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藩
碧玉方言屬中國北方方言隴右方言區的一個分支。方言發音介于秦安、通渭方言之間,且稍有區別。特別是古語言保存較多,但變異很大,許多詞匯至今不知何來?現摘要考證如下:
一、名稱
天陰 音寧。《說文》:“陰,訚也。水之南,山之北也。”《詩經·谷風》:“習習谷風,以陰以雨。”引申為天暗不雨。陰暗、陰陽之陰與普通話同。
漫山遍屲 普通話“漫山遍野”,方言屲(音洼)通野,如:野屲。
搶 本為撞、刺意。方言:寒風撞臉曰“搶臉風”,劇烈咳嗽曰“搶死了”,把人絆倒曰“搶了一下”;《戰國策·魏四》:“布衣之怒……以頭搶地。”
一眼 本意為目,因與井口、門口相似,故曰井、窯為一眼(口)井、一眼(孔)窯。
商戶 行曰商,戶為農。意謂農商兼具的富戶。如:“人家先人是有名的商戶!”
婐子 婐音擴,本意為姿態美好之女子,因娼妓亦姿態俊嬌,故引申用之。《說文·段注》:“從女,果聲。”方言與中古音近,加詞尾“子”。
頭首子 女人生第一胎。《方言》:“人之初生謂首。”首,本意頭,方言加詞尾“子”。
短壽兒 不長壽之意。方言貶義,罵人用之。如“短壽兒貨,不叫人活了!”《說文》:“壽,久也。”引申為壽命長。
炸疙瘩 炸音擦,炸油餅之炸;疙瘩,不成型之面團。一般用于長者呵斥不成熟青少年用之。如“擦疙瘩,你把事情弄大了,趕緊跑!”
毛額子 意謂辮子,方言“額”古字為【纟介】,依《音系》,字同結。
孤拐 或為骨拐。意謂人的腳踝骨。方言威脅人時用之。如“騷情,打斷你的孤拐!”孤,獨也;拐,杖也。踝骨單獨似杖故名。此詞北方人普遍用之。見《西游記》第十五回:“伸過孤拐來,各打五十棍見面。”
垢痂 垢,污垢;痂,《急就篇》注:“痂,創(瘡)甲也。”甲,瘡蓋。引申為較厚的污垢。鄉人多不洗澡,汗漬厚積,常以手搓之;衣服太臟亦稱之。又如“腳上垢痂銅錢一樣厚,也不知道洗洗!”
墼子 壘墻之土塊,手工制作。如“今日打了一天墼子,吃力得很!”古謂“磚未燒者為墼。”今鄉間打墼子壘墻者少見。打墼子工具:平頭礎(杵)子,平面石頭(磨扇),墼圈子(范),濕度較大之黃土裝于墼圈子,人提礎子上下左右將高出的土杵平、瓷實,解扣,將成型墼子搬起、垛起晾干。墼子長40厘米,寬30厘米,厚20厘米。土木結構的房基本均采用版筑墻上壘墼子。現由磚木結構替代。
耩子 音將,方言“杠子”,犁地工具。《廣雅·釋地》:“耩,耕也。”中古耩、耕同意,后由于一聲之轉,耩成名詞,耕為動詞。
滾水 涼開水,書面語涫水。開水加茶葉等清涼飲料,晾涼飲用。滾水,來自江浙方言。如“趕緊喝碗滾水,渴死了!”
煎水 《方言》:“煎,火干也。凡有汁而干謂之煎。”引申水燒開冒泡曰煎。
扁食 面食,扁而不圓。南方曰“餃子”,關隴曰“扁食”;餃子餃皮相交,扁食面皮如鎖線,因形而名。
平貨 亦曰“平伙”。古意貨價低而平,故有平糶、平糴。牲畜老病,宰殺平分而食之。今意數人合伙買只羊食之。如“今日曹打個平貨行不行?”
阪 山臺、山坡地。《詩經·秦風》“阪有漆,隰有栗。”
一堵 以板夾土筑墻,一板即一堵。《說文》:“堵,垣也。”《詩》毛傳曰:“一丈為板,五板為堵。……故周禮、古春秋說也。”方言承古意,引申為量詞。
頭口 元時語,泛指家畜,后指大牲畜。《元典章》:“凡達達、漢兒人偷頭口一個賠九個。”口,方言音轉為“購”。
雞公 公雞,方言倒詞序而用。南方人亦用之。
雞婆 母雞,婆、母意同。
叫驢 公驢,性喜叫故名。
草驢 母驢,古意統稱驢,后專指母驢。
牢牢 喚豬聲,音轉為名詞“豬”。吳越一帶曰“魯魯”,地隔千里而語不殊。
調成 調,音“條”。想辦法解決。如“吃藥無效了調成一下(哈)!”“你給我調成點錢,行不?”
