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得我最生氣的一系列營銷：#國產武俠終于支棱起來了##武俠劇回春##上一次看到這么好看的武俠還是金庸#……
以為是啥呢，摩拳擦掌進去一看，還是粉絲刷屏的對《且試天下》的彩虹屁。
女主角趙露思，男主角楊洋。慣用的“流量花生”組合搭檔。改編自2007年的古早武俠言情小說，但由于誕生年份過于古早，不免留下許多古早網文寫作時期的通病——瑪麗蘇。而《且試天下》可以說是瑪麗蘇中的戰斗機了。小說設定中江湖有四大高手，這四大高手分別是男女主的大號和小號。光是設定就不禁讓人直呼好家伙，一整個江湖的權術、情報、文藝、武術等學科都被他倆包圓了。更野心勃勃的是，《且試天下》偏要江湖朝堂兩手抓，定位是堂堂“古裝權謀武俠劇”。只可惜受限于幼稚的劇本和麻麻的演技，男女主仿佛在競爭古偶劇第一BKing。
沒想到的是，熱搜一片控評中，竟然看到了不少人提及一個古早的名字。也帶“天下”倆字，聽著更狂——《天下第一》。01這部老劇播出于2005年，當年武俠題材還是個顯學。《天下第一》里的大牌演員也出奇地多。李亞鵬、霍建華、葉璇挑大梁，還有高圓圓、張衛健、鄧超、黃圣依……東廠壞頭子曹公公，眼熟嗎？20年后成了《人民的名義》里的季檢察長。
播出17年后，《天下第一》的粉絲依然不吝對這部老劇的贊美。武俠與權謀的結合，它是一個巔峰，也是最后的輝煌。反派曹公公被擊退時，彈幕滿是“曹公公這一退，國產原創倒退20年。”
其實我更想說它是“半部原創”。《天下第一》的編劇是做著金庸夢的王晶。不管他后來拍了一堆爛片口碑如何，早期的劇作能力還是非常扎實。人物設定上，王晶給他的江湖吸收了大量金庸武俠的元素，幾乎每個人靈魂里都活著一個金庸人物。這個江湖也像一個巨大的游戲副本，每一條線都讓人想通關試一試。“天字第一號”段天涯（李亞鵬 飾）有點像張翠山。夾在小姨子對自己的愛慕和大內密探的使命之間，進退兩難，最終隱居蛇島兩年后再度重出江湖。就像張翠山雖然是張三豐最鐘愛的弟子，但一生都為情義所累，只有冰火島隱居的十年是他生命中短暫的穩定和歡愉。
“地字第一號”歸海一刀（霍建華 飾）在斷臂和尋仇的設定上，有一點楊過的影子。前期他一直在找尋自己真正的殺父仇人，就像楊過一樣，百思不得其解；但從人物的悲情命運來看，其實更像《倚天屠龍記》中，被利用的金毛獅王謝遜。他的義父鐵膽神侯利用他，在江湖上欠下無數血債，其實只是為了誘敵出手，滿足自己的狼子野心。當歸海一刀終于明白殺父仇人其實是自己的母親時，又有點像寫出《九陰真經》的黃裳，終于能夠報仇時卻無法下手。
男3號成是非好賭風流、油嘴滑舌、游戲人間，小混混出身卻被朝廷收編，最后還成為了郡馬爺。又妥妥像是韋小寶翻版。他第一次見郡主，在交手中打了人家兩個巴掌，郡主卻高興地直呼“還從來沒有人打過我呢，好啊再來”。這一出對話簡直就是經典復刻陳小春版《鹿鼎記》里的小寶與建寧。
各種細微之處的埋梗，更顯得劇里處處都是金庸彩蛋。護龍山莊后門的桃花林布局，致敬了東邪黃藥師的桃花島桃花林五行陣法；歸海一刀在找尋自己殺父仇人的途中，被三位高手用性命點化，像極了神僧用性命勸謝遜回頭；最后大決戰中，甚至還用出了一招“乾坤大挪移”。我很懷念它失落的“江湖感”，但不止是因為有很多愛恨情仇、刀光血影的元素。而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重溫它還是能讓人想起愛看武俠的原始沖動，不是看男女主天下第一金手指。是哪怕手無寸鐵地站在新手村門口，我也想進里面闖一闖，做個夢。有人是開掛的瑪麗杰克雙蘇流，也有人是小混混成長升級流。有人是功成名就歸隱流，就有人是臥薪嘗膽隱忍復仇流。
大反派是草根逆襲流，另一個大反派是深謀遠慮狼子野心流。大反派的心上人甚至還來了個霸道總裁愛上我二十年癡心不改的夢女文學。02不過當年作為一個黃毛丫頭，我最想打的副本當然還是上官海棠這條線。原因很簡單：全天下都好愛她。
“我永遠對上官海棠有濾鏡”其實跟大小號雙開的楊洋趙露思比，海棠身上疊的buff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天下第一莊莊主、大內密探、男扮女裝、艷如桃李、機智過人、醫卜星相暗器陣法無不通曉……從感情線上來看，更是仿佛集郵一般，擁有了全天下最有錢、最有權、最帥的男性角色的傾慕。人緣也是全江湖最好。從來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天下第一神探將她視作自己的好友；性情溫和的男主唯一一次怒吼，是在她死的時候；全國首富甘愿為了給她報仇而死……
