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在法國上映的《巴黎野玫瑰》,當年引發(fā)許多討論,除了入圍奧斯卡與金球獎的最佳外語片獎,其片頭的激情場景也曾被懷疑是假戲真做。多年前觀賞時,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女主角貝蒂的瘋狂野性;過了這些年,長了點歲數再度觀賞,看見的是一個特別的人處于不適合的世界里,又缺乏壓抑自己、模仿他人與接受現實的能力,被永恒的不滿足與旺盛的企圖心給灼傷。
佐格在海邊小屋做水電雜工,他交往沒多久的情人貝蒂丟了工作后,搬來與他同住。貝蒂無意間發(fā)現佐格的手稿,認為他是個有潛力的小說家,她希望兩人能就此突破生活現狀的限制。
貝蒂用讓佐格沒有回頭路的方式,逼他離開了海邊木屋,并堅持將佐格的手稿打字寄去給各家出版社,相信這一定會扭轉兩人命運。但隨著時間過去,機會越來越渺茫,佐格也越來越無法控制發(fā)狂般的貝蒂只能不斷收拾殘局。
電影前段佐格與貝蒂的情投意合、狂野性愛,底下流動著的是貝蒂的浮躁情緒。她起先看似想突破現狀、更上一層樓,但隨著更多荒唐事發(fā)生,才發(fā)現情緒極度不穩(wěn)定的貝蒂恐怕永遠不會有滿足、平靜的一天。佐格說的沒錯,她是被斷了腳筋的野馬,這世界對她而言太小了。貝蒂不斷尋找下一件事,不斷移動,對于任何阻礙都采取最激烈的手段。佐格盡了他的努力,想馴化這匹野馬,但卻越來越惡化,無法制止貝蒂以最極端的方式完成理想生活。佐格的最后抉擇,既是種殘忍,卻也是對兩人的慈悲。
不只是貝蒂不適合這個世界,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都在忍耐,電影里面幾乎所有主要與次要角色都曾短暫發(fā)狂或失控過,或者隱約讓人一瞥他們可能有的不那么正常的某一面,但大多數人會盡快壓抑那些渴求,繼續(xù)默默接受現實。例如佐格他內心當然也有如貝蒂般瘋狂與感到不安全的那面,但大多時候,他繼續(xù)過日子,把心中藏有的不正常填入小說里。然而貝蒂管不住自己,讓她特別性感的狂野特質,卻也是她的詛咒。她的性魅力,與對各方面的不滿足及歇斯底里,是互為表里的,對他人而言,淺嘗時很刺激,但成為日常卻很痛苦。
因此貝蒂與佐格就像片中那首兩人合奏的琴音,佐格彈著柔和的曲調,貝蒂卻不愿服從于那樣的氛圍,選用一個較為沖突的音符,連敲數下。兩人的樂音和在一起依舊動人好聽,但不用懂音樂的人也聽得出,貝蒂帶來的那個音符,是另一種東西,不是純粹來配合、映襯主旋律的,是要被人注意的,是要影響別人、拉著別人跟她走的。她無法被這世界馴化,世界也容不下她。《巴黎野玫瑰》法文片名的意義是早晨體溫37.2度,這可以是懷孕女子微高于一般人的體溫,也可以是身體快要發(fā)出警訊的微發(fā)燒溫度。貝蒂就是這樣的謎團,旁人永遠不知道她將帶來的是喜悅還是恐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人無法以這樣的高溫活完長長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