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柏寒去世已是第10個年頭。
她在2009年電視劇《媳婦的美好時代》中飾演的“惡婆婆”曹心梅，
成為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個經典角色。
1956年，柏寒出生在北京的大喜胡同。
父親曾是公安大學的教授，母親則是法院的記錄員。
然而在柏寒出生的第二年，家庭便遭遇變故。
父親調入了勞改農場，母親也從記錄員變成了一名工人。
所以很小的時候，柏寒就沒怎么看到過父親在家。
家里的一切都壓在了母親身上，最終使得她患上了精神疾病。
當胡同里的其他孩子，能夠無憂無慮地去玩耍的時候，
柏寒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母親身邊，因為一不留神她就會跑得沒影了。
多年以后，10歲的柏寒還記得過年時，母親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嶄新的手帕遞給了她。
“這是給你的新年禮物。”
雖然母親說話依舊含混不清，但柏寒能看到母親給自己準備禮物，還是異常的高興。
小姑娘漸漸長大，就變得越來越懂事。
飯早就學會做了，各種家務收拾起來也是非常利索。
打破生活平靜的，是母親的突然自殺。
從那之后，柏寒長時間擺脫不掉這個陰影。
中學畢業后，柏寒在市里的供電局當了一名工人。
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走街串巷查電表數。
為了這個家，柏寒主動放棄了很多，但她的內心深處也有自己的夢。
那就是有朝一日登上大熒幕，成為一名受人歡迎的演員。
查電表的工作一干就是三年。
這期間，柏寒曾試著去考過市里的文工團。
但是據說考了二十多次都沒有被錄取。
一直到1978年，聽說實驗話劇院在招人，柏寒果斷再去報考。
這一次，因為一副可憐的容顏，她以悲劇類型的演員被錄取了。
同一期被錄取的，還有廖京生、李琳、蓋克等人。
就在這時候，多年未現身的父親回到了家里。
然而，柏寒還未能享受父女團聚的喜悅，父親就因為食道癌而過世。
面對生活的種種艱辛，柏寒內心的苦澀和沮喪可想而知。
她想有一個家庭，想要感受到溫暖與呵護。
于是在25歲那年，柏寒義無反顧地走進了婚姻的圍城。
她本以為一切都會慢慢好轉，卻不料生活依舊對她充滿了欺騙和苛刻。
多年以后柏寒說過，她最不該做的就是和那個人結婚。
但此時，她的兒子已經出生。
為了孩子，柏寒選擇了隱忍。
這段婚姻，一直維持到孩子上小學三年級。
那些日子里，柏寒大多數時候都在外面拍戲。
聚少離多，漸漸長大的孩子也變得越來越叛逆。
1995年的4月，一場關于柏寒的作品研討會舉行。
座談會上的另一位嘉賓是北京電影學院的教授韓小磊。
對于韓小磊，柏寒是很熟悉的。
國內第一部恐怖片《黑樓孤魂》，就是出自韓小磊之手。
而在那次研討會上，針對柏寒的表演，韓小磊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認為柏寒的肢體語言和臺詞，還有上升的空間。
通常的研討會，一般都是說很多場面上的話。
而在這種場合里，韓小磊還能如此真誠和直率，
這一切都給柏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兩個月后，英國知名的話劇團TNT來到北京演出。
有朋友送給韓小磊幾張演出票。
他知道柏寒對于話劇也非常的癡迷，就想著把票送給柏寒。
也就是去送票的那天下午，韓小磊對柏寒產生了牽掛和疼惜之感。
那天他剛到柏寒家的外面，就看到一個女人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艱難地拖一個煤氣瓶。
韓小磊急忙上前，幫他們母子倆把煤氣瓶扛到了家里。
不到10平方米的房間，一切都顯得雜亂而擁擠。
直到這時韓小磊才知道，還在1989年，柏寒就一個人帶著兒子生活了。
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韓小磊不自覺地感同身受。
