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20年,內娛男演員的番位排名,都是帝王戲成就的。
論數量,足跡踏遍上下五千年,40多年演了30多位皇帝的唐國強老師首屈一指;論成色,“陳家三子”可謂跨時代封神:陳寶國、陳道明、陳建斌,他們在《大明王朝1566》中的嘉靖帝、《康熙王朝》中的康熙帝、《甄嬛傳》中的雍正帝,被幾代人盤出了包漿。
到2022年,陳寶國又在《山河月明》里起了一座高山——朱元璋。
初看海報,馮紹峰飾演的朱棣位居正中,以為又是請老戲骨鑲邊扶持后輩的套路。在廣電的備案公示里也是這樣寫的,朱棣是妥妥的主角。
可播出過半,恍然發現他白白站了個C位,朱棣的老爹朱元璋才是真正的大男主。也有可能,這部劇從原本的80集刪剪成49集時,導演對著陳寶國的戲份實在下不去手,就成了現在的局面。
倒也不必為馮紹峰抱憾,大半個演藝生涯都坐在龍椅上俯視眾生的陳寶國老師,那可是“皇帝界”的百變星君。懦弱的、隱忍的、高端大氣偉光正的、陰陽怪氣快成仙的皇帝……各個被他演得有滋有味,絕不雷同。
中國電視劇三項大獎之中,偏重專業性的飛天獎陳寶國拿了五次,其中三次是演皇帝得來的。
陳寶國在謝飛導演的電影《香魂女》中演斯琴高娃的情夫,一個自私自利、膽小懦弱的男人,竟出其不意地被另一位導演陳家林看出了“帝王相”。
1995年,38歲的陳寶國在電視劇《武則天》中飾演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位皇帝,唐高宗李治。憑此,他獲得第16屆飛天獎最佳男配角。
論年齡,陳寶國屬于大器晚成,40歲后才等到了他的天命劇本《大宅門》,確實是“等到”的,不是憑好運遇到的。
1995年,陳寶國就拿到了《大宅門》的劇本,感嘆這是五十年難得一遇的好劇本,收了9萬塊錢片酬應邀出演。但沒拍幾天,投資方對導演郭寶昌不滿意,要換導演。要知道,《大宅門》的故事源自郭寶昌的家事,陳寶國堅決不同意,原封不動退了9萬片酬,給郭寶昌留下一句話,“什么時候你找到錢了,再重拍《大宅門》,我都有空。”
郭寶昌苦苦尋覓投資,直到4年后,《大宅門》被央視制片人俞勝利看中,但條件是想讓姜文或張豐毅演白景琦。這時輪到郭寶昌不同意了,他覺得沒有人比陳寶國更合適。
白景琦的霸氣、痞氣、仗義和陳寶國的個性有幾分相似,也正是這份仗義,成就了陳寶國,成就了郭寶昌,成就了《大宅門》。
《大宅門》后,陳寶國如日中天,那也是古裝歷史劇蓬勃發展的一段時期,有實力的男演員都在演皇帝。
2005年前后幾年,陳寶國一人就在兩部戲說、四部正劇中演了六位帝王,包括清朝的乾隆、咸豐,明朝的朱元璋、嘉靖,漢朝的漢武帝和春秋時期的越王勾踐。
期間,他還經歷了兩次嚴重“撞車”,由此,也可見當年帝王戲的熱度不亞于當今的古偶。
2007年,陳寶國和陳道明在“勾踐”一角上撞車。陳寶國主演的《越王勾踐》和陳道明主演的《臥薪嘗膽》幾乎同時拍攝,是同題材、同風格、同樣制作級別的古裝歷史劇,出品方都是央視下屬的電視劇制作單位,各方面條件勢均力敵,而央視只能擇其一播出。
兩部劇從開拍起就注定要一決雌雄,央視也曾內部調解,但兩個劇組都不愿放棄。制作完成后,內部審片兩部評分都很高,最終,央視選了《臥薪嘗膽》作為八套開年大戲,《越王勾踐》退而到地方衛視首播。時隔多年,兩部劇在豆瓣上的評分也在伯仲之間,觀眾各有所好。
定檔前,兩部劇各自展開轟轟烈烈的宣傳大勢,陳寶國和陳道明反倒是自持身份,都作君子風范不多表態,接受采訪也是淺淺幾句。拍攝時有個細節,如果大打感情牌,一定會給《越王勾踐》添幾分勝算,但陳寶國選擇刻意瞞下,直到多年以后才重提舊事。
陳寶國演勾踐時,一個3秒鐘的鏡頭差點把命搭進去。
