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檔神奇的國產真人秀。
停播數年之后，卻成了熱搜常客。
視頻播放量動輒百萬，全網玩梗。
它就是《譚談交通》。
比起交通普法欄目，它更像是一部絕佳的現實主義喜劇。
最令人難忘的，便是那些被譚警官攔下的路人們：
三輪車超載的「福貴大爺」；
拖著超長建材上機動車道的「二仙橋大爺」；
騎著破銅爛鐵上路的「倍斯特櫥柜師徒」……
一幕幕充滿黑色幽默的畫面，一個個奔波勞碌的普通人。
組成了一幅無比生動的都市眾生相。
在豆瓣被打出9.5的高分。
最近，這檔節目又翻紅了。
不過，不是因為以前播出的片段。
而是因為一場相隔十年的重逢。
譚Sir回訪了當年節目里的一位「嘉賓」。
這次「世紀會面」，感動了眾網友。
視頻播放量破600萬。
但當大家還沉浸在「情懷殺」當中時。
萬萬沒想到，事情突然發生了大反轉。
讓不少人直呼詐騙、濾鏡碎一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
譚Sir回訪的「嘉賓」，人稱氣球哥。
11年前，他第一次出現在節目當中。
左手扶著車把，右手拽著一堆氣球。
慢悠悠地騎行在快車道上。
這番危險操作自然受到了制止。
他靠邊停車，站得像個犯錯的小學生。
接下來的對話，句句高能。
譚Sir一上來就打了親情牌，說妻兒會擔心他的生命安全。
而氣球哥輕描淡寫回道，老婆嫌他太窮，已經離婚了。
之后他更是自曝黑歷史。
在賣氣球之前，他做過小生意。
但因為摻賣假煙假酒，被工商部門查處。
見譚Sir一臉狐疑，他立馬澄清，手上的氣球沒問題，用的是環保塑料。
因為氣球是賣給小孩子的，他不會賺這種黑心錢。
雖然生活不易，但氣球哥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煩惱。
被網友們比作「現實版樹先生」。
《Hello!樹先生》
這也是氣球哥最特別的地方。
他不僅思維跳脫，還總愛用唱歌來消解一些嚴肅的話題。
提到婚姻，就唱兩句《愛情買賣》。
提到賺錢，又唱起《唱支山歌給黨聽》，因為當天是建黨周年，氣球賣得好。
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氣球哥竟然有一副歌唱家般的好嗓音。
愣是把身經百戰的譚Sir給唱懵了。
采訪到了最后，他大方地送了一只灰太狼氣球給譚Sir。
這個「快樂的底層人」，令無數人動容。
他還偶然入鏡了后來的一期節目。
這個拽著氣球的身影，就此成了《譚談交通》里的「黃金配角」。
轉眼11年過去，物是人非。
《譚談交通》停播。
譚Sir則經歷了被同事排擠、辭職、抑郁癥等一系列打擊，逐漸淡出了觀眾的視野。
直到19年底，他以UP主的身份回歸，開始嘗試做一系列回訪節目。
通過多方打聽，譚Sir終于找到了氣球哥。
但是再見面，他的日子反而比從前更落魄了。
因為學歷不高，只能靠打零工找些「亂七八糟的活路」。
住在爛尾樓里，200元的房租經常湊不齊。
為了省錢，平時不吃午餐，早晚就用饅頭和泡面充饑。
不過，那份不知所起的樂觀依舊未減。
未加裝潢的門廊，是他口中幾家人共用的「會客廳」。
面對荒地的小陽臺，是他的「練歌房」。
緊挨著廁所。
沒錯，他還是那么愛唱歌。
故人重逢，感慨萬千，說著就唱起了《濤聲依舊》。
偶有忘詞，就翻閱床頭的那本《同一首歌》。
為了歡迎譚Sir，一向節儉的氣球哥破天荒地提出要請吃中午飯。
飯后他臨時接到一單活，替小賣部搬運了幾箱貨物。
賺得的20塊錢，還想分一半給搭了把手的譚Sir。
到了告別的時候，氣球哥突然問：
「譚警官，我那年送給你的灰太狼過時啦？」
這一幕像極了周星馳的電影。
看上去無厘頭的話語，卻帶出無限唏噓。
當社交平臺充斥著拜金主義，影視作品里全是精英階層。
像氣球哥這樣的勞苦大眾早已失聲。
正如他對自己的定位——「過時」。
11年前，網絡尚不發達，即便爆紅，也享受不到多少紅利。
而如今，卻有很多人關注著他，還有人想幫他介紹工作。
一切看似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本以為這就是結局。
沒想到，氣球哥翻紅后，很快就「飄」了。
有網友發現，他在社交平臺上有了賬號。
還發了一段穿西裝的視頻，說要堅持「音樂夢想」。
言語充斥著雞湯味道的話術。
據說，這個賬號是他的「侄子」所開。
但網友們顯然不相信。
氣球哥是不是被網紅機構騙了？
在懷疑揣測聲中，譚Sir進行了第二次回訪。
事實果然如網友所料——
給氣球哥開賬號的，根本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一家「音樂公司」的工作人員。
此人表示，氣球哥已經和公司簽了合同。
未來將出專輯，并進行商演，利潤三七分，違約金100萬。
「因為他有名氣了我們才來找他。」
「這就是一個商業行為。」
然而氣球哥根本就沒有看過合同，也絲毫不理解此類商業運作的規則和邏輯。
明擺著是被人利用了。
