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天水郡的設置及其沿革
——兼談冀、上邽天水郡的變化及相關問題的討論
文 / 張克復 張國藩
張克復,甘肅省人民政府文史館館員,中華詩詞學會三屆常務理事、四屆副會長,甘肅省詩詞學會名譽會長,甘肅省碧玉關歷史文化研究院名譽院長。
張國藩,甘肅省交通科技通信中心史志處處長、碧玉歷史文化研究院 顧問
三、漢陽郡及“后天水郡”沿革
說到漢陽郡以后設置的天水郡可稱為“后天水郡”,其名實是對“漢天水郡”一名的挪用。
東漢中期以后,民族矛盾激化,關隴南道作用凸顯。東漢政府考慮到關隴中道地位下降,天水郡已完成使命,便于明帝永平十七年(74年)改為漢陽郡,郡治冀縣。撤并6縣,析隴西郡上邽(今天水市城區)、西(今禮縣東)兩縣入郡,新置顯親縣,轄13城:冀、望垣、阿陽、略陽、勇士、成紀、隴、豲道、蘭干、平襄、顯親(今秦安縣顯親川金城里)、上邽、西。地域較西漢天水郡初置時有所擴大。中平五年(188年)又從天水郡分置南安郡(《后漢書·郡國志》“漢陽郡”注引《秦州記》)。轄境北起勇士,東到冀,約占原天水郡的一半。曹魏、晉初因之,屬秦州(治冀)。晉太康三年(282年),天水郡隨秦州移上邽,統上邽、冀、始昌、新陽、顯新、成紀6縣,郡治上邽。曹魏另立廣魏郡,郡治臨渭(漢綿諸,今天水市麥積區社棠鎮),統臨渭、平襄、略陽、清水4縣。西晉泰始中更名略陽郡,郡治、領縣如故。至此,西漢天水郡區域析為天水、南安、略陽3郡。
北魏天水郡屬秦州,郡治上邽。轄縣5:上邽(改名上封)、綿諸(治今社棠鎮)、當亭(治今關子鎮)、黃瓜(治今店鎮)、陽廉(治今楊家寺)。北周復上封為上邽,廢黃瓜、陽廉2縣,改當亭為冀城,唐并入伏羌縣(今甘谷縣)。當時,又置南天水郡,屬南秦州,治水南縣(今禮縣永興鎮)。
隋文帝開皇三年(583年)罷郡,設秦州。煬帝大業三年(607年),復為天水郡。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復為秦州,治上邽,領縣5:上邽(漢邽縣)、清水(漢縣)、成紀(漢縣)、伏羌(今甘谷縣)、隴城(今秦安縣隴城鎮)。開元二十二年(734年)移治成紀縣。天寶元年(742年)還治上邽,改天水郡。乾元元年(758年),復為秦州。大中三年(849年)移治成紀。北宋移秦州及成紀縣于今天水市。明初省成紀縣入州。清直隸甘肅省。民國2年(1913年)降為天水縣。
漢平襄、蘭干縣地從北魏始,一直為畜牧地,唐屬隴右牧監西使城(治今定西市安定區)。唐宋時,平襄縣故城仍存,并在李家坪建有城池,毀于地震和滑坡。宋熙寧元年(1068年)在蘭干縣地筑通渭寨,崇寧五年(1106年)升通渭縣,縣治即今通渭縣什川八里灣古城。元時將縣治移于今通渭縣城,經元、明、清,相沿至今。
四、天水郡治和“天水”的幾種臆測
西漢末,隗囂割據;東漢永平中,天水郡播遷;三國爭戰,兩晉烽煙。平襄地面早已山陵變遷,不復原樣。到南北朝時,史學家已無法確定天水郡的具體位置,只是將有關天水郡地理方面的傳說記錄在史籍中。如《漢書》注引《秦州地記》“郡前湖水”;《水經注》上邽“故天水郡。五城相接,北城中有湖水”;《讀史方輿紀要》秦州天水湖在 “州南七里”等。這些傳說的信息雖是真實的,但均將“漢天水”的地理信息錯誤地引向漢陽郡以后的天水。出現了漢天水郡治甘谷西北、西南說和上邽諸說。遺憾的是史籍提供的信息在今天水地面了無痕跡,倒是在通渭縣碧玉鎮上店子一個個得到落實。
首先,“五城”遺址在碧玉上店子仍存。根據漢代建筑遺存和老人傳言,上店子有東西兩城門,城內又有東西兩城堡,此三城與下店子城和李家坪大城相接,交相呼應。除“五城相接”外,根據衛星地圖分析,碧玉四維山頂城、堡、燧、墩林立,依險而建,連接為大城,大城之外,又有衛星城,形成嚴密的軍事防御網。由于年代久遠,地面建筑已毀,現在很難對這些城堡作出考古分期,但結合史書平襄為“故襄戎邑”,漢武帝設天水郡,隗囂割據天水,羌氐起義(發現漢歸義羌侯印),鮮卑越質詰歸降西秦封平襄公、西秦王下嫁侄女(碧玉公主傳說),姚弋仲牧馬青陽山,陳安敗走平襄等史料,可以斷定,這些城堡從興建到完善歷時在千年以上。
其次,“郡前湖水”在碧玉上店子南七里山中, 與“州南七里”相合。即天水郡城坐北朝南,向南7里就到“天水湖”,這與當地世代相傳的“七里天(甜)水”相合,這也是史籍“郡前湖水” 與“州南七里”的來源。經過衛星地圖與實地考察分析,今碧玉鎮岳岔村的岳岔、大灣兩社正處于鍋狀湖底遺址,湖東岸為龍王廟。岳岔與郭岔間有一條湖水沖刷的小峽谷,峽谷土崖上湖相沉積明顯,土質為青陽山原生紅膠粘土層。“天水湖”屬高山湖泊,湖水甘甜如怡。加上郡周河溝水質良好,水草豐美,土地肥沃,是設郡置縣的絕佳去處。“天水湖”的消失可能與湖北面滑坡或地震有關。“天水湖”的發現和確定,就可以直接找出漢天水郡治平襄縣故址位置。
