一,就是會感到脆弱,不管是身體或心理,因自己或因別人。
例如女主角第一次將到手的獵物放走時,她看見那位受害者的扭曲身形與他的缺乏自信,注意到他的脆弱之后,產生了同理心,而這又變成她的弱點,讓她沒法再聽命于人,得冒生命危險逃命去。其實,這個外星人跟我們也沒什么不同,我們都是從出生就困在自己的軀殼里,被外力要求去擔任某些角色、服從某些規范。但人難免會有好奇心,為了了解自己,我們遲早都會開始探索自我的本質,認真思考自己想要成為怎么樣的人,而同時,或許也會發現自己與社會或他人期許格格不入。
有一陣子,女主角將尋找男人的職責放在一旁,開始注意跟她一樣的女性,她開始對全人類好奇,對自己好奇,甚至想融入周圍的世界,很可惜,她不行。她勾引了那么多男人,卻沒法享受性。就像她如此謹慎切下那塊看似美味的黑森林蛋糕,卻無法像其他人享受吃的愉悅。最后她體驗到的是孤單。孤寂的氣氛在片中隨時可見。外星女子單獨行動,尋找落單、沒有家人、失蹤不會馬上被注意的男子,然后終結他們的孤單存在。而她遇到的人,可以從最好最善良到最壞最邪惡都有,也頗令人感慨。她對人類的探索最終帶給她的是孤獨無助與脆弱,更是傷感。
《皮囊之下》另一個討論的重點,是對外表與皮相的看法。外表會騙人,我們都知道,但我們還是很容易被外表所惑。特別要提的是,本片除了部分演員以外,大部分上車的男人真的是一般的蘇格蘭路人,都是自愿上車,直到被告知已經被針孔攝影機拍到了、他們在電影里,他們才知道自己遇上了大明星。男人是這么容易被史嘉蕾喬韓森這樣的美女騙上車,完全不知自己可能變成肉泥,一切只有皮相。這大概從圣經里的創世紀就點出了,用亞當的一根肋骨造出來的夏娃,代表著某種性權力,讓男人又懼又愛。多少男人為了皮相魂不守舍、把持不住,而當女人也為著男人這特性,靠物化自己來吸引、取悅男人時,妳也很難找到真心的愛情,因為妳吸引的男人們多為皮相而來。人其實很膚淺的。
同一個人,本質相同,旁人會因他的長相決定是否對他友善;同一個人,本質相同,有人會因為她的長相決定要強暴她還是燒死她。皮相雖只是一層皮,卻主宰了主人的命運,說來無奈,外表對于我們影響如此大,我們卻毫無能力改變它。而外表是最容易與性連結在一起的。片中的女主角是個性感尤物,她對性感到好奇,用外表去獵捕男人,卻也為性暴力所傷。性是人類的最大弱點之一,也是最可怕的力量,讓人做出錯誤的選擇或殘暴的行為。而這一切竟只是單純靠外表的視覺刺激而起。
但是,當人選擇不要只依性沖動行事,發展出感性、有感情的那面時,卻又曝露于另一種險境,因為你看不透對方的皮相,你不知道在對方那層外表之下,裝的是什么東西,自己的善意會否得到相同回應。以上種種復雜的想法,都出自于這部風格前衛卻又簡單無比的電影,少有對白,少有傳統敘事劇情,它別說沒給觀眾答案,連問題都沒問出口,全靠觀眾自己想。它不是一部觀眾可以坐著等人喂信息的電影,需要消耗不少腦力。但是別擔心,即使真的不想動腦,它的畫面與聲音還是非常值得欣賞的。
《皮囊之下》技術部分令人贊嘆不已,尤其是畫面的詭異美感非常特別,觀賞時我腦中第一個反應不是在看計算機特效,而是在欣賞藝術作品??赐暌院螅还苣阆膊幌矚g這部片,我相信有些畫面會在你腦海中待很久。例如,男人被神秘女子帶進陷阱之后,被欲望吞噬的意象實在太美了,我們看到一個個受害者,自愿之下全身脫光,出神地望著外星美人,愣愣地走進一團黑泥,沉淪下去,直到皮肉分離,或許對欲望高漲的男人而言,望著裸體的史嘉蕾喬韓森時真的不會注意到自己被黑泥吞噬吧。
聽來恐怖,但畫面呈現的卻極富超現實美感,反而美到讓人忘了恐怖。本片的攝影方式、畫面呈現與極少的對白,讓觀眾感覺自己也像個外星人,從全新角度觀察普通平凡的人類活動,例如購物、逛逛等等。一定要提的是米卡·列維的配樂非常棒,簡直像外星人創作演奏的,尤其是主角即將請君入甕時用的音樂實在太適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