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時刻刻》(The Hours)的故事是敘述三個不同時代的女人的三段故事,串聯起三段故事的則是弗吉尼亞·伍爾芙的小說《達洛維夫人》,伍爾芙亦為三段故事中的其中一段主角。
伍爾芙既被公認女性主義的先鋒,以女性觀點解讀這部電影便是常見的切入點。三位女性都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展現痛苦,并且都以死亡為其中一個選擇,前兩段故事還可較順遂的尋找當時的父權社會的脈絡去理解兩位女主角的痛苦。然而,第三段故事卻讓這個切入點有些尷尬。
片中并未明確表明劇中艾德·哈里斯飾演的男雙性戀理查德是心理男性還是女性,梅麗爾·斯特里普片中飾演的克拉麗薩亦然。
片中的她既有女性伴侶,也有一個試管生下的女兒,她和理查德彼此深愛著對方,盡管理查德和她并未定情終身,理查德另有一位已經分手的多年男友。第三段的角色性別設定已經模糊,因此要以女性觀點切入便難以解讀劇中人的痛苦。
第一位主角,伍爾芙的故事背景是在二十世紀之交,第二位主角,朱麗安·摩爾飾演的勞拉·布朗則是二戰后的二十世紀中,第三位主角,梅麗爾·斯特里普則是在二十一世紀之交。
性別隨著年代而逐漸模糊,傳統加諸于性別之上的限制也逐步松綁,如果只以女性主義角度切入,那么到了第三段便不禁要問:性別已經解放,她(他)為何仍然痛苦?
艾德·哈里斯的精湛演技表現了一個被記憶所苦且不選擇假裝開心的苦悶的靈魂,是如何躲在不見陽光的密室里,忍受折磨。他說他其實只是在為克拉麗薩而活著,她與他僅有一個早晨的幸福,那個再尋常不過的早晨定下了日后一生的牽絆。
他知道正是他鎖住了克拉麗薩的幸福,因此最后他決定打開所有的窗戶,讓陽光照耀進來,解放了自己,也釋放了克拉麗薩,縱身一跳而死,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釋放克拉麗薩。
死亡才是電影最主要的哲學命題,電影從女性主義出發,到了二十一世紀超越性別之后方真正進入死亡命題,于是我們知道前兩段故事雖以在父權社會下女性痛苦為本,真正要談的還是人類洞察死亡之虛無的深沉痛苦。
伍爾芙明知丈夫深切地愛她且照顧她,而仍然無法忍受心靈被禁錮的痛苦;同樣精神不穩定的勞拉,在丈夫生日的早晨,知道了鄰友太太要前往醫院檢查,可能會死,對于這樣的事情的難以承受——電影中看的出來兩人并非好友。
勞拉的悲愴并非來自人情,而是來自她自身的強烈感知;克拉麗薩要為理查德的獲獎而張羅宴會,但那個早晨她似乎感知到理查德心中某道最后底限終于失守,而無以名狀的情緒失控。
而前兩段故事的伍爾芙和勞拉,電影都以同性之間的深情一吻作為解放的開端,她們因為吻而解放自己的同性戀情誼,嵌入女性在父權社會下之壓抑的大命題之中,讓電影有雙重可以尋出主人翁痛苦的線索。
第三段故事是集大成之總結,父權社會/同性戀的壓抑已經不存在,剩下的回歸到死亡命題,電影的三段故事并不只是平行,三者亦存在順序的演繹。
關于死亡,難以言傳,而是依靠劇中人物的演出來詮釋,詮釋關于「死亡之輕薄」的恐懼與焦慮。這一部電影是拍給感知性強的觀眾的小眾電影,唯有對死亡時時刻刻有焦慮甚至瘋狂的敏感靈魂,才能強烈被劇中人那沒有理由的躁郁與悲傷動容。
三加一位主角,除了妮可·基德曼之外,另外三人:朱麗安·摩爾、梅麗爾·斯特里普、艾德·哈里斯,演技已臻化境。
妮可·基德曼的演技大有突破,已經足以為她贏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另外兩位女主角和妮可一同贏得柏林影展金熊獎最佳女主角,毫無爭議。
艾德·哈里斯使我最為動容,但并非戲份重心,因此只獲提名,但綜觀而言,這部電影的所有演員演出是難得平均的高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