過晬 過歲,過生日。一般專指給少兒過生日。
蠻格 少數民族語。父母對子女的昵稱。大人之間吵架時亦用,含有貶義。如:“蠻格,你小心著!”
上壽 給老人過生日。《史記·封禪書》:“天子封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
禳讃 用法術祛病。如“家里不合適,禳讃一下(哈)!”《說文》:“禳,磔禳,祀除厲殃也。”
先生 陰陽先生之簡稱。主要從事堪輿,又名“風水先生”。
樂公 方言樂音“頁”,專指紅白喜事奏樂之人。
師公 專指打鼓敬神之人。《國語》:“宴居有師工之頌。”
春氣 淫邪、污穢之氣,傳言常加害于人。《禮記》鄭注:“季春出疫于郊,以攘春氣。”鄉間常用碗筷、清水、紙錢攘之,俗呼“擦春氣”,少兒不乖爽時常用之。
二、動作
醒兒忤兒 醒,清醒;忤,忤逆,不順。多指人因生病一時清醒一時糊涂。如“娃娃醒兒忤兒的,不知咋了?”
端 直也(《說文》)。如“你端端兒走就到了。”《孟子》有“端人”“用心不邪辟。”“端人”由“直人”。如“我是個直人,你有話直說!”
受不得 嫉妒,不服氣。《說文》:“受,相付也。”引申為容納,受不得即不能容納人。如“這是我拿本事掙的,他有什么受不得的?”
相端 《說文》:“相,省視也。”方言引申為仔細思量。如“這事我還得相端一下!”
調達 意為調整、計劃、安排、調動。古意為和諧、通暢。《阮步兵集》:“陰陽調達,和氣均通。”《晉書·桓伊傳》:“帝善其調達……”
鯁口不提 食物卡在喉嚨咽不下去,亦作“哽”。引申為閉口不談、默不作聲。如“勿(毋)事言(人家)鯁口沒(不)提!”
謾訕 《說文》:“謾,欺也;訕,謗也。”古語。以花言巧語教人相信。如“勿(他)一不注意就把你謾訕一頓!”
諓 音間,方言音讃。《說文》:“諓,善言也。”善于辭令。如“就你能諓!”
讃 音昝。大話,不做事。《荀子·勸學》:“問一而告二謂之讃。”答不對問,廢話。方言正取此意。
鼻泡眼腫 亦眼腫鼻泡。泡、腫均有鼓起意。意謂因悲痛、風寒涕淚縱橫的樣子。如“你眼腫鼻泡地咋了?”
垐 音次。整修道路。《說文》:“垐,以土增大道也。”方言承古意。
次一下 等候、停留。《說文》:“次不前不精。”居次之意。《書·泰誓》:“王次于河朔。”如“次一下,我就來。”“次幾天再說。”
步 音鋪。步,行也。引申為測量。《禮記》:“門閭溝渠必步。”鄉人計算長短、面積必步。如“你步一下看幾個糞?”
蹺 音橋。又音跳。舉足,如“蹺幾步就到了。”《司馬溫公詞話》有詩曰“蹺后立多時”。方言承古意。
擦攘 擦,有擾動意;攘有退讓意。引申為腳踏、擾動、打攪。如“這幾天把您擦攘著!”
撥亂 收拾、整理、治理。《公羊傳注》:“撥亂,猶治也。”承古意,如“房子撥亂了一下,齊整多了!”
獻捷 又曰“獻尖、獻巧”。《辭海》:“獻戰勝所獲俘虜也。”獻俘有報功意,報功討人喜歡,引申為獻殷勤。如“小賈愛獻尖!”因獻尖不當人面,故有背后說事之意。
撩成 辦事、治病。《說文》:“撩,理之也。”承古意。如“趕緊撩成一下,說不定還能好!”
殳 音屬。《說文》:“殳,以杖殊人也。”殊有死意,殳不致于死地。如“騷情把你殳一頓!”
襭 音偕。用衣袖盛物。《詩經·周南》:“……薄言襭之。”
鋡上 音“含”。把東西拿上。《方言》:“鋡,受也。”如“錢鋡夠了沒?”“把東西鋡上。”亦為“捍”,“拾也。”拾有拿意。
喘 人言。《荀子》:“端而言。”“端為喘。喘,微言。”如“有事喘一聲!”
三、情狀
斬 音鏨。有恐怖、驚恐、驚怖、驚乍、驚嘆之意。由歷史人物綽號引申為恐怖,再引申為驚乍、驚嘆。《宋史·張勛傳》:張勛,北宋大將,乾德初,克郴州及桂陽監,以勛為刺史兼監使。勛性殘忍好殺,每攻破城邑,但揚言曰:“且斬。”頗有橫罹鋒刃者。將赴衡州,州民涕泣相謂:“張且斬至矣,吾輩何以安乎!”碧玉方言“斬”源于此。且“斬”的發音比周邊更純正。如“斬,狼來了!“斬,賬沒要來!”“斬!你這件衣裳料子真好,阿來買的,我也買件!”早年鄉人有以歷史人物姓名嚇唬小孩者,如“白狼(朗)來了!”“馬廷賢來了!”
