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說起國人就一定會提起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吃苦耐勞”。
早些年對這四個字沒有很直觀的感受,只知道父輩很辛苦,一個個都是悶頭干活,沉默不語。
慢慢經(jīng)歷的多了才知道,所謂的“吃苦耐勞”很多時候只是沒辦法,只能硬熬,指望熬著熬著就有了希望。
就像閻連科在《我與父輩》里說的那樣:
終于就在某一瞬間,明白了父輩們在他們的一生里,所有的辛勞和努力,所有的不幸和溫暖,原來都是為了活著中的柴米與油鹽、生老與病死。
特別是疫情這幾年,我感覺我們可真是太能”吃苦耐勞“了。
默默地承受這一切。
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對普通人來說,哪有什么勝利可言,挺住就意味著一切。
我最近在家看了很多紀錄片,紀錄片就跟一個家庭的相冊一樣,通過紀錄片我們才能體會我們社會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中有個紀錄片讓其我如鯁在喉,是周浩導(dǎo)演的《厚街》。
整個紀錄片看起來很“亂”,但這種“亂”真實又刺骨。
它記錄的是2002年東莞厚街一個隔斷出租屋的底層百態(tài)。
《厚街》戳人的點在于,它讓我們看到,在宏大的主流敘事外,還有這么多“炮灰”一樣的小人物共同撐起了時代發(fā)展這輛列車。
當(dāng)年的厚街,是臺灣商人進入大陸最早的地方之一,是資本聚集地,滿是勞動密集型產(chǎn)業(yè)。
用導(dǎo)演周浩的話來說就是:全世界每十雙鞋中,就有一雙從這里生產(chǎn)的。
自然,廣大中國的打工者從五湖四海涌來,人們背井離鄉(xiāng),拖家?guī)Э冢瑏磉@里尋找生存的希望。
對現(xiàn)在大部分年輕人來說,講究對生活的美好追求,可是對當(dāng)年出去打工的人而言,單單生存這件事,就讓他們焦頭爛額。
在片中,有個男人躺在大街上,一動不動,警察喊他,不理,醫(yī)生拉他,不動,整個人就跟死了一樣。
圍觀群眾說:
被人打了。
原來,這哥們搶人手機,沒想到被對方打了一頓,害怕到不敢起來了,直到醫(yī)生說:你快點起來到車上去,就沒人打你了。
聽完這話,只見男人嗖地站了起來,起身走了……
在《厚街》里,現(xiàn)實的沉重和人們的心酸常常會碰撞出一種很滑稽的“喜感”,可實際上,是無限的悲傷。
有天夜里,有人在對罵,一邊罵一邊還丟酒瓶,緊接著其中有人拿起菜刀就往對方身上砍。
一個男人渾身是血的走出來,同伴把他帶到小診所,醫(yī)生連忙揮手:你們?nèi)ゴ筢t(yī)院吧。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說話了:
不去,大醫(yī)院,我來不起啊。
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人大都是一種很殘酷的生存狀態(tài),可反應(yīng)在臉上,是某種見怪不怪的麻木。
在紀錄片中,出現(xiàn)了驚險的一幕,樓上有個屋子燒起來了,里面還有一個煤氣罐,有人在喊要爆了。
就在樓下站滿了看熱鬧的住戶時,上面的人直接把煤氣罐往下丟。
然而大家也并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看著隨時要爆的煤氣罐,有個大姐說:
上次丟下來把摩托車都燒了。
在《厚街》里,我們見識到各種各樣難以想象的生活狀態(tài)。
可是跟隨鏡頭的走進,我們看到,無論是誰,只要把他的生命痕跡呈現(xiàn)出來,同樣是充滿力量的。
導(dǎo)演周浩帶我們走進了他們的一個出租屋內(nèi),簡單的磚木結(jié)構(gòu),本身就不大的空間被隔成一小塊一小塊。
更狠的是,雖然每戶都有門,但卻沒有頂,別說是做復(fù)雜的運動,就是打呼嚕,家家戶戶都能聽到……
在屋頂?shù)某鲎馕堇铮幸粋€叫孫翠英的女人,她的丈夫早些年因為煤礦出事,沒了。
為了生計,孫翠英帶著女兒到厚街打工,她對未來依然滿懷期待,她說:
我還是要打工,等老了跑不動再說。
在這里,孫翠英和無頂出租屋里另一個住戶胖叔叔好上了。
他們同吃同住,偶爾還一起去看個戶外電影,可是一到了“錢”上,孫翠英就一肚子苦水。
因為跟胖叔叔同居,孫翠英得了嚴重的婦科病。
明明受傷的是自己,何況這種病是兩個人的事,可每回都是孫翠英獨自去醫(yī)院,次次都是自己掏錢,拿兩個人的藥……
說到這里,孫翠英一臉絕望:
