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的性騷擾事件就像一片草叢,撥開一層又一層。
小S在最新一期《小姐不熙娣》里,還原了自己和大S剛出道時遭綜藝大哥(揩油)的過程:
“(大哥)會把你塞到腋下最深處,然后說(很可愛!妹妹,加油喔)。”
也是因為那件事,之后姐妹倆無論到哪錄音,徐媽都全程緊跟、保護女兒們。
節目一播出,立刻引發網友熱議。
而上一個踢爆娛樂圈連環性丑聞的,是日裔模特、演員——水原希子。
在《周刊文春》采訪中,她揭露了自己曾無數次被男性導演言語性騷擾。
在拍《彼女》時,被制作人一再要求露體毛,水原拒絕后,制作人扔不罷休,甚至提出一個更為荒唐的提議:
“那么把體毛剃了,貼上假的體毛如何?”
最后在水原的強烈堅持下,這個荒唐又無禮的要求才作罷。
這其實不是水原第一次為類似的事情發聲。
之前她就曾表示,女演員在拍攝親熱戲的時候,合作的年長的男演員拒絕使用安全措施。
甚至很多人把這種(不合理),當成了是否愛崗敬業的標準、默認的(潛規則)。
“女演員要能脫衣服演戲,才是優秀的是演員。”
但不幸的是。
水原希子勇敢站出來發聲,不僅沒有如我們預料那般一邊倒的都是支持。
反而有人質疑她借機蹭熱度,甚至指責她,“拿著高片酬卻不想付出相應的勞動/代價”。
以至于,她在個人直播中,情緒失控痛哭。
看到這樣的言論,我心下一沉。
這已經不僅僅是某些人對個體的遭遇失去共情這么簡單。
而是,當這般明晃晃的(潛規則)和(惡),也被視為(理所當然)時。
當一句(從來如此)就能模糊掉受害者的痛時,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對惡的感知度,已經在無形中了鈍化?
或者,更嚴重點講。
是不是意味著很多人已經在無形中淪為了(潛規則)的擁護者?
這是很可怕的。
因為當從來如此的(潛規則),變成就當如此的(準),沒有人能漩渦之中中全身而退。
或許是時候問上一句——
從來如此,便對嗎?
敢脫,就是(敬業)?
演藝圈,是心知肚明的彌漫著太多(從來如此)的地方。
有些甚至是擺在明面上,大行其道。
最屢試不爽的話術——
“為藝術獻身,才是敬業的好演員”。
這種(肯定),也成為一種變相的要求。
如果你做不到,就是工作上的“不敬業”、藝術上的“不夠格”。
在這樣的準則下,一些“離大譜”的戲份,也被冠上了藝術之名,搬到了臺前。
此前綜藝節目《我是女演員》便是如此。
經典的影視片段那么多,節目組偏偏就選擇了讓演員還原《還珠格格》里“皇上侵犯香妃”的場景。
在簡單粗暴且毫無必要的表演過程中,女學員的抵觸和圍觀學員的不適,肉眼可見。
但演員演得投入,節目組也配合得默契,赫然打上了“為藝術彎了腰”的字幕。
等于蓋戳認證,將這場表演定性為(藝術)。
似乎任何行為只要安上(為藝術獻身)的價值高帽,都能理所當然得到人們的理解和寬容。
這些打著“為藝術獻身”的幌子的情形,在臺面上尚且難以拒絕。
在暗處肆意滋生的“潛規則”,更是無力抵抗。
前陣子因為性侵案被判入獄4年的鈕承澤,就深諳此道。
在拍《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時,鈕承澤以“為藝術犧牲”為由,強迫女演員柯奐如拍了一場近乎全裸的戲。
以至于在那件事之后,柯奐如一度覺得自己好“臟”。
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日本連環性丑聞中,導演園子溫以職權之名,侵犯女演員。
甚至放言:
“女人想要工作,就會接近我,我對擔任主演的女演員,基本都得過手”。
還有好萊塢大制片人哈維·韋恩斯坦,在過去30年間,利用職權侵犯了近百名女性。
一旦被拒絕,他便會利用在好萊塢的資源、威望、地位,毀掉對方。
被北京朝陽區檢察院以涉嫌強奸罪批準逮捕的吳亦凡,也多年間無數次以“MV選角”“工作室簽新人”之名,把女性邀去夜店,玩酒桌游戲、灌酒、誘奸。
沒有人意識到不妥、反抗嗎?
