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來自于微信公眾號投中網(ID:China-Venture),文丨曹瑋鈺,編輯丨董力瀚,授權轉載發布。
段永平和他的四大門徒,在產品可行、營銷可實現的基礎上,大公司做了一家又一家,錢賺了一遍又一遍,如此“枯燥”地賺錢,難道不無趣嗎?
1
身份就是桎梏
如果把段永平劃到中國一流企業家,大概沒人有異議。但如今更為人所知的,是他在投資上的本事。
總有些人天生就有能摸準市場脈絡的本事和運勢,比如段永平,第一次出手就賺到數百倍回報。2002年,段永平“抄底”網易,兩百多萬美元投進去,一年多時間就漲到1億多美元。
但是“抄底”,并非段永平投資理念的底色。尤其得考慮到,一次得手通常是運勢,長期贏下去必須有理念。
段永平是巴菲特價值投資的忠實信徒,用他的話說,“我的邏輯就是巴菲特的邏輯,原則上沒有什么差異”。若說特別之處,大概有二點:一是只投看得懂的,不懂不投,這一點他強調了多次;第二,絕對的集中。
段之所以投資網易,定是看懂了網易的價值低估。2001年,互聯網泡沫破滅,剛剛美股上市的網易,股價跌到不足1美元,瀕臨退市。當時的丁磊決心進軍網游,找到懂游戲也懂營銷的段永平請教。段對丁講了什么不甚清楚,但他研究了網易的財務報表,也請了律師評估摘牌風險,第二年,段永平以0.8美元的價格買進,一度成為網易第二大股東。“做足功課后,我基本上把我能動用的錢全部用了,去買網易的股票”。
這投資出手的魄力,跟當年砸錢打廣告差不多。咱們《底片》的讀者肯定更眼熟,這不就是“超配”么?風險投資人里,我們研究過劉芹的“超配”,但那是職業投資人,基金框架下的超配。段永平做為個人投資者,沒有基金組織結構的束縛,沒有LP審視的眼光,沒有企業運營組織的壓力,沒有基金存續期的限制,他打的是更加極致的超配。
所以,段永平有一點優勢,是職業投資人永遠所不能及的,就是自由:投資周期的自由,出手次數的自由,不出手的自由。
網傳的段永平持倉,數量“驚人的少”。除了網易,還有蘋果、茅臺、UHAL、萬科、創維、騰訊等。段永平曾經表示,“從頭到尾真正投資過的公司最多五六家,賣掉了一些,持有的公司一般在三家左右……我不怕集中,我不是一般的集中,我是絕對的集中。”
只投看得懂的,還以“超配”的形式投資,這不是系統地贏,而是絕招制勝。絕招贏人的概率更高,上限更高,但出手不會太多,所以不會頻繁現身,但每當你看見他的時候,就是他賺走大錢的時候。
拼多多也是一樣。通常來說,基金投資要有節奏,出手方法要固定有序,那么,套上了框架的職業投資人,在能力發揮上勢必有制約。但段永平的投資是自由的,隨機的,比如拼多多,只因為“信任黃崢”,把早期投資的“投人”精髓玩了個極致。當段永平以超越投資人身份的自由人投了拼多多這個case,那就是降維打擊。
極致的自由,才是段永平的投資絕招。
之后總有人冠名“段菲特”來捧他,還問他要不要做一個自己的伯克希爾,他也沒接招。“其實我也管一些別人的錢,但我不希望把這個作為一個職業,職業意味著很多責任……這幾年的回報成長,總體來講也不會比巴菲特做得差,但也不意味著可一直做得到”。
這句話簡直是段永平投資理念的核心了。不肯用職業定義投資,就是要擺脫職業帶來的束縛,只要絕招出手,就敢說”不輸巴菲特“這種話,但如果以投資做職業,就意味著要”一直做得到”絕招的成績。對段永平來說,既無意愿,也沒必要。
于是,段永平后來“不管新的錢了”。
這背后都是人生觀在起作用:段永平絕對是個對身份沒有訴求、欲念的人。
而身份就是桎梏!
