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鋼的琴》采用了因果式線性敘事的手法,在借學校的鋼琴被驅逐一造“紙鋼琴”一借錢買鋼琴一偷鋼琴一造鋼琴這一條清晰的線索中,又穿插了幾條副線。
比如工廠的煙囪是否拆除、陳桂林與淑嫻的愛情線、淑嫻與王抗美的感情線、胖頭與快手之間的恩怨、季哥仗義出手后被抓。在主線與副線的共同推進與交錯下,影片敘事流暢、平穩而又豐滿。
從3方面賞析電影《鋼的琴》,多處細節有何寓意?
高度語言化的鏡頭
電影《鋼的琴》盡管故事的進展充滿了嘲諷式的幽默與荒誕,但隨著造鋼琴的進展,荒誕和無奈逐漸轉化為令人肅然起敬的工友之間的友誼與激情。
作為個體,他們被時代拋入歷史中,有著相似的共同遭遇,但是造鋼琴這一“偉大的事業”卻將他們拉回工廠,拉回集體生活。
表面上雖是鑄造一架鋼琴,實則是重鑄了工友們的理想與尊嚴,影片的精神內核也由對親情的尋求慢慢擴展到對理想與尊嚴的堅守。
影片的鏡頭語言高度風格化,首先體現在橫移鏡頭的大量使用上。橫移鏡頭在影片中出現多達20余次,張猛運用橫移鏡頭令畫面頗具流動感,同時呈現出一種獨特的視角。
橫移鏡頭的運用方式分為三種:第一種是為了呈現抖包袱式的喜劇效果。
如影片開始段落,鏡頭由右向左運動,一支民間樂隊正演奏著悲情調子的俄羅斯音樂,樂隊開始演奏喜慶民樂“步步高”,鏡頭持續向左移動,一場葬禮出現在畫面中。
一悲一喜的基調反差充滿了黑色幽默,荒誕感十足,大全景中靈堂的背景是東北工業時代的象征物一大煙囪。這場葬禮表面上哀悼亡人,實際上哀悼著東北前工業時代的逝去。
第二種則是跟拍橫移,如陳桂林帶著父親穿過老工業區,橫移鏡頭隨著人物運動連貫地展現了故事發生的自然環境。這種橫移鏡頭的使用,不僅僅是在客觀上交代物理環境,還體現了拍攝者對于影片中人物的持續關注,對他們命運的不間斷描寫。
第三種則是群像式的“拉卷軸”展現。比如陳桂林與工友一起偷鋼琴被抓后在派出所的段落,鏡頭由左向右運動,由陳桂林橫移到王抗美身上。
還比如眾人造鋼琴時,鏡頭由右向左橫移,展現了工友們每個人各司其職的專注。與此同時,這種橫移運動的機位是水平的,又體現出創作者帶著平等之心去展現小人物生活的意圖,真切而又寫實。
詩意化呈現人物內心
本片在寫實之余,對某些重點呈現人物內心世界的段落采取了詩意化的手法。
有人說《鋼的琴》與庫斯圖里卡的《地下》頗為相似,都用荒誕、狂歡、儀式感來描摹現實的殘酷。
片中確有新現實主義元素的展現。對于現實的關注,實拍真實場景,長鏡頭的多次使用,簡單直觀的線性敘事,地方方言的運用,都頗具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特色。
但片中令人印象更為深刻的則是現實主義的詩意化表達。第一次是陳桂林集結朋友偷鋼琴敗露后倉惶逃跑時,所有人都往外跑,只有陳桂林往回跑。
緊接著黑屏,畫面中一束光從空中投下,如同舞臺,雪花飄灑,陳桂林叼著一支煙,滿臉憂郁地彈奏著《致愛麗絲》。
攝影機從不同角度、不同機位拍攝,仰拍切換到左側拍、右側拍、俯拍,鏡頭拉遠,畫面上只剩下雪花與飄揚的煙霧。
最后鏡頭緩緩上升,疊化在已經被抓到派出所的落寞的陳桂林身上。這種心理空間的詩意表達,消解了偷琴這一行為的“不正當性”,反而將父親的形象刻畫得高大、神圣。
第二次則更具視覺沖擊力,陳桂林放棄了小元的撫養權,但是工友們依舊回到工廠繼續造鋼琴。
鏡頭在熱烈的西班牙舞曲中穿紅裙跳舞的女工與熱火朝天鑄造鋼琴的工友們之間交叉剪輯,如夢如幻,酣暢淋漓。
雖然陳桂林放棄了撫養權,工人們希望保留的煙囪也被拆除,但影片的基調并未陷入悲觀,反而代之以熱情與激情,這是對滿懷創造激情的工人群體的一曲頌歌。
獨具匠心的色彩與音樂和工業化元素
影片在色彩、音樂的運用上也獨具匠心。蘇俄民謠、懷舊金曲的使用令年代感、懷舊的氛圍自然產生,帶領觀眾重回已經被遺棄的前工業時代。
盡管全片彌漫著一股灰色、清冷的色調,但亮色的局部點綴為無奈現實增添了樂觀的精神色調,淑嫻的黃色圍巾、陳桂林的紅色手風琴、破舊工廠屋頂垂直射下的陽光,在描摹“廢墟”的同時注入溫暖的底色。
同樣是展現工業元素,本片與安東尼奧尼的《紅色沙漠》有很大的不同。《鋼的琴》雖然也在視覺上為觀眾營造了工業廢墟的景觀,但這種景觀卻與西方電影中的大不相同。
本片呈現的是生活化、有世俗氣息的工業廢墟,象征著傳統工業的沒落。影片開頭的葬禮,夫妻兩人背后一邊完好一邊破爛的雨棚,最終被拆除的煙囪雖然指向死亡、破落與毀滅,昭示了那個特殊年代的逝去。
結語
那個老工業區,它曾經輝煌過,哺育過一代人,為整個國家的建設添磚加瓦,它值得被時代銘記。《鋼的琴》這部小成本電影,憑借其新穎的題材、流暢的敘事與高度風格化的影像被譽為“當年口碑第一片”,可謂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