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19號,韓坤在自己的微博中寫道:“北漂了十年。。。。。。。終于離開了自己一手創辦的酷6。”寥寥數字,一個“北漂”,一個“終于”道盡風蕭水寒、壯士一去的榮辱辛酸。2016年8月,韓坤坐在我對面,4年過去了,時間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面目依然柔和,濃眉上揚,整個人熠熠發光,當被問及,一下科技推出的一直播會成為直播領域的老大嗎,他胸有成竹,“現在已經是了,還有什么好說的。”不容質疑中 “一覽眾山小”的霸氣隱現。
今天的一下科技,如日中天。秒拍、小咖秀和一直播,如同韓坤廝殺互聯網江湖的3把利刃,奠定了自己的行業地位,也陪伴新浪微博重回巔峰,市值達到100億美元。而韓坤4年前黯然離開的酷6,日漸式微。
2006年,搜狐最年輕的主編韓坤(搜狐娛樂互動產品主編)辭職,與搜狐網高級副總裁李善友一起創辦酷6網。到2008年,酷6已順利融資兩輪、拿到廣電牌照、和北京奧運會進行視頻合作,多個漂亮、干凈利落的重磅動作迅速提升了酷6的流量和影響力,一躍躋身中國視頻網站領跑者行列。2009年更是成為全世界第一家上市的視頻網站,也是國內2.0創業以來第一家上市的網站。2010年,首家拿到南非世界杯合作權益。流量、內容及收入均創行業第一。然而,2011年后的酷6,似乎好運不再眷顧,產品戰略上的突然轉型,創業團隊離開,頻繁的高層大換血,被媒體詬病的暴力裁員使得酷6這個當初根基并不穩固的氣盛少年元氣大傷,如今酷6的市值僅為4000多萬,樂視2010年上市時市值約為50億元到2015年市值已是千億元,土豆優酷2015年被阿里砸下356億元人民幣收購。如果我們單以資本論英雄,酷6與后兩者的境遇已是天壤云泥。
人非物亦非,個中緣由,錯綜復雜,一言難盡。但確定的是,酷6在2011年之后戰略上的搖擺、迷茫,與一下科技戰略上的明確清晰、執行力強,成為兩者在創業路上透露出截然不同氣質的關鍵砝碼。獵豹CEO傅盛將其稱之為“一個CEO的戰略修養”,“一家公司從一開始,就該知道想成為什么樣的公司,并且知道該怎樣做。對一個創業者來說,最開始并不一定知道,但可以通過提取規律,不斷加強這種戰略的思維。”
“風口”的堅守者:昨日叛逆,今日養料
4年的時間不算短,但對于快速迭代、以“秒”拍、“秒”殺喚醒大眾痛點的互聯網時代,2012年的恩怨糾葛對于韓坤已是陳年往事,或者韓坤也未必認為那是一場恩怨糾葛,談起那時人、那時事,他語調平和,不溫不火。
2011年,酷6做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轉型。從長視頻大版權轉為UGC,也就是讓普通用戶去上傳視頻,支持原創,支持草根。理想很豐滿,現實卻骨感得一塌糊涂,韓坤定義為“當時還是比較理想化,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很大”,“因為之前沒有做過這么大流量、這么大的新事業,我們在把控上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在戰略上也出現了一些問題,比如,中國在早五年、早十年做產品,基本上都是在和美國學。我們當時也是在和美國學,但是中國市場和美國市場有很大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做酷6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想做成youtube,youtube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有大量的用戶來上傳內容。但是中國的用戶不上傳這個東西,因為所有的上傳都依賴于DV,而DV的擁有量非常少。”