2
Anti-social social Club
段永平說,他是個anti-social的人。
“我是anti-social的,社交很累,很費時間。泛泛的社交里朋友太少,看起來認識很多人,其實很難深入了解。有時間我更喜歡去打打球。”
說實話,這話挺“凡爾賽”的,這種級別的企業家,時間本來就很值錢,“廣義上的social”就是時間最廉價的去處。與其說他有“anti-social”的底氣,倒不如說,他選擇anti-social的狀態。
2001年,40歲的段永平宣稱退居二線,定居美國。流傳的說法是:一年回國兩三次,加起來不超一個月,就和門徒們聊聊天、打打球。
但段是anti-social,并不是避世,事實上,他反而把“段永平show up”拿捏得非常巧妙。
比如令他暴得大名的那次巴菲特午餐:2006年,段永平以62萬美元價格拍下,帶上黃崢吃了這頓飯。事后有人問段,花這么多錢和巴菲特吃個飯值不值,段表示非常值。“其實我并沒有把這頓午餐當成生意,就是想給他老人家捧個場,告訴世人,他的東西確實有價值”。
凡爾賽內個味是不是更重了?巴菲特午餐是個多大的流量入口,段永平心里怎么可能沒有數?出那么高的價格競拍,拍下來就是要給人關注、給人看戲的。
所以他不是接受不了媒體和曝光,而是不需要,需要的時候也不避諱。巴菲特午餐越轟動,價格越貴,他偏就越要用輕描淡寫的理由——不求指點,道謝而已,“Just for fun”。話里的分寸很細致,翻譯一下:競拍午餐是表達尊敬,不是崇敬。
除了和巴菲特吃飯,與段永平有明確較多交集的人,只有丁磊和“四大門徒”(OPPO陳永明,vivo沈煒,步步高教育金志江,拼多多黃崢)了,即便親近的門徒,段永平的態度也略顯“疏離”。
比如,四大門徒名氣最大的黃崢,曾經公開蓋章段永平“人生導師”的地位。但網友提到黃崢是段永平“弟子”時,段卻試圖撇清“師徒關系”,“黃崢和我確實是很熟的朋友,以前他在Google上班時也確實經常在一起聊天,但總覺得弟子的說法不合適”。
還有一段“隔空對話”同樣值得玩味。有網友向段永平發問:vivo為什么做電視?段回答:我也看不懂。事后,vivo掌門、四大門徒的沈煒在采訪中表示,“他的意見很重要,但已經好幾年不參與公司經營,看不懂也正常”。
師徒互動的畫風十分清奇,總給人一種不太熟的感覺。這種表面“疏離”的關系養成,是段永平“anti-social”人傳人的結果。
看看四大門徒,常年整齊劃一保持低調不世出的姿態。黃崢,拼多多上市了也不去現場敲鐘,年滿40立馬卸任CEO,生怕被人叫首富,幾乎復刻了段永平的路子;OPPO掌門陳明永,步步高現任掌門金志江,很多人恐怕都說不出名字;vivo掌門人沈煒,百度詞條上連畢業院校和出生年月都查不到……
換句話說,段永平的四大門徒,都不是善于活在媒體里的企業家。他們鮮少接受媒體采訪,畫風大都“樸實無華”,找不出一兩個像樣的“金句”。有網友精準概括:有馬云的能力,沒有馬云的口才。
說回段永平。段永平嘴上說著“anti-social”,實際是在用這個概念構建自己的social club,比如他在雪球上活躍得超出你我想象。
幾年前,段永平從網易博客轉戰雪球,自詡“大道無形我有型”,粉絲已超三十萬。離開網易之前,段曾發出通知,讓老粉留下ID,他會關注。目前,“大道無形我有型”關注200來個人,其中恐怕不乏粉絲乃至散戶。
更有意思的是,段永平開通了付費提問,只要199.99元,就可以向段永平發問。段的“接地氣”程度也不尋常,互動話題廣泛,更新也十分頻繁,上至價值投資、企業經營,下至婚戀育兒、運動養生,段永平幾乎“日更”的節奏,每天回答網友問題十數個。
段永平不是“anti-social”嗎,為什么在雪球這么活躍?
段永平這么有錢,為什么為了區區199.99元的紅包回答奇奇怪怪的問題?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段永平是個沒有“思維潔癖”的人,他享受這個以自己為中心的社交小圈子,聊得開,也不覺得掉價,愿意與各式網友長期互動,雖然不差錢,也不排斥體驗一下“知識付費”。
更重要的是,真正聰明的人,是沒有必要從別人那里拿洞察的。沒說出來的潛臺詞大概是:我交朋友從來不在乎聰不聰明,反正都沒有我聰明。
段永平移居美國之后,開始做二級市場投資。與一級投資不一樣,二級投資主要依靠案頭研究解決問題,常規的social相對沒那么重要。某種程度上,雪球上獲得的信息交流,就是段永平anti-social的基礎。這樣的信息交換,本身具有價值,也不需要通過人的階層做篩選,而不同層次的人,也能帶來不同層次的信息。
3
被王興學去的絕招?