如果事態就止于此，那么氣球哥毫無疑問是一個「受害者」的形象。
但并非如此。
真正令網友們「幻滅」的，是他本人的轉變。
面對譚Sir的關切詢問，氣球哥始終在顧左右而言他。
一會說工作人員真的是自己的侄子，一會又說自己還有一個表弟也在做MCN。
遮遮掩掩、謊話連篇，和昔日判若兩人。
氣得譚Sir脫口而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他失去了之前的質樸與真誠。
他以為自己掌握了改變命運的捷徑。
但又羞于承認這一點，只好選擇逃避譚Sir的追問。
譚Sir雖然想保持體面，但還是難掩無奈和失望。
視頻的標題，已經道出這份復雜情緒。
「氣球飛走了」
一直關注著氣球哥的網友們，則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祝福。
往好的方向想，希望當網紅能改善氣球哥的物質生活。
一派是鄙夷。
氣球哥前后的變臉速度太快，讓譚Sir的信任崩塌。
譚Sir本人沒有表示明顯的傾向。
但他有感而發，在這期節目最后又去回訪了「福貴大爺」。
給他的女兒送了一張課桌，叮囑她好好學習。
走前，問「福貴大爺」愿不愿意當網紅。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網紅時代，給了每個人成名的機會。
但當普通人被推到流量的焦點，會發生什么？
恐怕完全由不得自己。
這才是網友們為氣球哥擔憂的理由。
畢竟，流量反噬的例子已經發生過太多。
曾經火遍全網的小馬云，本是個農村孩子。
8歲時因長相酷似馬云，被經紀公司挖掘，帶著到處走穴撈金。
出入各種成人場合，說些與年齡不相符的話。
但是網紅迭代太快，他沒了流量后，就被經紀公司拋回了貧困的原生家庭。
他的奶奶患有阿爾茲海默病，父親是殘疾人，母親患有小兒麻痹。
家里幾乎沒有勞動力，只能靠低保維持生活。
最終，14歲的小馬云被診斷為智力殘障二級。
一看到鏡頭就下意識地伸手要錢。
已故吃播泡泡龍，曾是月薪1500的外賣小哥。
后來被經紀人打造成了百萬粉絲的大網紅。
鄭愷、陳赫、杜海濤開店都請他打過廣告。
就因為他能一頓吃100盤肉、10盤大蝦……
這樣暴飲暴食對身體傷害極大。
事實上他的體重也超過了320斤，臉上出現了黑棘皮癥。
但這都并沒有停下團隊的吸金計劃。
為了博眼球，他們甚至讓泡泡龍倒立喝黃油。
猝死的悲劇，和長期病態的工作內容脫不開關系。
還有堅持幾十年一碗面只賣3塊錢的拉面哥。
在他意外走紅網絡后。
專程前來的人們圍住了他的攤子，開起了直播。
幾百個人，有唱歌的、尬舞的、還有賣身葬父的，攪擾得他沒法做生意。
同時他也被套路了，和經紀公司簽下了一份長達3年的合約。
而機構卻只給他25%的利潤分成。
拉面哥甚至因為公司拿他的臉去騙老百姓而落淚。
最后只能單方面解約，被索賠3.8萬，而他根本身無分文。
資本就像鯊魚。
只要聞到一點血腥味，就會蜂擁而至。
成為網紅，真的能改善氣球哥的生活嗎？
短期來看，比起以前的確收入倍增。
氣球哥自己也曾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對賺大錢當然是有向往的。
但，公司口中的「三七分成」「100萬違約金」，足以透露出信號。
對于毫無準備的氣球哥來說，等待著他的可能不是快錢，而是各種「合法的壓榨」
在經紀公司眼中，氣球哥和小馬云、泡泡龍、拉面哥沒有區別。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土味網紅」。
他們的底層出身，滿足了消費者居高臨下的獵奇心理。
自帶的鮮明「人設」，又能夠更快地抓住眼球和流量。
氣球哥愛唱歌，那公司就為他打造一個「音樂夢想」。
但他真的想要成為一名歌星嗎？
至少從譚Sir的節目來看，他只是純粹喜歡唱歌罷了。
這些虛假浮夸的人設，被一而再地如法炮制。
滿足了觀看者一時的快感。
也必然導致名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長的不過一年，短的不過一兩月，就會迅速從云端墜到谷底。
到時候只不過是資本的棄子，也再難以回到原本的生活軌道。
到頭來，這些一夜爆紅的普通人，非但沒有成為流量的受益者，反倒淪為流量的犧牲品。
反觀當年的《譚談交通》，雖然也捧紅了很多素人，但這完全是無意識的。
譚Sir并沒有去消費這些對象，只是真實地展現出了眾生相。
把他們當成鮮活的人，而不是商品。
所以這檔節目至今依然被津津樂道。
沒有淹沒在流量的浪潮當中。
在過去的節目里，譚Sir最常說一句話：
「我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夠平安開心地生活下去。
在這個批量制造網紅的時代，每個普通人都有機會火15分鐘。
但更重要的是。
在這15分鐘過后，他要如何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