其三,“三堆”遺址保存完好。《水經注·渭水》“溫谷水,導平襄縣南山溫溪,東北流,徑平襄縣故城南,歷三堆南。”這一記載與碧玉上店子地形地貌完全吻合。牛谷河東北向徑至碧玉上店子,北岸即為平襄縣故址,“歷三堆南”,匯天水河,向東不遠處匯雷岔河,折東南入玉關峽,行40里入甘谷縣界即為散渡河。“三堆”無疑是確定平襄縣故址的一處關鍵地標,它與平襄縣城接連一體,其中中堆高聳,為明清碧玉(閉門)關舊址;西堆較低,為漢堡遺址;東堆被洪水沖塌,高出地面數米,后建有河灣廟,清雍正間在其上重建青陽寺。青陽山與“三堆”對峙,早年有天生橋相通,是通往天水湖的咽喉,形勢險要。
東堆所處的河灣與南岸的河九灣原與上店子、下店子、那坡新莊齊高,不知哪一年暴雨導致牛谷河暴漲,洪水緊逼青陽山石峽噴出,正好與雷岔河洪水相碰,形成巨大的漩渦,頃刻間數百畝川地和地面建筑消失。最近的一次大漩渦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有一婦女不慎跌入漩渦沖走,沒想到第二天此婦又被漩渦旋回了原地。六七十年代形成過小漩渦。
根據上店子村民的說法,“三堆”既是名詞,也是動詞。名詞“三堆”是下石上土的三座小山,動詞“三堆”是牛谷河水由西到東依次沖擊、改道的次數。動詞“堆”,三聲,方言中有搗、回擊、沖擊,回敬(反擊)等意思,即牛谷河在這里“堆了三次”之意。古今漢字與此相對應的字是“懟”,但“懟”無法形容河水沖擊“三堆”的洶涌澎湃之勢,于是“堆”就承擔了動詞的角色。“三堆”既形象又生動,這是酈道元為我們留下的最古老地名之一。原先對“三堆”一詞不解,至此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方言中的“堆死你”之“堆”南北朝時已經在說了。
其四,除了“郡前湖水”“五城相接”“三堆”這些信息與地上文物相吻合外,還有碧玉漢墓較多,主要分布在新城、那坡新莊、燎鐘川。墓葬大多為磚拱墓,從出土文物看,墓主地位較高。這些墓葬雖經盜挖破壞殆盡,但毋庸置疑,碧玉在漢代曾有過大量居民。碧玉上店子村民在修房建基時挖出過錢范和大型地磚、礎石,這無疑又是碧玉曾有過官署的證據。
根據“二重證據法”,確定天水郡治平襄縣址在通渭縣碧玉鎮上店子是科學、客觀的,但仍需地下出土文物甚至是文字資料的支撐。遺憾的是碧玉歷史上曾出現過嚴重的滑坡,文字資料湮滅,也未出現過帶有“平襄”“天水”字樣一類的文物。這就難以佐證“郡前湖水”就在碧玉岳岔村,“五城相接”就是上店子古城,“三堆”就是牛谷河北岸三個小土山。就在“山重水復”之際,研究人員終于迎來“柳暗花明”,“平襄”二字赫然出現在《懸泉漢簡》中,使“天水郡治”這一千年疑案大白于天下。
《懸泉漢簡》釋文第60:
張掖千二百七十五一、冥安二百一七、武威千七百二、安定高平三千一百五十一里……(A)金城允吾二千八百八十里、東南。天水平襄二千八百卅、東南。東南去刺史□三□……一八十里……長安四千八十……(B)(Ⅴ1611③:39)
這批簡與《懸泉漢簡道里簿》(Ⅱ0214①:130)并非一同出土,而是考古人員意外發現。珍貴的是,簡中的“安定高平”“金城允吾”“天水平襄”均是郡名之后加郡治,證明《漢書》記載無誤,平襄縣就是天水郡附郭首縣。“東南去刺史□三□……一八十里”定是平襄至隴縣的里程。后來張德芳先生釋讀了“刺史”后幾個字,大概為“一百三十五里”(1漢里=415.8米)。根據筆者對民國時期走關山(隴山)的扁擔客的調查,由今通渭縣碧玉到張家川縣城走捷徑比這個里程稍多,繞道最多一百七八十里,直線距離83.3公里。漢代走大路由今碧玉沿河東南向在燎鐘川(漢墓多處)翻山至秦安縣郭嘉,再由郭嘉到張家川,不過二百里,直線距離93.5公里。不論是“一百三十五里”還是“一(百)八十里”,都與扁擔客腳程和地圖直線距離以及張家川方位在碧玉東南高度吻合。《懸泉漢簡》有關“天水平襄”道里的記載可為 “漢天水郡治”的爭論畫上句號,也為平襄縣故址的最終確定再添鐵證。
至于“天水”一名的來源,上文已明確。今天水市的“天水郡”“小天水”來自冀、上邽天水;禮縣出土的漢初銅器銘文“天水”并不能證明是“漢天水郡”取名的依據,也不能證明出土之地就叫“天水”,情況復雜。其他如“清水”“西漢水”“天河注水”等諸說,均屬臆測。最真實的莫過于碧玉上店子“七里甜(天)水”的傳說。隨著天水郡治平襄縣址的確定,上述問題已無關宏旨,恕不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