因為幾年前，他和妻子也是離婚，后來前妻和女兒都遠赴美國。
從那之后，韓小磊成了柏寒家里的常客，他總是力盡所能地幫柏寒和孩子做些什么。
在這種悉心的關照下，柏寒也有如沐春風之感。
一年之后，40歲的柏寒和韓小磊再次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雖是半路夫妻，但是韓小磊能用百分的真情去對待柏寒和孩子。
再婚之后，柏寒將兒子的名字改成韓青。
正值青春期，那些日子韓青非常叛逆。
有一天，學校老師打來電話，說韓青迷上了滑旱冰，經常逃課去玩。
柏寒知道后非常生氣，決定要好好教訓兒子一番。
韓小磊卻制止了妻子。
“孩子正在叛逆期，越是打反倒適得其反。”
柏寒問韓小磊那你有什么辦法？
韓小磊笑著說你就看好吧。
等到韓青回家后，韓小磊和他開門見山。
“我和你媽都知道了，并不反對你去滑冰，畢竟這項運動能練習身體的協調力和平衡感。”
韓青聽了當然大喜過望。
不過韓小磊又繼續說道：“雖然不反對，但是我和你媽有一個條件。”
“什么？”
“你不能用我和你媽給你的零用錢去玩，你得自己想辦法掙錢去。”
說起滑旱冰，身邊的大人無一例外都是反對，這還是韓青第一次聽到不反對的聲音。
雖然繼父的辦法有些奇怪，但能想到家里人不反對，韓青就一口答應了。
思來想去，韓青想到了一個辦法——到旱冰場去打雜。
他找到冰場的老板，請求給他們打雜但不要工錢，條件是讓他每天免費玩。
老板一聽有這樣的好事，自然就答應了。
于是接下來一段時間，放學后的他早早來到旱冰場。
打掃衛生到各種雜活收拾，他干得很賣力。
然而僅僅過了幾天，韓青就有些受不了了。
勞累不說，而且收拾各色人穿過的冰鞋，往往是臭氣熏天。
他第一次感到，原來自己掙錢居然這么難受。
很快柏寒就從學校老師那里得知，韓青已經不再去旱冰場了。
柏寒直夸韓小磊，還是你有招。
然而沒過多久，胡思亂想的韓青又生出了幺蛾子——他想去劇組。
韓小磊再次出手。
他跟兒子分析情況，你現在年紀還不大，而且不會演戲，去劇組只能幫工。
就像之前一心想滑旱冰一樣，這次的他一心想離開學校沉悶的環境，又一口答應了。
韓小磊于是把孩子送進了一個劇組，而且還特意叮囑導演：多給他派活兒。
每天劇組里的雜活兒多如牛毛，拍攝地經常變化，吃住都不好。
同樣是沒過多久，韓青舉手投降：還是上學好，我想去上學。
體驗了兩次真實的校外生活，韓青從此知道了學校里的幸福，此后學習起來也倍加珍惜。
除了在教育上有辦法引導孩子外，生活中的韓小磊，也是無條件地照顧著妻子的習慣。
柏寒雖然從小成長在北京，但父母祖籍江蘇，因此吃飯方面喜歡清淡的食物。
韓小磊則是來自西北的壯漢，口味重，喜歡咸、辣、油大的食物。
這么大的口感差異，只能有一個人妥協，而這個人自然是韓小磊。
自從兩個人結婚后，他也跟著柏寒開始了清淡飲食。
除此之外，只要是冬天韓小磊在家，他就把怕冷的妻子推到屋里。
從做飯到洗衣服，從洗碗到收拾家務，都由他一個人包了。
據說在圈子里，韓小磊的廚藝很不錯。
柏寒經常說，自己的愛情起始于40歲以后。
然而這份幸福的生活，卻僅僅維持了7年。
2003年的3月，韓小磊因為心力衰竭搶救無效逝世。
從那之后柏寒不斷告訴自己：只要心里裝著愛，雖然孤行，但是不會孤獨。
幸好兒子韓青已經長大，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后，他成為了鐵路文工團的一名演員。
更為重要的是，兒媳婦在那段時光里也不經意走來，
這又開啟了柏寒一段瑣碎、別樣但卻充滿幸福的美好時光。
柏寒是在2009年出演《媳婦的美好時光》的。
而她自己還在2006年，就已經體驗到做婆婆的感受了。
一開始，柏寒并不適應新的身份，主要是因為和年輕人之間有代溝。
兒媳杜菲菲，在醫院里當護士。
她和丈夫都是80后，那時候最大的愛好就是整晚在網上聊天沖浪。
尤其當年開心農場這款游戲出來后，
大半夜守著電腦偷菜，幾乎成了她和丈夫的標準作息。
晚上熬夜，白天自然睡不醒。
而柏寒就不同了，她可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字典里就沒有睡懶覺這三個字。
有一次，柏寒早上六點多又早早起來了。