除了UGC,韓坤希望酷6轉型移動互聯網,他發現“移動互聯網潛力巨大,現在人們碎片化的時間越來越多,除了手機游戲之外,手機視頻成為人們消磨碎片化時間的主要需求。這樣的需求必將帶來新的互聯網格局。”所以,韓坤設計的酷6在2011年的發展突破口之一就是移動互聯網, “移動視頻、移動端、智能手機的普及是一個大的戰場。但是這里沒有先行者。我就要當這個先行者,而且我也不擔心大的視頻網站和我競爭,因為我發現他們去做移動端,就是把PC互聯網搬到移動互聯網就叫移動互聯網,但是我當時要做的就是真正的移動互聯網。”由于與投資者意見向左,理想終是塵埃。
用當下最互聯網化的詞語就是,UGC的“風口不對”。風口,這個被無數投資者、企業家稱作神來之筆的詞語,卻被韓坤看做“創業最大的坑”,“風口其實就是一個坑。因為我們明知道那是一個風口,但是我們可能不具備這樣的資源和能力去做好它,那對自己就不是風口。但是往往我們卻因為那是一個風口,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但是卻發現其實不是自己的風口。”
偉大是熬出來的。大部分商業故事的開端大多平庸、黯淡或者光怪陸離,以至于大多數人們很難從最初的端倪,嗅出日后發跡的種種浪潮涌起。然而市場的培育需要時間,這是對創業者創新戰略最關鍵也最致命的考驗。有些人熬過來了,譬如在車庫里起家的貝索斯、被看做騙子的馬云,有些人卻將豐滿的理想熬成了世人調侃的黃粱一夢。尤其在貼身肉搏、盛衰轉瞬即變的視頻商戰中,改革者、先行者必須以足夠的速度與實力,證明其戰略創新是可行的,可變現的,因為無論是投資者、合作者、競爭者還是用戶,已沒有小火慢熬的信心與耐心。
昨日叛逆,今日養料
2011年,一下科技成立。這一年,中國成為全球關注移動終端產能的價值洼地,移動互聯網產業迅猛發展。長視頻市場成為視頻領域競相追逐并出現泡沫的紅海,微視頻開始理性“回歸”。即使到了移動互聯網井噴的2011年,韓坤的一下科技一開始還是遭遇了門可羅雀的尷尬,韓坤反思,“有好多事情做得有點太早了、太超前了。后來我們就把腳步放慢一點。”
2013年,真正的風口來了。美拍、微視、小影等強手環伺。移動社交應用中,用戶對形式單一的圖文、聲音漸漸產生“厭倦感”。此時的市場亟待一個量級的產品出現,新的社交產品形態呼之欲出。
2013年,“秒拍”驚艷亮相。秒拍借助“冰桶挑戰”爆紅。其來源初衷是韓坤看到國外的公益項目,名人、明星頭頂澆一桶冰水,感受漸凍人的病痛。韓坤被觸動,“冰桶挑戰”為什么不可以拿到中國做?冰水淋漓盡致地澆下來,秒拍記錄最精彩的十秒,各路大咖、明星被澆后美麗凍人,別樣搖曳生姿的背后卻是公益的“梗”,無論內容、形式上都具備獲得公眾共鳴的優勢。秒拍“冰桶挑戰”以微博等開放的社交媒體擴散,粉絲驟增,成為中國最大的PGC短視頻播放平臺。
2015年5月,一下科技推出小咖秀,用戶可以借助這款自帶搞怪功能的短視頻拍攝應用盡情展示自己。這也踏準了高級趣味的“小時代”的節拍,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要情感、參與、自由與個人空間,要獲得即刻秒殺的幸福。上線兩個月,小咖秀成為最火爆的草根娛樂視頻UGC平臺。
2016年直播已火到全民狂歡的地步,5月一下科技推出“一直播”。一下科技積累的視頻類用戶以及微博粉絲的引流,使得一直播迅速崛起。微博2016Q2財報顯示,二季度微博客戶端一直播的直播場次僅在微博客戶端就已超1000萬,6月份日均觀看人次達773萬,日均觀看時長為38.7萬小時,一直播成為中國最主流的直播平臺。
凱鵬華盈的中國基金主管合伙人周煒評價一下科技:“我從不認為單靠直播就可以成為百億級的企業,一個產品無法滿足用戶所有的需求。一下科技的產品矩陣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優勢。”五年時間,一下科技順挖掘用戶價值之勢、順移動互聯網之勢,推出三款明星產品,構建起三位一體的移動視頻矩陣。在韓坤的布局中,秒拍代表媒體方向,小咖秀代表原創社區方向,一直播強調實時溝通和互動,具有更強的社交屬性。這樣的矩陣生態不僅輕易的解決了優質短視頻和直播內容缺乏強渠道傳播的痛點,還將多元化的產品形態打通。