麻答 貪婪無度、狠毒、城府深、經努力無法扭轉。由人名引申為貪婪,再引申為為人狠毒、不可捉摸等。《舊五代史·漢書·白再榮傳》:白再榮,本蕃部人也。少從軍,累遷護圣左廂指揮使……其年(后晉末)閏七月晦,李筠、何福徑相率殺契丹帥麻答……翊日,逐出貪婪無度的麻答,諸軍以再榮名次在諸校之右,乃請權知留后事。再榮出身行伍,貪而無謀,悉拘嘗事麻答者,取其財。高祖(石敬瑭)以再榮為鎮留后,為政貪虐難狀,鎮人呼為“白麻答”。未幾,移授滑州節度使,箕斂珠求,民不聊生,乃征還京師。后周太祖(郭威)以兵入京師,軍士攻再榮于第,悉取其財,斬之,家人贖帛以葬。由此可知,“麻答”最早源自契丹人麻答,為人貪虐,后有白再榮更勝于麻答,于是白再榮有了綽號“白麻答”。從此以后,將貪虐難狀、心狠手辣、做事決絕之人稱為“麻答”。引申為無法扭轉,如“這事麻答得很,你小心著!”
零干 夭折、腐敗、損毀。由人名引申用之。五代時,中州有一縣令名“零干”,鮮卑人。為人心地善良、愛民如子,不幸英年早逝。全縣百姓不論男女老少披麻戴孝痛哭,有的甚至毀面自殘。“零干,零干—”“零干,零干—”哭聲動地,鄰縣百姓聽之,紛紛前來吊祭。從此以后,“零干”專指死亡的青少年,后引申為東西腐敗、損毀。如“孩子沒成人,零干了!”“蘋果放時間長了,零干了!”
失嗇 亦為失色(非驚慌意),意與“零干”略同。可惜意。嗇,甲骨文本意為貯存小麥的倉庫,引申為收谷、稼穡、糧食、農事,再引申為吝嗇、節儉。碧玉方言從上古本意。失去糧食在上古不僅十分可惜,而且危及生命。如“阿啥把我將栽的茄子苗踏了,失嗇死了!”“失嗇死了,聽說巧巧的娃娃零干了!”
可肖 可惜意。音轉。
赧面 尷尬。《說文》:“赧,面慚而赤也。”普通話“赧顏”。
察利 辦事干練、潑辣。滿族語“撒愣”音轉。如“他聰明,辦事察利得很!”
洛索 辦事拖沓,不利索。滿語“春季多雪”音轉。
剛腸 指老人身體健康,亦指性格耿直。《文選·與山巨源絕交書》:“剛腸疾惡。”方言引申指身體。
忸怩 怩音“捏”。本指羞愧狀,引申為小兒生病、吵鬧。
輕趬 行動輕巧。《說文》:“趬,行輕貌。”
蛻化 音“脫化”。意精明干練,稍帶貶義。《廣雅疏證》:“蛻之言脫也。說文:蛻,蛇蟬所解皮也。”方言引申用之,如“這小伙脫化得很!”
【童刂】眼 【童刂】音“沖、層”,討厭、不喜歡。《戰國策》:“臣請為君【童刂】其胸殺之。”《聲系》:“刺也。”方言沿用古意。眼亦為臉。
耐 結實、耐用、強壯。《說文》:“初作耏,罪不至髡也。”后改耐。髡瀆如能,耐即能。能有強悍意,引申出才能、勝任。勝任有禁得住義。故方言有“耐得很”“能得很”如“這件衣服耐穿的很!”“你大身體耐得很!”
福 十分滿意。滿,本意充盈。福,《書·洪范》:“五福:一曰壽,二曰福,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事順、有福為滿福。
尐 音迭。少許、稍微。碧玉方言亦稱“些微”。《說文》:“尐,少也。”如“吃飽了,尐許舀一點。”
渾全 物件完好。意猶普通話“渾然”。如“鞋渾全著來,不買新的了!”方言承古意用之。
牢實 堅實。《禮記·月令》:“……使物牢實。”方言承古意用之。
盛卙 音變為“盛設”。場面盛大,酒席豐盛。《說文》:“卙,盛也。”方言承古意用之。
四、指代
曹 我們大家。《國語·周下》:“曹,群也。”《詩經·公劉》:“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曹通常為“輩”,方言引申為“我們”。如“走,曹摘杏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