韓國女星張紫妍自殺事件,就是(潛規則之殤)。
她出道后曾被演藝公司強迫向31人提供上百次性服務。
最多的時候,她要同時陪睡四人。
如果不服從,就會被老板暴打。
最終,張紫妍留下了二百多頁的遺書后,自殺離世。
她以生命為代價,揭露了娛樂圈不為人知的黑暗。
身在其中的受害者,并不是沒有意識到其中的不妥。
但她們不敢怒,更不敢言。
原因無他。
那個在其中為所欲為的人,身處權力的中心。
他可以制定且主導“交易規則”,去利用、剝削乃至欺騙、脅迫有求于他們的人。
而想在這套(規則)中活下來,最好的選擇就是服從于這套(規則)。
但一味服從,就能萬事大吉嗎?
顯然不是的。
“一味服從”一切惡性循環的開端。
結果只會越來越壞——
手握權力的上位者,愈發肆無忌憚。
無還手之力的下位者,愈發噤若寒蟬。
無一例外。
權力,孕育「惡之花」的溫床
當然,這不是娛樂圈特有的困境。
現實生活中,本不該如此的(規則)大行其道,并逐漸成為“共識”的例子,無處不在。
尤其容易發生在權力不對等的職場。
《奇葩說》曾討論過一個話題——
下班后的工作消息要不要回?
表面上是在討論回不回工作消息,實則是在討論你愿不愿意996/007。
你愿意,就是“敬業”“有前途”;
你不愿意,就是“偷懶”“不求上進”;
還是熟悉的套路,先安上“敬業”的價值高帽,然后變相強迫下屬認同——
“下班必須回消息”
“周末必須加班”
“996是福報”
……
可,真的是(福報)嗎?
一件件加班猝死的新聞,無疑撕下了(996福報)的遮羞布。
發現了嗎?
當一個本不該被納入討論范圍內的問題被擺上臺面,規則和標準已經在被逐漸改寫。
而這種規則改寫的后果,將由每個身在其中的你我共同承擔。
飽受詬病的職場“酒桌文化”也是如此。
酒桌上,權力高位者,經常利用自己的地位不停地勸酒、灌酒。
而位于權力下位的職場新人,大多時候別無選擇。
男性會被要求喝酒表忠心。
不喝,就會被扣上“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的帽子。
女性則被要求喝酒活躍氣氛。
女孩說不太會那就是能喝
女同志不喝沒氣氛
喝了酒就什么都好辦
發現了嗎?
喝的不是酒,是資源,是比拼誰擁有更大權力的舞臺。
酒桌文化也不是文化,是掌權者用“勸酒”來檢驗人的順從性。
除了酒桌文化,還有臭名昭著的(冰文化)。
就拿我身邊的一個真實案例來說。
入職第一天老板拋來的“破冰”問題就很露骨:
“你第一次XXOO是什么時候?跟誰?什么姿勢?”
而長時間浸淫在這種環境下的老員工,不僅不會覺得不妥,還以此為標準,衡量新員工是否“玩得起”。
一旦拒絕回答問題,就被會被扣上“掃興”的帽子。
總之,破冰是表,低俗為實。
更赤裸而大膽的職場性騷擾,更是不計其數。
甚至,我們本以為是一方凈土的象牙塔,也在暗里滋生出各種(潛規則)。
近年來,研究生、博士生由于和導師權利不對等,不得不淪為導師的“高質量免費勞動力”。
承擔包括導師生活在內的,大量與畢業無關的工作,似乎早就成了見怪不怪的事。
更有甚者,以學術之名,行猥褻之事,令人發指。
潛規則、996福報、酒桌文化、破冰文化……
無一例外,本質上都是權力霸凌。
它們依傍權力和資源生長,將權力下位者變成肆意玩弄的棋子。
而這一切,在逐漸演變之下,似乎大有蔚然成風之勢。
以至于它們套上了“福報”的皮,“文化”的殼,模糊了重點,轉移了矛盾。
然后,逐漸成了滲透進你我工作、生活和日常中的(理所應當)的事。
但每個深陷其中、苦不堪言的你我分明知道——
始終伴隨著妥協和讓渡的生活,不該理所應當,更不該成為日常。
伴隨著權力關系產生的妥協和讓渡,是沒有盡頭的。
一步退,便會步步退。
最終退無可退。
從一個人拒絕,到所有人拒絕
劉擎教授在給“下班后工作消息要不要回”這個辯題結辯時,說了這么一段話——
“如果我們一直接受實然,那么世界就永遠不會改變了。
世界之所以會變得更美好,恰恰是因為我們知道應然的樣子。”
是的,我們分明知道這個世界應該成為的樣子。
我們要做的,不是適應“實然”,而是努力把世界變成“應然”。
那第一步,或許是對“實然”說不。
對習以為常的“不合理”,說“不”。
從近兩年的輿論環境看,似乎我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我們痛批“酒桌文化”。
《北轍南轅》里,敬酒、一口悶、自罰三杯的江湖女老板,拎壺沖(直接喝一壺)的年輕美女……被網友大罵文化糟粕和爹味。
