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那個耳光聊起。
主持人克里斯調侃威爾老婆脫發,威爾臺上甩出一個力道十足的耳光,臺下字正腔圓感情充沛怒噴垃圾話。
姑且不管這突發事件是否事先炮制,單就結果導向來看,這個插曲讓昏昏欲睡的頒獎禮現場突然血脈噴張,這屆奧斯卡的聲量瞬間暴漲、收視猛增,為人銘記并將反復提及。
這個插曲的話題度,遠超過頒獎烏龍和爆冷拿獎。
僅十幾分鐘過后,烏瑪·瑟曼為威爾頒發了本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
此時,威爾怒氣已消,上臺擁抱三位頒獎嘉賓,紳士般接過小金人,隨后發表獲獎感言,情到深處,眼淚滂沱。
上一幕的刺拳暴擊身影猶在,下一幕和平天使的人設就開始凹。
這一刻,威爾的獲獎感言尤其諷刺——
“理查德(他電影的角色)會捍衛自己的家人,愛會讓人做出瘋狂的事情。
在這個行業,會有人對你不尊重,說一些爛話,你還要笑著裝大度。
我向學院和其他提名者道歉,這是一個美麗的時刻,希望學院還會再次邀請我”
《國王理查德》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傳記片,電影著重呈現了網壇雙生花大威小威的父親理查德對兩個孩子獨特的教育理念,以及一家人對抗種族歧視的故事,整體看下來更像是一部家庭類型片。
戲如人生,威爾索性便將自己在片中的人設,即興帶入頒獎禮現場,以愛的名義,為剛剛“瘋狂的事情”做出開脫。
湊巧的是,影片《國王理查德》中恰巧有這樣一場戲——
威廉姆斯姐妹被街頭混混口爆,理查德前去抱不平,被打倒在地后,理查德沒有以暴制暴,反而化悲痛為力量,寬慰女兒:我從沒受到過尊敬,但你們會。
電影里割肉喂鷹,現實里重拳出擊,這很好萊塢。
現在的情況就是,耳光打了,小金人也拿了,兩者并不相悖,因為這是出于愛。
這一出鬧劇,恰恰是這屆奧斯卡「又當又立」的一個典型寫照。
從獎項運作角度來看,奧斯卡既需要對外樹立“世界第一電影盛會”的權威,又必須對內確實撈取制片方、電影人、資金等實體利益,從而維護好萊塢的文化輸出水準。
理解了這兩項原則,你會發現所有的獎項的歸屬都有跡可循。
談奧斯卡,首先離不開工業維度。
我們都知道《沙丘》有多難產,從佐杜洛夫斯基的折戟沉沙,到大衛·林奇的馬失前蹄,《沙丘》的制片史,也是好萊塢工業技術的發展史。事實上,《沙丘》的視聽效果,放在2021年,能進入第一梯隊,但絕不是唯一的選項,跟《沙丘》爭奪技術大獎的,每一部單拿出來都不差。
《犬之力》心曠神怡的攝影
《麥克白》匠心獨運的藝術指導
《倒數時刻》秉承了歌舞片一貫高效的流暢剪輯…
以及,《西區故事》的音響和《犬之力》的原創音樂…
奧斯卡頒給這些種子選手,也不會有太大爭議。
但評委偏偏不雨露均沾,獨寵《沙丘》,就是為了加重這部電影的技術光環。
在這部電影中,漫卷黃沙、獠牙巨蟲的視效,浩瀚史詩的配樂、咕咕作響的聲效,都依托于好萊塢強大的工業技術,制片公司均來源于好萊塢。這部電影的聲畫效果,就是當今你所能看到的、最先進、最強大的技術成果。
電影不是單打獨斗,《沙丘》象征的,就是好萊塢工業集群效應和虹吸效應。
別忘了,目前這部《沙丘》僅僅是上部,華納只拍出了原著的六分之一,續作和衍生劇集,也將是好萊塢造夢工業接下來在國際上所仰仗的重要作品。
這是奧斯卡要向全球輸出的理念,重工業科幻,還得看我~
“裝修獎”發完,到了核心獎項,就開始分豬肉。
原創劇本獎給到《貝爾法斯特》,這片子文本層面可以看做是導演的童年回憶錄,在俄烏戰爭下,能拿獎比較貼合時事。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導演肯尼斯·布拉納憑借此獎,成為入圍奧斯卡種類(7種)最多的電影人,導、編、演都提名過,電影雜家啊~
改編劇本給到《健聽女孩》,多多少少暗示它將拿下最終大獎。
男配女配沒什么可說的,矮子里面拔將軍。
男配里沒什么呼聲特別高的,索性就給最不會犯錯的殘障演員;女配頒給了形體和表情都不算拉胯的少數裔。
女主里小K太年輕首先排除,其他三位都拿過小金人概率不大,加上杰西卡·查斯坦勞模姐的稱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得獎準沒錯。
男主角這兒有意思了。
賽前大家基本上已經推斷出,這個獎項將從威爾和卷福中角逐。
卷福在《犬之力》中,屬于內化型表演,給人揣測空間較大;威爾則完全相反,喜怒形于色,表演準確高效。
給誰,都沒毛病。
如果剛剛扇耳光這出并非炮制炒作,我相信在事發的十幾分鐘內,評委曾考慮過獎小金人給到卷福。
但既然分豬肉原則已定下,《國王理查德》不能顆粒無收,硬著頭皮頒吧~
同樣的思路,簡康平拿下了最佳導演獎。
你看,這就不是電影思維,更多的是一種政治理念的呈現。
說說簡導。
大多數人知道這位新西蘭導演,是1993年,她執導的《鋼琴課》與《霸王別姬》同時獲得了第46屆金棕櫚大獎。二十年之后,重新再奪世界最高電影榮譽,是簡康平不受戛納待見了、屈尊來到奧斯卡?