并非所有的順勢都能贏,站在風口上,如果提供的用戶服務或產品不盡人意,再好的風口也是坑。必須為用戶提供優質的產品或服務,這是創業不死法則的鐵律。
2016年5月,韓坤推出一直播時已是5月,相比映客、花椒的率先發力,已是后知后覺,韓坤不認為“太晚了”,“我們從來不會覺得晚,因為除非有一家已經達到過億的規模了,那個時候才會晚。當市場培育教育出來之后,我們一直播也能迅速地引來這么多高質量的內容,這個是我們想做的。”同時,韓坤還有戰略方面的考慮,糾結到底是建立一個獨立的客戶端還是直接在秒拍上添加直播功能,“我們直接在秒拍里面直接增加直播的功能,差不多是在春節(2016年)的時候。因為秒拍有固定的一個用戶群,它的覆蓋人群已經非常大了。我們突然改變了用戶的訪問習慣,秒拍上的內容是短視頻,直播更像長視頻,另外秒拍的視頻有人評論,會有人點贊,可能都是半天或者說24小時之后。但是直播強調互動性、秒回,與秒拍起產生了了很大的沖突。今年(2016年)春節之后,決定做成一個獨立的客戶端。”看似只是在秒拍上增加直播按鈕的細節問題,是影響用戶體驗的關鍵環節。在市場摸打滾爬多年,韓坤深諳關鍵細節的重要性,一著不慎影響大勢。
“我相信沒有誰能夠去一下子看到10年后、20年后的事情,但是我們不用去看這些,我們去服務好我們的用戶,服務好當前的用戶就夠了。”視頻商戰慘烈,不斷有新的闖入者對原有的競爭格局形成毀滅性的沖擊力,韓坤以不變應萬變,堅持用戶至上,這或許才是韓坤所有戰略中的內核與靈魂。
弱化管理協同,最大化橫向協同
媒體人李翔說到成王敗寇,勝敗對于企業家,如同好酒,要放到一定的時候,等各方面的指標都滿足,才稱得上是一瓶好酒。韓坤經過多年的磨練,其積累的資源、知識、經驗已經到了可以成功的階段。
韓坤,他是一個執著的戰略狩獵者,在酷6時還是超前的理想,堅守到2013年,堅守到現在成了恰逢其時,與他所不愿意承認的風口碰撞出一拍即合的火花。但韓坤在一下科技實施的一些戰略,恰恰是他在酷6所遭遇的一些暗礁,“我覺得酷6不算成功,但是帶給我和我現在的團隊很多寶貴的經驗。比如說因為你沒有去做過這個事情,好多東西是憑空是想象,沒有經歷過九死一生。我經歷過,所以我現在的公司會把我之前遇到的一些問題、一些劫給它跨過去。”
韓坤離開酷6,與2009年11月收購酷6的盛大不無關系。在外界看來,要做娛樂業霸主的陳天橋強勢專斷,或許原來的創業團隊與投資者并不是完全親密無間,甚至存在不少罅隙。有傳言稱,“盛大陳天橋堅持走新聞視頻模式,您還是希望走大版權、大電影的大視頻模式?”對于這個傳言,韓坤回應:“陳天橋有大智慧,也非常聰明。”
對于企業與創業者,資本是天使的翅膀,上帝的鞭子,也是門口的野蠻人。創業者與投資者所設定的最佳結局無非企業與資本融合產生最優協同效應,實現資源整合最大化,企業被鍛造為“金雞”,而投資者也抱回“金蛋”。
盛大收購酷6的一大協同效應是資金,它為酷6注入大量資金,并助推酷6上市。然而,作為一個骨灰級的燒錢行業,再多的錢也會燒光,韓坤反思,“資本方面,沒有足夠的積累,冬天來了,沒能大規模擴展市場”。版權成本和寬帶成本如同兩個不見底的黑洞,不停地吞噬著巨額資金。在體現內容為王的競爭策略上,幾乎所有的視頻網站都在燒錢搶熱片占獨家,希望以此來獲得流量和擴大市場份額,并導致版權價格不斷上升,視頻網站盈利空間越發狹小。同時,隨著網民數量的激增,為了提升用戶體驗,視頻領域大打高清牌,帶寬燒錢成為把視頻網站放架子上烤的另一把火。為了擴展盈利空間,一些視頻網站紛紛推出付費業務。而這一時期用戶的付費習慣完全沒有,企業上市融資成了自我救贖的道路。在整個視頻網站行業產品形態、盈利模式不清晰的情況下,酷6借殼上市,燒光3億后,市場份額仍差強人意。后續糧草不足,酷6開辟市場乏力。