絕頂聰明的段永平大概也沒想到,二十年前他賴以發家的絕招,除了傳給四大門徒,大概還被王興學去了。
這話可以從三十年前說起。段永平的事業是從接盤“爛攤子”起步的。1989年,剛剛工作的段永平出任日華電子廠廠長——背著200萬虧損的爛攤子。
27歲的段永平洞察到了商機——日本任天堂FC游戲機風靡全球,但價格昂貴,國內沒有渠道,也沒有同類產品。于是,段永平帶著公司做出了山寨紅白機——小霸王游戲機,借此扭虧為盈,次年產值猛增到1億。之后拉著成龍拍出“望子成龍小霸王”廣告。
1995年,小霸王產值超過10億。段永平辭職,創辦步步高。
這一次,段永平轉向VCD行業。當時這行競爭激烈,已經有200多家品牌,妥妥的“紅海”。段永平再次采用巨星+金句的套路,找來李連杰,花光賬上8000多萬塊錢,買下《天氣預報》的五秒廣告,殺出血路。
段永平的絕招是什么?
肯定有人說“營銷天才、洗腦廣告、占領認知”;肯定也有人會說,段永平“敢為天下后”,一次次殺入紅海,憑本事后中爭先;想必還也有人說,段永平懂得“利他”,對員工分錢大方,對合作伙伴誠信。
話都沒錯,但都太顯性。
段永平不追求創新,不當先驅,總在某個市場或者商業模式成熟的時候,穩穩當當地把錢賺到。
是不是覺得很眼熟?這也是王興和美團的成功之道啊!美團在團購、外賣、本地生活乃至出行酒旅,每一個商業模式都是后發制人,但偏偏就能在恰當的時間點進場,還能做得比別人好。
四大門徒也一樣。1999年,步步高按照業務分拆為三家獨立公司,黃一禾負責學習教育電子業務(后由金志江接任),陳明永負責視聽電子業務,沈煒負責通訊科技業務。之后,金志江鎮守步步高,還做出了小天才電話手表,陳明永、沈煒分別創辦了“藍綠大廠”OPPO、vivo手機,“第四代”門徒黃崢創辦了電商巨頭拼多多。
他們的公司和產品,都帶著肉眼可見的“段永平色”。
但是有一點非常,非常,非常奇怪。這么一群有錢、有本事,能力達到top級的人,為什么要一直重復同一種商業模式?正常來說,一個人做完一家不錯的企業,不都會去尋求更高層次的商業成績和更廣泛的社會影響力嗎?李斌做完易車網又搞蔚來汽車,李想等汽車之家上市完了又搞一個理想汽車,人不就是應該這樣追求更高難度、更高層次的人生目標嗎?
而段永平和四大門徒,在產品可行、營銷可實現的基礎上,他們做了一家又一家,錢賺了一遍又一遍,如此枯燥的方式,反復地做,難道不無趣嗎?
答案恰恰就是其他人無法成為“段永平”的原因。
如果你對他多少有所了解,就一定聽過“本分”二字,那是段口中的成功秘訣,后來你肯定也在黃崢乃至高榕的張震嘴里聽到過對不對?是“做對的事情,把事情做對”。你去看看四大門徒的采訪,他們也都復讀機似的道出”本分”二字,甚至把“本分”寫進了企業文化。
這個“本分”,到底是個啥?
2007年,段永平上了一檔欄目《波士堂》。欄目最后,現場嘉賓向段永平發起提問,那陣仗簡直一場“群毆”,刀刀見肉。總結起來大概是,你段永平能力這么強,又在美國賺了大錢,但一沒把步步高做上市,二也不砸錢加大技術投入,把步步高做成“中國的蘋果”,沒有企業家該有的前瞻性,實在“替段總可惜”。
段永平的一番回答,口才不算出彩,但境界“高下立判”。總結一下:敲鐘上市,這種點有“好大喜功”色彩的東西,不是我的目標,步步高已經比很多上市企業做得好,也不缺上市融資那點小錢,哥“有的是”。至于那些激動人心的事情,看上去很美,但我們“能力就這么一點”,要知道自己是誰,要面對現實。最后,small is beautiful(小而美)沒什么不好,生存下來,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還敢說段永平沒有前瞻性嗎?太有前瞻性了,只不過他的前瞻性,并不是層次高,而是活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