霸道皇帝都愛上她了但長到年近三十，冷漠而理智的我去回看，依然還是會相信。如今很多古偶劇，嘴上說著“男女主雙強”，身體卻十分誠實。設定上女主明明是與男主角齊名的江湖高手，但和同樣一群人打架，男主只需要甩一次扇子就搞定；女主打了半天掉落懸崖，最后還是得靠男主違背牛頓定律跳崖去救。但上官海棠，是貨真價實地強。武功設定雖然并非頂級，但她師從于絕頂高手，謀略遠大于武功。在很多次被逼入絕境、遭遇強于她的敵人時，智商基本不會掉線。尋人途中遭遇“山西五毒”，眼見著一打五單挑肯定是打不過了，她先是假扮自己的師父，使出一招獨門絕技“漫天花雨灑金錢”；起碼先用江湖前輩身份，保下自己要找的人一命。后面路上再度遭遇強敵“千面郎君”，雙手被對方暗器釘死。眼瞧著這把翻盤無望時，上官海棠先是假裝自戕，騙得敵人放松警惕；在敵人近身幫她拔下左手暗器的瞬間，用另一只手上的暗器實現反殺。
虛假的大女主全靠他救，真正的大女主都在自救。為數不多的一次被救，直接奉獻了《天下第一》中最經典的英雄救美鏡頭。
所有瑪麗蘇感情線里，張力最強的皇帝和海棠這一條。鄧超飾演的皇帝也愛慕海棠，可他身上不止有不僅有少年天子的浪蕩不羈，更有身居高位之人應有的城府謀略。相處中，他成了海棠的政治啟蒙者。比起愛美之意，更有惜才之心。
皇帝和扮成小太監的海棠當反派曹公公被擊敗后，大家都覺得此時四海升平一切向好。唯有海棠敏銳地察覺到了局勢的微妙變化。勝利者鐵膽神侯不會變成下一個野心家？海棠擔憂他“因為即將要扮演一個新的角色而感到無比興奮”。這份對時局超乎尋常的敏銳，正是皇帝帶給海棠的變化。
其實這也是當年劇中對武俠女性角色的處理上，更加超前的表現之一。歸海一刀的母親親手殺死了自己練刀入魔的丈夫，因為三尺之內她的刀法才是無敵的。飄絮從小武學天賦過人，武學尚未大成之時就繼承了父親九成功力，她的武功遠在丈夫天涯之上，更是力壓劇中一眾男性角色。
削弱女性角色戰力，淪為陪襯工具人，在《天下第一》的江湖里并不存在。03雖然借鑒很多金庸元素，但在權謀架構的鋪陳上，王晶卻跳出了金庸的世界觀。反而更多借鑒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香港武俠電影。甚至夸張一點說，后來的權謀江湖武俠網文，都得叫它一聲祖宗。正所謂所有的權力斗爭最后都要回歸皇權的爭奪，《天下第一》也不例外。全劇最有魅力、被念念不忘的兩個男人，其實是兩個大反派。曹公公，盡管每集都被主角團罵“曹閹狗”，但他依然十分有禮貌地稱呼對方“神候”“郡主”“大俠”“素心姑娘”。可謂史上最有禮貌的反派。
最大的反轉，莫過于男主角的義父鐵膽神侯在干掉曹公公后，自己華麗變身全劇最白切黑的人。掃蕩勝利后，鐵膽神侯終于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原先的沉穩慈愛在野心的裝飾下變得自負驕橫，眉宇之間充滿了上位者的蔑視。
他的野心何處而來？來自人性不斷被蔑視、被玩弄的怨恨與壓抑。鐵膽神侯作為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因為無法參與朝政，所以才會混跡江湖。看似極少受到皇權束縛，實則卻處處被皇權掣肘。后來更是因為先皇下旨，導致他一度失去摯愛素心。這個全劇看似最“傻白甜”的女人，既是他的夢，也是刺激他對皇權的不滿到達頂峰的導火索。皇權阻他不能娶到自己心愛的人，他就顛覆皇權取而代之。以他的身份苦戀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20年，在權力與野心的支配下，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少年時期求而不得的渴望驅使著一個男性在野心的道路上不斷向前，也不斷扭曲。到最后，他愛的到底是素心還是自己的野心，或許連自己也分不清了。
擊敗鐵膽神侯的致命一擊，恰恰也也來自素心。她柔弱單純、絲毫不懂武功，卻用最殘酷的方式——割下自己的頭顱——打敗了那個不可能被打敗的boss。鐵膽神侯看到維持自己野心的那個動力已經消失時，頓時產生世間再無可留戀的孤獨和挫敗感。不可一世的野心家被自己的“軟肋”誅心而亡。
這其實遠比單純讓主角團武功爆發、打敗神候的結局要高明太多。夢想的破滅與顛覆不是拜強敵所賜，而是自身的空虛。就像不可一世的伏地魔終于被哈利波特擊敗時，也不過是躺在地上的一個失去生氣、看上去沒有什么特別的、悲慘的人。直面人的軟弱與扭曲，恐怕就是《天下第一》江湖高明之處。當如今的所謂武俠劇充滿了全知全能、完美得如同設定好參數的大神時；即使再多的形容詞堆砌上去，也無法激蕩起胸中的那股熱血。人工加諸的痕跡，怎能比得上人性天然不肯屈從的野心和欲望。大俠夢，權力夢，所有對江湖廟堂的想象，最終不過都要落回到人的身上。而武俠存在的意義，原本就是寫給普通人的一場夢。天賦，名望，財富，地位，俠義，愛情，武功，仇恨，算計，背叛，隱忍……當BGM響起的那一刻，我知道，這是屬于我的回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