如果我得個癌癥,他看著我死。
在孫翠英的人生哲學(xué)里,有錢最重要,她的人生目標(biāo)就是讓女兒嫁個有錢人。
有一回在路上,孫翠英看到一個做特殊工作的發(fā)廊妹,孫翠英笑呵呵地說:
假如我長的漂亮的話,我肯定不會白白浪費一生。干脆就……
可能是顧及鏡頭的原因,孫翠英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最后,孫翠英離開了胖叔叔。
在《厚街》里,猛地一看,你可能會說,這一個個的怎么都胡來,可是生而為人,一個人再怎么吃苦耐勞,終歸是需要有人關(guān)心。
在無頂出租屋里,有一對很“夸張”的情侶,男人叫朱莫愁,是個算命先生,女的叫秀秀,在工廠上班。
朱莫愁比秀秀大很多,可秀秀就是愿意跟著他。
但朱莫愁的前妻不干了,前妻剛好也在厚街打工,于是找上門來,和朱莫愁大吵大鬧。
朱莫愁實在受不了,就說自己要回湖南老家了。
可誰知道,第二天秀秀送朱莫愁出門時,前妻又沖了上來,上來就扯著秀秀的頭發(fā),拳打腳踢,可嘴里罵得明明是朱莫愁:
你騙老子。
原來,朱莫愁說讓她送自己去車站,最后卻還是讓秀秀送,前妻氣不過。
有意思的是,朱莫愁被前妻送回老家后,朱莫愁又回來找秀秀了,他們離開了出租屋,去了另一個前妻找不到的地方……
在網(wǎng)上有些評論說,沒想到這些民工們的愛居然這么深沉。
可就像導(dǎo)演周浩說的那樣:
憑什么你受的教育高,你的愛就會比別人深一點,大家都是人。
為什么我們的國產(chǎn)愛情片臭名遠播,無非就是動不動把愛情這東西貼上各種標(biāo)簽和符號。
可現(xiàn)實中,男女之間的感情卻是那么微妙和復(fù)雜。
在無頂出租屋里,搬來了一對年輕的情侶,他們只在這里住了一個月就出去租房子了。
原來,他們找到了一條多賺錢的路子,就是女人在家接客……
男友說: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慢慢就陷進去了,像一件衣裳一樣,反正都撕破了。
當(dāng)問到女人第一天工作什么心情時,女人不好意思地說道:
怕,怕得很,不舒服。
你會發(fā)現(xiàn),像《厚街》這樣的紀錄片,它有著非常戳人的人情味。
它用一種很溫和的視角來陳述所見所聞,沒有偏見和說教,卻能激起觀者的良心。
我們這個社會高速發(fā)展,大部分傳播的,都是一片和諧幸福的生活。
可是這國家這么大,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過著各種鮮為人知的生活。
整個紀錄片,最讓我感慨萬千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女人叫祝兒。
祝兒和老公帶著女兒還有祝兒媽媽一起擠在無頂出租屋的一個小隔間里。
紀錄片拍下了祝兒生二胎的場景,他們沒去醫(yī)院,直接拿著刀具在小隔間里生產(chǎn)。
滿臉煞白的祝兒躺在小床上,腳下是剛出生的兒子,還有同樣很小的女兒……
而此時丈夫坐在門外,跟旁人聊著天說:
生老大時就很快,她不吭聲,都忍著。
我看到這個場景真的被震住了,可是鏡頭一轉(zhuǎn),新生命的誕生,分明又讓這家人高興不已。
祝兒老公一邊哄著兩個小孩,一邊樂呵呵的拿出稱來稱新生兒的體重。
祝兒同樣如此,雖然自己剛生產(chǎn)完,但是看著眼前的孩子,也是滿心歡喜。
苦嗎,是真苦。
可他們的笑容,確實也是真的。
我們有太多的人都是在這一天天的“吃苦耐勞”中走過來的。
大部分人都是缺乏勇氣的,但忍受痛苦的耐力驚人。
當(dāng)年的他們是這樣,現(xiàn)在的我們同樣如此。
這些年來,每一個繁榮耀眼的城市,都有一個“厚街”這樣的地方,主流的燈光從來不會照到他們身上,他們只能拼盡力氣,把自己當(dāng)成燃料。
因此,我很能理解導(dǎo)演周浩自己評價這片時說的話:
我不覺得他們很苦,我也不覺得他們不苦,生活就是這樣,現(xiàn)實就是如此。
在周浩看來,有很多苦,是我們強加給別人的,另外一個階級的人,用一種憐憫的心態(tài)去看待別人的時候,你就覺得別人苦。其實你有什么資格去憐憫別人,也許你又被另外一個階層憐憫。
我們現(xiàn)在是所謂的大數(shù)據(jù)時代,人們天真的以為,大數(shù)據(jù)能記住自己。
可現(xiàn)實是,和當(dāng)年的他們一樣,大數(shù)據(jù)記不住普通人,大數(shù)據(jù)只會把人利用完一波換一波。
尤其是這幾年,很多時候,大家都只是被當(dāng)作人口,活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