盛大收購酷6的一大協同效應戰略上的指導,甚至親自上陣。從歷數酷6自2011年以來的發展戰略,不乏“迷茫”、“彷徨”、“沒有靈魂”等評價,有了盛大這棵大樹,酷6似乎并不好乘涼。
訪問中,韓坤反復強調創業者的話語權,“現在所有的都必須要按我的戰略走,這也是通過酷6得來的一個教訓。”“我做的最大的調整就是我對公司的控制權。如果說對公司沒有控制權,那么我第二天就離開,一天都不會留戀。”其中寓意耐人尋味。
經營一下科技,韓坤如履薄冰,刻意避開雷區,牢牢把握企業的發展戰略,即弱化在管理- 監督上的協同性,并尋找與資本在品牌締造、內容創新上的協同效應。
資本寒冬,一下科技逆勢而為,融資節奏一路小跑。A輪300萬,2013年B輪融資1千萬,2014年C輪融資5千萬, 2015年D輪融資兩個億, D輪融資后,一下科技估值超過10億美元,成為獨角獸。韓坤深諳資本的重要性,“非常警惕(燒錢死),產品要實現價值,就需要更多的資源支撐,用戶市場的推動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投資者越來越多,韓坤設定的底線是“現在公司必須是韓坤和韓坤的兄弟的。如果不是,其他的投資人也很難獲得自己的價值。投資人可能覺得,本身你只值一千塊錢,我給你十萬塊錢讓你不要再去按照你的方法來做了,行不行?但對于創業者,你給我再多的錢,我后面是有一大堆兄弟的,我是有自己的理想,我是要來做這個事情的。在我們現在來看,就比較好在我們的戰略投資者、投資人都是我們精挑細選的,我們現在已經一輪融資,我們每次融資沒有求著別人去要
除了資本,韓坤挖掘投資者的品牌優勢、營銷優勢,產生橫向協同效應,即將組合中一個業務的寶貴資產和能力用于其他業務,或將不同業務中的資產和能力合并起來創造新的價值。
2012年通過引進新浪微博投資,一下科技等同于共享了中國最大的社交媒體平臺新浪微博的用戶活躍度。韓坤慶幸遇到了新浪微博,“如果我們選擇微信,可能會像微視一樣,但是因為我們選擇了微博,我們變成了今天的秒拍。因為它的平臺屬性不同,微博是開放的、有社交媒體的屬性,而微信是封閉的,我們做的秒拍放在微信上可能發個朋友圈就好了。我的朋友圈里面大概有1000多個好友,我發一個朋友圈頂多三百個贊就覺得挺不錯的了,但是在微博里面,有很多大V、很多明星,他們的粉絲都是上千萬級的,他們可以迅速地讓更多的人看到。”
抓住娛樂的黃金時代,選擇Star VC明星投資,利用明星品牌的光環效應。360創始人周鴻祎的預測“在未來,一切產業都是娛樂業”,并非空穴來風。娛樂與互聯網的融入越來越深入,社會的泛娛樂化趨勢愈加明顯。韓坤主動找到明星任泉等,說服他們成為一下科技的天使投資人,“從秒拍開始,有很多明星給我們助力,秒拍當中大概有幾千位明星,每天都有幾十位、上百位明星發。當我看到StarVC,它是中國第一支明星基金。當時我預測,StarVC投的第一家企業一定是受關注度最高的,而且我們與StarVC羅列投資對象的條件匹配符合。”如今的秒拍、小咖秀已經是明星與粉絲通過視頻進行互動的首選社交平臺。
花開終荼蘼。財經作家吳曉波一語中的,“互聯網相生相克”,很多曾經的火爆一時成為祭奠時代變化的注腳。萬馬齊喑的移動視頻時代,泥沙俱下的時代,野蠻的魚龍混雜之后必是大規模的洗牌。韓坤預測的移動視頻江湖并不血腥,“很難有絕對的壟斷。未來在移動視頻的生態,有市場覆蓋率最大的產品或企業,但是可能它不會有真正完整的一個老大。比如說我們是一個播放平臺,但是我們的播放平臺里面可能會誕生出很多垂直的內容公司、垂直技術類公司,或者說叫垂直業務類的公司,大家組合起來。我們要做一個偉大的公司,并不是說我們自己做得最大,我們能夠在我們的矩陣和生態中,造就一個又一個大的公司,這才是真正的偉大。”
祝福韓坤,祝福一下科技,熬出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