不是的。
只因《犬之力》的出品方,是流媒體平臺網飛。
大家知道,阿莫多瓦任戛納評委主席那一屆,明確宣布,不接受流媒體平臺的影片角逐主競賽。
但制片方可不拒絕流媒體平臺的資金。
奧斯卡恰恰利用了這項規定,開始吸納以往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影人們,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18年的《羅馬》(阿方索·卡隆)和今年的《犬之力》,通過小金人使其融入好萊塢制片系統之中。隨著流媒體平臺聚攏的觀眾和資金越來越多,以網飛、蘋果、亞馬遜為主投公司的影片,也將越來越多的登堂入室。而拿到流媒體投資的導演,也將逐漸擴充奧斯卡片單的藝術性和話語權。
于是,全球的電影人才和資金,也從歐洲三大流向了好萊塢。
憑借這點私心,評委們再不待見《犬之力》,也不可能不給它一個大獎。
最后來說最佳影片。
雖然《健聽女孩》頒獎季后半程發力很猛已有征兆,但拿到今年的最高獎,還是有點不好消化。一個翻拍片,導演不知名、主演零卡司、沒攝人心魄的故事,價值觀也是老生常談的成長與覺醒。
僅僅是勝在殘障題材與因地制宜的本土化改造。
它拿獎有點像第90屆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普通女人》,因為是“變性人”的題材,所以拿了獎。
姑且這么安慰自己:或許《健聽女孩》傳遞出的真誠、健康、勇敢、溫暖的情緒,正是奧斯卡一直標榜的人性的美好,同時這個家庭的起伏,也更像當今的全球局勢吧。
與《健聽女孩》三提三中截然相反的是,此前呼聲極高的動畫紀錄片《逃亡》三提零中。這部電影同時提名過了“最佳紀錄長片”“最佳動畫長片”“最佳國際影片”三項重量級大獎,已經成為不少影迷私心的最愛。
《逃亡》將動畫和歷史影像相結合,互相串聯互為表里。把蘇聯入侵阿富汗、阿富汗內戰、蘇聯解體、難民偷渡等歷史展現,雖然是娓娓道來,留下感受卻真實而洶涌。男主身上是一部傷痕累累的斷代史,在這真切的傷痕面前,在阿塔重新掌權的輪回,唯有一聲長嘆。
無論是動畫的展現形式、敘事的創新方式、還是文本的反思深度,都值得幾座小金人。
溫情脈脈、歌舞升平、歲月靜好、代表著普世價值的奧斯卡,似乎不太有勇氣直面《逃亡》中真正失語的底層和社會動蕩下的個體,更不用說在空洞、乏味、偽善的口號下流淌的鮮血。
不怪網友們吐槽奧斯卡越來越難看、一點懸念都沒有。
縱覽這份片單,沒有驚喜和意外,只有平庸和保守,字里行間都滲透著“不犯錯”三個字。咱不說重現94年神仙打架的盛況,至少可以給關注奧斯卡的人一些反轉或話題吧?核心大獎分豬肉,技術獎項捧嫡系,以愛、家庭、溫情的名義,說著正確的廢話,維系著那所剩無幾的話語權。
這樣的奧斯卡,我愛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