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資深科技記者文斯花三年時間撰寫《馬斯克傳》
如果說誰是最系統了解伊隆·馬斯克(Elon Musk)生活、職業乃至性格的人，或許非《馬斯克傳》作者艾什利·文斯(Ashlee Vance)莫屬。
文斯是美國知名科技記者，報道微軟、英特爾、惠普等科技公司有十多年時間，先后效力過《紐約時報》、《彭博商業周刊》等頂級媒體。2012年他報道特斯拉Model S發布會時首次專訪馬斯克，從而對這位橫跨數個創業領域、兼任多家公司CEO的新一代創業傳奇人物產生了濃厚興趣，萌發了撰寫《馬斯克傳》的想法。
在隨后的三年時間內，文斯一邊兼顧本職的記者采訪工作，一邊采訪了馬斯克諸多親朋好友與合作伙伴。馬斯克的態度也從最初的不愿配合逐漸轉變為尊重與支持，并在繁忙工作中定期與文斯就書稿進行當面溝通。因此，這本《馬斯克傳》也是目前唯一一部得到馬斯克本人認同和支持的傳記。(當我問及他本職工作量時，文斯表示每月寫一篇深度報道。)
這本《馬斯克傳》(原書名：《伊隆·馬斯克：特斯拉、SpaceX以及對夢幻未來的探尋》)，被《紐約時報》等諸多書評認為是了解馬斯克的最詳細傳記。在美國亞馬遜平臺上，這本書高居企業家分類的最暢銷首位，在中國亞馬遜上也獲得了4.6的極高評價(滿分5分)。中文翻譯版將于本月在國內上市銷售。
文斯在硅谷Palo Alto接受了新浪科技駐美記者的獨家專訪，介紹了他撰寫這本書的經歷、對馬斯克本人的了解以及馬斯克與喬布斯的對比。以下是經過編輯的采訪實錄：
在美國亞馬遜平臺分類最暢銷
攀老鄉被漠視
新浪科技：這是你的第二本書吧?
文斯：是的，第一本是2007年寫的《極客硅谷》(Geek Silicon Valley)。那本書賣得還行，但和這本不是一個級別。這本書在美國、加拿大、南非、俄羅斯、印度、德國、英國、澳大利亞都是最暢銷之列。從之前中國臺灣和香港地區的銷售情況來看，我相信中國市場也會如此。很高興看到亞馬遜上有超過1000多個評價，而且得到了4.6的評分(滿分5分)，中國市場目前英文版也得到了很高評價。我覺得，這一方面是因為馬斯克在全球有著大量的崇拜者，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此前諸多關于他的書和報道都不太系統，沒有這么完整詳盡的采訪和深入透徹地詳述。
問：你在書中描述了馬斯克少年時期經歷，這是否影響到他未來的性格?
答：少年時代的成長和遭受欺負的經歷，顯然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馬斯克的堅毅性格。他在南非出生成長，后來移民到加拿大和美國。他成長的環境中崇尚運動和肌肉，但馬斯克卻是喜歡閱讀的安靜性格，與周圍差異巨大。在他的創業生涯中，他的公司曾經頻臨破產，但馬斯克在失敗面前的那種堅持和不放棄，我想應該和他的少年經歷有關系。
問：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馬斯克的情形嗎?第一印象怎樣?
答：第一次見到馬斯克，當時他們剛剛發布Model S，我正在為《彭博商業周刊》撰寫一篇關于特斯拉的封面文章，為此來到特斯拉在硅谷Fremont的辦公室進行專訪。那時候他剛從夏威夷的旅行回來，全身被曬得通紅，手臂上大片大片蛻皮。我感覺他比一般CEO要實在，要更容易接近，也沒有一大堆隨從。雖然他很酷，但是并不裝腔作勢，我們那天談了兩個小時，他回答也非常直接，還和我說到他的人生經歷，包括他經歷過的挫折等等。我的第一印象是，他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真實得多。
問：你們都出生于南非，而后來到美國，這是否會拉近你們的關系?
答：我一開始是這么認為的，在第一次采訪的時候，我也和他提到了這一點。但他只是淡淡回答說，“哦，不錯”。然后我們就繼續談其它話題了。那是典型的馬斯克風格。我以為這會拉近我們的關系，但他似乎并沒有太在意。似乎我比他更在意老鄉這個情節。
問：你為什么想寫馬斯克的傳記，寫書之前采訪過他幾次?
答：在打算寫書之前，我大概正式專訪過他四次，還報道過他參加電影首映式。期間前前后后也聊過幾次。我去過特斯拉的硅谷工廠，也去過Space X在洛杉磯的辦公場地，所看到的場景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我想，這個人是我所仰慕的人，這就是我寫書的原因。我之前報道微軟和英特爾等科技公司很多年了，但我確實很想寫一本書關于馬斯克的傳記。
逐漸改變態度
問：那你寫書的時候是怎樣獲得他的信任與支持的?