劇中有場戲是吳王賜勾踐拉馬車,他在馬的前面跑,馬的后面還有一輛馬車。或許是現場保護不得當,拍攝時不僅馬從陳寶國身上踏過,馬車也從他的身上壓了過去。陳寶國后來回憶說:“有一瞬間,人是空白的,下意識的躲,躲來躲去,居然大難不死,我就覺得是上天要留我。”經歷了這種事,正常人都會留下陰影,陳寶國也覺得后怕,但在殺青前,他認為是自己跑得不對,又主動要求導演重拍了一遍。
另一次撞車,便是撞在了朱元璋身上。
2006年,陳寶國在《傳奇皇帝朱元璋》中飾演過朱元璋,也是同年,還有另一部胡軍主演的電視劇《朱元璋》。
最終,陳寶國版在央視播出,胡軍版在地方臺播出。如今看豆瓣評分,兩版明顯不在一個等級上,胡軍版更勝一籌。
不過,陳寶國版口碑落敗倒不是因為他的演技,而是劇本過于戲說。劇中,朱元璋周旋在七個女人之間,成了一個“撩妹高手”,通篇的多角戀劇情沖淡了朱元璋戎馬一生,陳寶國的表演也顯得過于文雅多情,不符合觀眾對草莽英雄的期待。
而胡軍版的朱元璋更加豐富,既描繪了平民到皇帝的傳奇一生,又細致地表現了貧苦出身對這位帝王的深刻影響。
但無論如何,短短四、五年間,陳寶國集中演了六個皇帝,各自面貌不同。他憑《漢武大帝》再次拿下飛天獎,次年拍攝的《大明王朝1566》積壓了十年才播,還能成為繼《大宅門》之后的封神之作。
時隔16年,陳寶國在《山河月明》中重新演繹朱元璋,大有一雪前恥的意味。這一次,他的表演功力已臻于化境,每一場戲皆是看點,沒有一句臺詞是草草帶過的。
雖然故事只截取了朱元璋一生中的短短十幾年,卻足以成為陳寶國帝王戲的巔峰之作。
朱元璋出場時還讓人捏了把汗,擔心他這尋常人家快樂老爹的演法:一口一個“咱”,妻管嚴,護犢子的有點可愛,會不會弱化了朱皇帝的天家威嚴,與史書上的暴君記載相悖。
但隨著劇情展開,觀眾可見陳寶國在演繹正常人性的同時,一點點的把一個皇帝人性中灰色、陰暗、殘暴的部分逐漸挖掘出來,并且,這種陰暗殘暴又被覆蓋在云淡風輕、慈悲寬宥的表層性格之下,只偶爾被瞥見一二,已足以讓人相信,盡管草根出身,朱元璋終究是帝王。他的乖戾狠絕并非是生性如此,而是時事造就,如此復雜的人物,無法簡單地用好壞、黑白評價,卻能令觀眾與之共情。
如今,很多當紅演員的困境是陷入同質化的角色里,演出一身的包漿,逃不開“油膩”的評價。為什么陳寶國演了那么多帝王,不僅沒油膩,還日臻佳境,一次次地超越自己,成就下一個高峰?
這大概是因為,帝王之外,陳寶國還演過地痞流氓、沒落貴族,演過陰險狠辣的大反派,比如《北平無戰事》的徐鐵英,還有更多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茶館》里點頭哈腰的茶館老板王利發,《鋼鐵年代》里的煉鋼工人尚鐵龍,《老農民》里的農民劉大膽,《老酒館》里的東北小人物陳懷海。
他沒有一直高高在上,享受觀眾的仰視,陶醉在角色的爽感里。他更懂得仰視生活,在小人物忍辱不屈的生命里,一遍遍地磨礪自己,一點一滴地加深感悟。
娛樂圈從來不缺才華橫溢、光芒四射的大明星,但像陳寶國這樣老農民一般勤奮耕耘的藝術家卻越來越稀有。他高產,從如日中天的地位上退下來,依舊保持每年拍兩、三部戲的節奏,不曾停歇。他每部戲鉚足了精神頭演,絕不遜于年輕人,看《山河月明》時,總感覺馮紹峰演的朱棣像沒睡好覺似的,朱元璋倒比兒子精神頭足。
陳寶國還是性情中人,有次采訪聽記者聊起了不背臺詞改念數字的“數字小姐”。他聽了先是一愣:“真的有這事?我演了四十多年戲都沒有你們年輕人心眼多。”馬上又怒目圓瞪拋出一句:“哼!不要臉了。”
中國電視劇三大獎,陳寶國飛天獎拿過五次,金鷹獎三次,白玉蘭獎兩次。80后,都喜歡他的《大宅門》和《漢武大帝》,90后,對《大明王朝1566》和《湄公河大案》念念不忘,如今00們后看《山河月明》,怕是又要給這位專一、樸實又霸總的朱老皇帝封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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