可想而知,再有導演拍此類情節,也會加以斟酌。
我們反對職場性騷擾。
《盛裝》里,袁詠儀飾演的主編肖紅雪,遇到助理在酒局上被喝醉的老板性騷擾,拿起酒瓶就砸了他一個大開瓢,又立馬讓服務員報了警。
雜志社更是拿出全部資源,堅定地支持她們維權。
一頓操作下來,讓人看得直呼過癮。
但,現實不是電視劇,生活也不是爽文。
現實是,僅僅是一個個體決定站出來,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鈕承澤早在多年前上《康熙》就自己吐露過他和“兄弟”在學校玩接吻比賽、把女生帶進男廁所強吻的日常,并在節目上用小S做示范。
小S聽后大呼:你們根本就是強暴犯。
如此橫行霸道的鈕承澤,這一套幾乎百試百靈。
小S問:如果“如果學妹呼你巴掌呢?”鈕承澤答:怎么可能,她不敢。
因為那時,鈕承澤已經是中國臺灣地區備受矚目的新人王。
反抗,意味著要和已經太多東西對抗,權力、規則……
而稍有不慎,就要背負淪為“權力游戲”的炮灰的風險。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要面臨的第一重風險。
而這個風險,在如今的語境下似乎進一步加碼。
一切一如我開頭所說——
即便如水原希子這般,明確地遭遇了不公正的對待和傷害,且鼓起勇氣袒露出心境,得到的也并不全是聲援。
其中還夾雜著太多攻擊、質疑。
浸淫在這種(從來如此)的環境中太久,已經在逐漸模糊我們對(惡的感知度。
而這無疑,又在進一步提高遭遇不公正對待的受害者發聲的門檻和成本。
這是,當下的語境下,發聲者要面臨的第二重風險。
當門檻一點點抬高,風險層層加碼,受害者無疑會被困在一個需要一輪輪自證清白的死循環里。
而發聲的成本愈來愈高,顯然不會是某一個受害者的困境。
不夸張地講。
這樣的代價,將來會平攤到我們每一個人身上。
我想,這是我們每個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要打破這個局面,我們需要全新的解題思路。
不是一步步提高發聲的門檻。
而是要創造一個所有人都能不必顧及地說出自己遭遇的環境。
發聲才能形成聲浪。
浪潮奔涌,才有改變的可能。
這兩年的一些事情的進展,則進一步驗證了這點。
有人對(996制度)說(不)后——
迫于輿論壓力,越來越多大廠取消996、大小周,甚至主動建議“依法限制加班時間”。
有人對“性騷擾”說(不)后——
看似牢不可破的權力層級,也有被撬動的可能性。
比如,針對高校圈最關心的性侵害問題。
許多學校對于性侵丑聞的迅速反應和強硬處理,無疑開了個好頭。
也有人提出針對職場“性騷擾”的解決方案。
今年兩會期間,人大代表李亞蘭首次提出:建議對性騷擾立法。
再比如,娛樂圈里性騷擾、猥褻、權色交易等問題。
前有被鈕承澤侵犯的女員工,在大家的支持中勇敢站出來舉報。
后有都美竹勇敢站出來揭發吳亦凡“選妃”,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的支持。
當然,提出的問題、被解決的問題,可能不及真實發生問題的“萬一”。
但從她們身上,我看到了希望。
發聲的希望,解決問題的希望,保護自己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
在這些事件中,不只是受害者在作斗爭。
每一次勇敢站出來的人,身前身后都站著很多支持者。
這些支持者,形成了浪潮,也改變了浪潮。
這正是水原希子在此次發聲過程中缺少的,也是她選擇站出來的原因。
她就是想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大家:
“就算被覺得囂張也沒有關系,遇到不合理的要求但也要堅守自己的底線。
我相信這樣才能打造出不必顧及、能說出心聲的環境。”
一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改變需要更多的個體加入。
無數個人的力量疊加起來,才能形成海嘯,排山倒海。
既然時代的巨浪奔涌中,沒有人能置身事外,那不妨站出來成為浪潮本身。
或者退一步。
最起碼,我們不要做那個沉默的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