答：其實這一點很難。我在書里第一章寫到，2012年我希望他支持我采訪寫傳記的時候，他最初是拒絕的。我給他發了不少電子郵件。其實我們之間的關系甚至說不上是朋友，而是基于工作的互相尊重關系。他回復我說，“我不覺得現在是合適的(寫傳記)時間”。后來他又多次拒絕了我。當時我已經從《紐約時報》跳槽到了《彭博商業周刊》。于是我決定自己推進，繼續采訪他的朋友、同事甚至是女友。當然，很多人都會把采訪的事情告訴他。雖然他沒有同意配合我，但他也沒有阻止他們接受我的采訪。大概一年半之后，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于是有了書里開頭的那一幕。
問：你覺得他為什么會改變主意?
答：也許是因為我的堅持，得到了他的尊重。當然，我也知道馬斯克是個公關高手。當時美國主流民眾并不太理解特斯拉的業務，更沒幾個人知道Space X是做什么的。我也對他提到了這一點。他很清楚，如果他愿意配合我，實際上是有利于他們的品牌推廣。
問：那他對你的書有什么評價，是否試圖要求修改?
答：書出版之前，我從來沒讓他看過。雖然他要求過很多次，但這是我的原則，我們也達成過協議。直到書最終印好上市前，我才發給他看，但那時候他已經沒法改變了。他看的很細，基本上每個有不同意見的細節都給我寫郵件指出。盡管他大體滿意這本書，認為95%的內容都是事實，但他也對我說，“你怎么把我寫成那樣?”顯然，他并不滿意我關于他和合作伙伴以及員工關系的描述，他甚至還因此對我大喊過，有一段時間我們都不說話了。
問：有些書評說你似乎在書中對馬斯克過于頌揚了，你怎么看?
答：我看到了來自《紐約時報》等媒體的此類意見。這本書對馬斯克來說的確是正面的，我也非常看好他的公司，而且毫無疑問你很容易被他打動。不過，我也非常努力地保持客觀描述。不過我在亞馬遜平臺上看讀者評價，大多數讀者對我書立場的看法都是適中。
影響數個行業
問：你覺得馬斯克是硅谷的新一代創業偶像嗎?
答：當然。在硅谷的歷史上，能夠連續影響到數個行業的人并不多，喬布斯和馬斯克都是。馬斯克連續改變了金融(Paypal)、能源(Solar City)、汽車(特斯拉)以及航空航天(SpaceX)，這樣的人是極其罕見的。不過，iPhone的用戶數以億計，而特斯拉的用戶只有數十萬計，他們影響的范圍有所不同。馬斯克究竟能走多遠，還需要時間來判斷，但現在的硅谷，沒有人達到他這樣的廣度。
問：馬斯克平時是怎樣在兩家公司兩個地點安排工作的?他有什么愛好么?
答：作為兩家公司的CEO，馬斯克幾乎每天要工作18個小時，甚至每周工作7天。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喜歡看好萊塢電影，也喜歡看美式足球。他的妻子告訴我，馬斯克很喜歡家人一起看電影的感覺。而且你知道，他和很多好萊塢影星的私交都非常不錯。正如我在書里寫的，他喜歡旅游，還和著名影星肖恩·潘(Sean Penn)一道去了古巴。馬斯克平時住在洛杉磯，坐自己的私人飛機來灣區負責特斯拉的工作，經常就住在谷歌聯合創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以及其它好友的家里，當然也會住酒店。
問：你怎么看待馬斯克將特斯拉專利開放的決定?
答：我覺得要分兩部分來看。其中有公關營銷的因素，但馬斯克也的確希望有更多新來者進入這個領域。他認為開放專利可能會吸引更多公司進入，從而帶來更多的充電站等基礎設施。充電速度是特斯拉相對于其它電動車的一大優勢。這方面的專利將對其它電動車廠商帶來很大價值。
問：為什么馬斯克不像很多成功創業者一樣，賣掉公司之后就做風險投資?
答：他賣掉所創辦的公司之后，通常就馬上把錢投入了下一家創業公司。而且因為他此前的成功，他也容易拿到融資。至于為什么繼續創業，我覺得他有很強的控制欲，希望以大股東的角色掌控一切。而且他也想追尋自己的夢想，例如移民火星這樣的夢。馬斯克從Paypal賣給eBay的交易中獲利上億美元，但他很快就幾乎全部投到了特斯拉和Space X中去，而且差點血本無歸。掙錢并不是他的唯一目的。做VC不太適合他的性格，他就是想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
現實扭曲立場
問：很多人都會拿馬斯克和喬布斯對比，你怎么看呢?
