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華焰
去年陽春四月的一天,我和夫人到畫家杜俊杰君家拜訪,因夫人(注:她拜杜為師學畫)剛從洛陽觀光歸來,便聊起了牡丹話題。她講了許多畫家在洛陽神州牡丹園畫牡丹情節,并調出手機里拍攝的幾十張牡丹照讓大家分享,杜君專注地瀏覽照片一陣后,突然丟下一句我畫牡丹去了的話,便抽身進了畫室,將我倆留在客廳里……過了大半小時,門開了,他招呼我們進入畫室,指著畫案,朗朗道:這兩幅素牡丹送給你們!
把這兩幅牡丹小品畫送去裝裱后取回家,我將它們分別掛在玄關和飯廳的墻上。
《天香一品》95x34cm 紙本設色 私人藏
又到陽春時分,回溯300多個日子,在出門或進門時,我的目光會不經意地與玄關墻上的牡丹交匯,引得無數次駐足凝視:獨支白牡丹花娉娉裊裊,清妍素雅,恰若天仙降臨人間,引來了自然趣味的蜜蜂留戀。用餐時,張望著飯廳墻上的這株牡丹,我時常隨物婉轉,于心徘徊,為兩朵顧盼灼灼的花朵所惑,又惦念枝上的花蕾何時綻放,更傾心那一簇綠葉的靈動飛逸——這幅牡丹圖筆墨精煉、動靜相襯,鮮活又透著張力,是為杜君畫的佳作,我尤為珍愛。
過去一年里,杜君以牡丹為題又陸續作畫十余幅。這批牡丹畫既出,一遇朋友要之,他總是慷慨相送,不過每次畫一脫手,他會在微信朋友圈附言道:又嫁女了,這次又嫁了個好人家。話語間,透著畫家對自己作品的不舍,但只要朋友喜愛,且認真裝裱,那么他認為就贈得值!知道我對他畫的牡丹情有獨鐘,他就將原準備自存的另一幅割愛于我。
《醉楊妃》45x34cm 紙本設色 私人藏
杜俊杰君師出名門,筆法功力深厚,他作畫勤用墨、善用墨,慎用色、厭用色,其水墨牡丹畫完全褪去了絢麗繽紛、雍容華貴的意味,給予的不是視覺感觀上的強烈色彩沖擊——自武則天敕國色天香尊位以降,千年來牡丹成為富貴榮華、繁榮昌盛的象征,由此重妝濃艷牡丹似為國畫正朔。杜君的恩師、寫意花鳥畫大師孫其峰老先生對此有言,曰:“牡丹富貴花也,吾身無富貴氣,心無富貴意,何能畫出牡丹之富貴氣格也。”秉承師訓,杜君的白黑牡丹畫反映了“不少胭脂在,偏將墨暈求”的志趣,呈現出“洛陽一片春消息,盡在濃煙淡墨中”的意境,體現了“花間一曲奏陽春,應為芬芳比君子”的追求,而這一切不正是當代中國畫薪火相傳人應該堅守的寫意人文畫之筆墨精神嗎?
隨觀察次數的增多和深入,發現杜君畫的牡丹花冠總欠一點飽滿,好象盛花期剛過,時不時的有幾葉花瓣飄零為土,倘若隨后來一場雨或一陣風,怕是整個花冠定凋殘殆盡,情景將一派凄惶慘淡。對于上述畫面氛圍的出現,我未與杜君交流求證,不能猜摸他作畫時是否刻意為之,但說是他無意識營造或許貼切。記得他說過殘荷最美,且在他客廳見到花瓶里插有幾支殘荷干枝,竊以為他對圓滿的、華麗的、永恒的美學觀是不以為然,只不過作牡丹畫時,他將自己意圖收隱了一下,幾幅牡丹畫總體上以淡雅、寧靜、簡潔為基調,觀者如我太息芳華易失、生命易殤的惆悵也許正是他不便直白的本意。
《清韻》100x50cm 紙本設色 私人藏
于我而言,欣賞杜君的水墨牡丹畫實際上是一個視覺引導下的審美過程:面對畫里牡丹,斂聲凝氣,用心品時,主客體交互融合、界面逐漸消失,唯這時,吟白居易“絕代只西子,眾芳唯牡丹”詩會非常地真切,感覺會非常地歡悅。不論中外,畫本身是具象的,然寫意是中國畫的本質特征,因而國畫又是主體的、形而上的,“不是美引起美感,而是美感決定美”——英國哲學家休謨如是說,在品杜君素牡丹圖過程中,我近乎領悟到了休氏格言的蘊意。
周遭充斥著喧囂,向往平靜的我尋尋覓覓,困局于資質平平難以突破,而自與杜君相識、交往繼而看畫、品畫始,漸漸發現當下出現了一個以前未曾涉足的審美世界。十分快意的遭遇,也許開啟的是一次邁向覺悟之途的機緣,欣慰之余,以字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