她收拾完家里，出門買菜回來，都還沒聽到兒子兒媳起床的動靜。
一個人吃完早飯收拾好，又等到上午快十點了，還是沒動靜。
她實在忍不住了，不禁敲響了兒子的房門，讓他趕緊起來。
可等到柏寒把中午飯都做好了，兩個人還沒起來。
這讓柏寒很是無語，直到后來才知道，兒子和兒媳是半夜三點多才睡的。
作息上看不慣小兩口，后來柏寒又看不上兒媳的穿著打扮。
80后的杜菲菲，日常工作穿護士服，下班后喜歡穿牛仔褲，尤其喜歡低腰褲。
柏寒實在欣賞不來這種穿衣的品位。
有一次杜菲菲在家里蹲著擇菜，看著兒媳露著的大半截后腰，柏寒實在忍不住了。
她用開玩笑的口吻拍了拍兒媳的后背：老是穿這種褲子，到老了會腰疼的。
杜菲菲自然聽出了婆婆的弦外之音，從那之后便盡量不在婆婆面前穿這樣的衣服。
而生活中類似于這樣的矛盾點，還有很多。
有一次，兒子韓青拍戲回來很累，還得給妻子做飯，柏寒肯定不樂意了，
她直接對兒媳說：“寒青畢竟是演員，忙了一整天，家里的事情，你應該多做。”
兒媳說道：“我昨天剛上了夜班，讓他做飯可以的，再說演員辛苦別的行業也辛苦。”
這一番話，讓柏寒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兩個女人開始慪氣，最終還是寒青夾在中間受氣。
最終，寒青也只能兩頭說好話，緩解兩個人的關系。
韓青買新房，柏寒想跟他們一起住，兒媳卻想過兩個人的小世界。
這些情況都一再侵蝕著柏寒與兒媳之間的關系。
據說，讓她開始意識到問題出自哪里，是因為和陳奕迅的一次聊天。
那是柏寒參加的一次影片發布活動，在現場正好遇到了陳奕迅，順帶著就聊起了家事。
她發現，原來每家的情況其實都差不多。
陳奕迅的妻子徐濠縈，把很多錢花在了投資房產和旅游上。
這樣一來就引起了陳奕迅母親的不滿，雙方為此還曾經吵過架。
自那之后，陳奕迅的母親干脆遠去英國生活。
而陳奕迅的父親為了避免和兒子兒媳生活在一起的尷尬，后來也搬走了。
了解到這些情況，柏寒不禁感到，自己和兒媳之間的情況雖然沒鬧到這一步，
但如果生活里的小矛盾不斷積累，又何嘗不會如此呢。
于是從那之后，柏寒開始了不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年輕人。
小兩口不是喜歡晚上熬夜嗎，那么白天就該多睡會兒才能補好覺。
至于說穿衣到吃飯等其他生活中的差異，那也僅僅是理念上的不同。
和兒媳相處久了，柏寒漸漸悟出了一個道理。
家庭里很多矛盾都是禍從口出的，學會寬容，不要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正是慢慢轉變了心態，她在隨后的日子里，與兒媳的相處越來越融洽。
有一次他們全家在廣東旅游。
柏寒試穿了一件女裝，兒媳直接評價說這衣服不合適，看起來像半截豬大腸。
搞得店里的營業員以為她們是一對母女。
畢竟在大多數人的意識里，哪有兒媳敢用這種口吻和婆婆說話啊。
而當《媳婦的美好時代》播出后，杜菲菲的同事也都問她，
你婆婆平時在家，也像曹心梅這樣嗎？
杜菲菲笑著說，她要是那樣，我還能天天在你們面前傻樂啊。
然而這一切美好，卻在2012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56歲的柏寒患癌。
最后的一周，導演劉江去醫院看望她。
柏寒還一再表示，只要自己出院了就會去拍戲，因為不拍戲心里就難受。
但是她的心愿卻無法實現了。
彌留之際除了兒子兒媳在身邊，飾演她兒媳的海清也陪著柏寒走到了最后。
去世前，柏寒將自己的兒子托付給了海清照顧。
柏寒的遺愿是，死后將遺體捐給醫療事業。
兒子按照母親的遺愿將她的遺體獻給了醫療事業。
去世后10天，柏寒與先生韓小磊合葬于北京昌平鳳凰山陵園。
雖然她的生命只有不長的56年，一生中的童年和婚姻也都有過陰影和坎坷。
但同樣，她也有過真愛，也享受過做婆婆的真實而瑣碎。
就如馮遠征在柏寒去世后所說的那樣：
好在有愛人在天堂等著她！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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