答：我曾經和他討論過這個話題。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會淡淡地說，“拿我對比喬布斯是種榮耀”。我自己見過喬布斯若干次，在我看來，喬布斯要比馬斯克難處得多。如果你和馬斯克吃飯聊天，你會發現其實他是個很好的人。雖然他有時候不好打交道，也容易發脾氣，但他真的是個好人。我覺得，馬斯克并不在乎自己與喬布斯的對比，也不關心什么“喬布斯接班人”的光環，他只想把自己的產品做好。
問：馬斯克對蘋果的態度怎樣?記得他曾經說蘋果是特斯拉的墓地?(在特斯拉干不好才去蘋果)
答：這已經成為一個段子了。的確，馬斯克對蘋果沒有那種常人的仰視態度。而且隨著蘋果越來越有可能進軍電動車領域，從特斯拉挖走了不少重要工程師，馬斯克已經把蘋果視為潛在的強大競爭對手。雖然我覺得他充滿了自信，但絕對也會有所顧忌。
問：馬斯克和喬布斯有著不少共同點：脾氣不好、缺乏耐心、追求完美。你覺得這種性格共同點是他們顛覆行業的重要原因嗎?
答：有時候要成就事業，就需要對人狠一點。當然你也可以與人為善，溫和耐心，但最重要的是要有出色的產品。喬布斯和馬斯克都不會在產品上進行妥協。為了產品的完美，都會不惜推遲發布時間。等到真正上市的時候，就一定是行業最好的產品。他們倆也都把自己的公司變成了某種信仰崇拜，讓員工更容易接受自我犧牲，喬布斯和馬斯克都有這樣的個人魅力。當然，世界上的CEO有很多，但真正出類拔萃的極少，而他倆是同一種類型。
問：但他們都是在硬件領域，互聯網公司的CEO有所不同。
答：是的，互聯網公司的領導者有所不同。你可以嘗試，你可以失敗，你可以改變。或許是因為硬件產品只有一次機會，上市后就沒法改變了，你必須高度追求完美，而互聯網公司有很多試錯空間。我覺得比爾·蓋茨也是同樣的領導風格，Windows某種意義上也和硬件產品相似。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你在喬布斯和馬斯克手下做過，你會覺得其他老板都太好了(笑)。這兩人都有強大的激勵能力，能夠吸引到最好的員工為自己效力。
問：馬斯克是否擁有喬布斯那種“現實扭曲立場”的能力?
答：這是顯然的。在說服對方相信自己的愿景并支持自己這方面，他們都很善于此道。馬斯克就很容易讓對方和他一起追尋夢想，并對對方施加壓力來達到自己需要的目的。
問：喬布斯和馬斯克都善于利用媒體，你覺得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是否受到了馬斯克的影響?
答：他們倆的確非常善于和媒體打交道。當你花了大量時間進行采訪和寫書，和采訪對象深入交流，你是會多少受到影響的，要保持中性評判也會變得更難。我寫這本書的時候非常努力地讓事實來說話，或是讓采訪對象多說話。當然，我仰慕特斯拉和Space X，馬斯克是這兩家公司背后的英雄，這也是我寫這本書的原因。但我認為，自己這本書是客觀評價的。
擔憂人工智能
問：據說馬斯克對谷歌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的后果感到擔憂?
答：馬斯克和佩奇是非常好的朋友，不過他們在這個問題上有著不同意見。馬斯克認為人工智能未來發展的后果可能會很陰暗(很可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毀滅性后果)，而佩奇則是非常樂觀的態度。現在馬斯克也主導創辦了人工智能的非營利性機構OpenAI。我個人認為，隨著業務邊境的不斷擴大，未來馬斯克和佩奇的關系可能會有所緊張。
問：你覺得特斯拉在汽車行業能達到蘋果的高度嗎?
答：特斯拉的平民版本Model 3將于明年上市。如果特斯拉在這個車型上表現不力或者上市延誤，沒準寶馬、奔馳甚至是蘋果就會占據市場。但如果特斯拉能夠在這個大眾市場車型上取得成功，或許他們會成為汽車市場舉足輕重的力量。
問：馬斯克是否和你說到過中國市場?
答：我們倒是沒怎么聊到這個話題。不過他顯然對中國市場非常感興趣，由于銷售沒有達到此前預期，特斯拉中國的高層更替很頻繁。由于剛進入中國市場的時候期望過高，所以第一年銷量數據出來的時候，對他來說的確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不過馬斯克依然把中國市場視為重中之重，相信未來的情況會有所提升。
問：你自己買了特斯拉車嗎?
答：我希望這本書大賣，讓我有錢買得起特斯拉。(大笑)我妻子很喜歡Model X，不過那真的太貴了(稅前14.5萬美元)。我想我們可能會買便宜的Model 3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