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劉震云多了不少新身份——綜藝節(jié)目嘉賓、脫口秀新人、網(wǎng)絡(luò)紅人……這之前，劉震云更多是以編劇、作家的幕后身份，“躲”在網(wǎng)絡(luò)洪流后面，人們對他最大的印象，還是那個金光閃閃的標(biāo)簽：茅盾文學(xué)獎得主。2011年，劉震云憑借小說《一句頂一萬句》，摘得了第八屆茅盾文學(xué)獎，茅獎也是文學(xué)界最高的殊榮。網(wǎng)上頻頻曝光，以及身份的“下沉”，也引起了喧囂爭議：有人支持，說作家也要吃飯，上綜藝、講段子，無可厚非，也是接地氣；有人則反對，說作家要守在書桌，與網(wǎng)絡(luò)保持距離，才能寫出佳作。各方觀點，如同近視眼的散光，彼起此伏，順著時間線，死命往遠(yuǎn)處抻。
這倒是使我想起，在《賈乙丙丁》上，劉震云跟賈樟柯提及的一個故事——一個中年猴子的故事：一只中年猴子，被耍猴人，拖出來賣藝。猴到中年，跟頭翻不動了，本來能翻20個，如今只能翻15個。耍猴人不滿，對中年猴子，一頓藤條面兒，打得滿身血印子，斥它是“奸猴”——因為說好20個，只番15個，“人不說是猴奸，說是我奸！”后來有一食客，在賣藝場旁吃包子。猴子直盯著，食客見狀，就遞給了猴子一個，猴子卻不敢接，只看耍猴人，耍猴人于是說“讓你吃你就吃吧”。猴子這才拿過來，可正要吃，耍猴的人又生氣了：“也不謝謝人家”。猴子便作揖。
講這個故事時，劉震云說自己對這只中年猴子有了同理心。這個“中年猴子的故事”，像是一個人生寓言：人到中年，出來賣藝，賣藝場并不是在現(xiàn)實中，而是在心里。換句話說，在一個高度網(wǎng)絡(luò)化的世界，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像是賣藝者的互關(guān)——有人的場子在電視上，有人的場子在朋友圈。
伍迪艾倫在自傳《毫無意義》的最后一句寫道：與其活在公眾心中和記憶里，我寧愿活在我的公寓里。這也是很黑色幽默的文學(xué)段子：作家把世界當(dāng)成自己的公寓，而我們觀眾或讀者，總是要把作家放在輿論場去打量的。這使我想到劉震云在《賈乙丙丁》中提到的，另一個文學(xué)觀察世界的視角：魯迅先生的筆下，寫出過阿Q、祥林嫂、孔乙己等經(jīng)典人物形象，評論家說，魯迅寫的是國民性，可劉震云卻說，這個說法是錯的——“阿Q的特點是什么？他沒老婆，祥林嫂呢，沒丈夫，孔乙己，也是沒老婆，魯迅先生在書寫的是孤鰥寡獨。”
這就是作家的眼光，人不是活在什么宏大的主題里，也不是活在什么崇高的意義里，人就是活在生活中。而作家的書寫以及對世界的觀察，就是人的生活。生活里，沒有國民性批判性，生活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從這個角度看，《賈乙丙丁》這樣的文化節(jié)目，是難得的，它讓我們得以跟隨作家的步履，回歸對我們?nèi)粘Ｉ畹挠^察，找到生活的溫度。
